試論語篇分析的理論與方法

○話語分析



編者按：話語分析（discourse analysis）正在成為學術(shù)界的熱點，這與結(jié)構(gòu)主義之后的后現(xiàn)代思潮摒棄語言，關(guān)注現(xiàn)實話語；同時，與語言觀由工具論向本體論轉(zhuǎn)化密切聯(lián)系。語言不僅是工具，而且是一種在者/是者。要認知語言的本質(zhì)及其運作機制，就須要研究語言本真的存在方式——話語。因此，從本期開始，《外語學刊》將“話語分析”作為常設(shè)欄目，敬請關(guān)注與支持！

提 要：語篇分析發(fā)展至今，已經(jīng)形成許多流派，產(chǎn)生了一系列理論和研究方法。此前的研究要么是對具體語篇現(xiàn)象的探索和討論，要么是對各派研究成果的歸納和介紹，對于各派理論和研究方法的綜合分析很少。有鑒于此，本文宏觀對比語篇分析主要流派，討論各流派的代表性理論和分析方法，同時指出其特點、研究指向、優(yōu)勢和局限性。在此基礎(chǔ)上，提出想法和建議。由于中國研究者對于國內(nèi)的研究情況已經(jīng)作了比較詳細的評述，本文僅僅集中分析國外語篇分析的研究情況。

關(guān)鍵詞：語篇分析；社會因素；瓶頸；出路

中圖分類號：H0-05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0-0100(2008)01-0092-7



A Study on the Theories and Methodologies of Discourse Analysis

DuJinbang

(Guangdong University of Foreign Studies， Guangzhou 510420， China)

Up to now， there have arisen different approaches to discourse analysis and a series of theories and methodologies. Previous researches either focus on specific analysis of discourse phenomena or concentrate on review or introduction to research results， whereas a comprehensive analysis and comparison of all approaches is lacking. Therefore， the present paper gives a macro comparison of the main approaches to discourse analysis， discusses the theories and methodologies， points out the features， orientations， advantages and deficiencies as such. On the basis of the comparison， the author presents his opinions and suggestions. However， the present paper does not touch upon the relevant research in China， since some Chinese researchers have delivered their somewhat detailed report thereon.

Key words： discourse analysis; social factors; bottleneck; wayout

1 引言

語篇分析已經(jīng)成為語言學的一個重要分支。諸多學派形成，豐富的理論和研究方法逐漸推出。“想象一個沒有語篇的世界就等于想象一個沒有語言的世界，因此也是想象不可想象的事。”(He 2001:428) 人們對語篇在社會生活中的地位有了充分認識，對語篇分析的學科地位也有了廣泛認同。單就中國的研究而論，已經(jīng)相當豐富，其中還有多篇大跨度的綜述性文章發(fā)表。如徐赳赳（1995）的“話語分析二十年”、范宏雅（2003）的“近三十年話語分析研究述評”、朱永生（2003）的“話語分析五十年：回顧與展望”等，系統(tǒng)概括了國內(nèi)外語篇分析的研究狀況。鑒于語篇分析是“語言學最廣泛但也是最少定義的領(lǐng)域之一”（Schiffrin 1994：5），相關(guān)的理論和方法甚為繁雜，因此有必要進一步梳理和論證。

McCarthy等曾以英語為例，將口語和書面語篇看成一個由非正式口語到正式書面語的連續(xù)體，包括隨便的交談等7個類型，例證一部分研究者關(guān)于語篇既包括口語語篇也包括書面語篇的觀點（McCarthyet al 2002）。我們接受這樣的觀點，并在本文中采用“語篇分析”（discourse analysis）指代口頭語篇分析和書面語篇分析。

研究者對于語篇分析的研究方向作了不同劃分。Schffrin將其分為言語行為理論、互動社會語言學等6個方面。Eggins和Slade（1997）的劃分依據(jù)是各方向所屬的學科，劃分結(jié)果是：社會學：會話分析（conversational analysis）；社會語言學：人種學（ethnography）、互動社會語言學（interactional sociolinguistics）、變異理論（variation theory）；哲學：言語行為理論（speech act theory）、語用學（pragmatics）；語言學：結(jié)構(gòu)功能派（structuralfunctional），包括伯明翰學派（Birmingham School）和系統(tǒng)功能語言學（systemic functional linguistics）；社會符號派（social semiotic），包括系統(tǒng)功能語言學和批評話語分析（critical discourse analysis）；人工智能。這樣的劃分較其他學者的劃分全面、清晰，可作為本文的基本分析思路。但是這一框架并未包含認知分析和體裁分析。因此，我們增加認知分析，歸入心理學；增加體裁分析，并根據(jù)其所屬學科及其系統(tǒng)功能語言學基礎(chǔ)，歸入語言學的結(jié)構(gòu)功能派，與伯明翰學派等并列。鑒于人工智能領(lǐng)域語篇分析涉及技術(shù)的特殊性，本文暫不予以討論。

2 語篇分析理論與方法舉要

2.1會話分析

會話分析是民族方法學家語篇分析的代表性研究。Sacks， Schegloff和Jefferson作為社會學家，從話語分析著手，研究不同文化在話語使用過程中的反映。民族方法學家并不將語言作為主要研究對象，但他們對語言的成功研究引起社會學家、語言學家和其他相關(guān)領(lǐng)域?qū)＜业膹V泛興趣。

2008年 杜金榜 試論語篇分析的理論與方法 第1期

Sacks， Schegloff Jefferson提出了兩個組成部分（components）和一套話輪規(guī)則。組成部分的第一個是話輪構(gòu)建，第二個是話輪分配。英語話輪構(gòu)建的基本單位類型包括句子、分句、短語和詞匯等結(jié)構(gòu)。第一個這樣結(jié)構(gòu)的完成標志著第一個過渡-關(guān)聯(lián)位置。過渡-關(guān)聯(lián)位置是話輪單位-類型的分界。話輪分配部分包括兩類話輪分配手段，a類用于由正在講話的人選擇下一位講話人；b類用于自我選擇為講話人（Sacks， Schegloff Jefferson 1974）。

為了處理話語（utterances）內(nèi)部的細節(jié)，研究者還提出序列（sequence）概念，并且具體研究前置序列（presequence）、插入序列（insertion sequence）、旁側(cè)序列（side sequence）等現(xiàn)象。為了處理話語的多重功能，研究修正（repair）現(xiàn)象。這些研究豐富了有關(guān)會話結(jié)構(gòu)的研究，使該模式具有更大包容性，適用于廣泛的會話類型。

2.2人種學

人種學的會話分析以Hymes的研究為代表。（Hymes 1977; SavilleTroike，1982，1996）Hymes提出用于分析言語事件及其語境的圖式（McCarthy et al. 2002）。該圖式共包含8個要件：背景與場景（setting and scene）、參與者（participant）、目標（ends）、行為序列（act sequence）、基調(diào)（key）、手段（instrumentalities）、 交際和解釋規(guī)范（norms of interaction and interpretation）、體裁（genre）。與民族學方法論者的會話分析形成的明顯對照是，大部分要件用于處理社會層面的問題，只有手段、行為序列和體裁主要處理語言層面的問題，有關(guān)語言層面的具體分析并未給出。

鑒于其研究的基本出發(fā)點，該派強調(diào)研究社會背景，如人與人的關(guān)系、交際目的以及文化觀念因素等。SavilleTroike（1996）所論證的交際的文化人類學基本概念和論題中就包括交際的模式和功能、言語社團、語言與文化和交際能力（語言知識、互動技能、文化知識）。人種學的語篇分析研究主要采用實地調(diào)查法，處理真實的語篇材料，關(guān)注社會實踐，甚至將文化研究延伸到課堂教學，如對課堂口語結(jié)構(gòu)的研究（Mehan 1979）等。

2.3互動社會語言學

互動社會語言學是對建立在語言學、社會學和人類學基礎(chǔ)之上語言運用的研究，體現(xiàn)對三個領(lǐng)域所共同關(guān)心的問題的研究。（Schiffrin 2001：307）Goffman等所提出并發(fā)展的有關(guān)面對面交際（facetoface interaction）的理論框架，在日常交往和交際的微觀層次上研究自我與社會的關(guān)系（Goffman 1967）。Goffman認為有關(guān)“面子”（face）的概念就是將自我看成社會構(gòu)建的一種方法（Sciffrin 2001:309）。Goffman提出的兩種有關(guān)面子的人際關(guān)系禮儀類型，對于后來禮貌理論的發(fā)展起到了奠基作用。

盡管互動社會語言學被認為主要分析會話的一些片斷（Schiffrin 1994: 13），但所提出的一系列觀點，尤其是有關(guān)將語篇放入社會互動交際中進行分析的主張，對于語篇分析產(chǎn)生了很大影響。

2.4變異理論

Labov提出的變異理論對于進行語言變體研究產(chǎn)生了巨大影響。（Labov 1972）他在變異研究中提出的敘事結(jié)構(gòu)模型至今仍得到廣泛使用。敘事結(jié)構(gòu)模型處理語篇的宏觀結(jié)構(gòu)，分為點題（abstract）、指向（orientation）、進展（complication）、評價（evaluation）、解決（resolution）和回應(yīng)（coda）6個要素。這一模型對于分析各種體裁的敘事特點都起到支撐作用，具有廣泛的適用性。如Gibbons曾采用這一模型分析司法過程中的語言使用（Gibbons 2003：152）。

2.5言語行為理論和語用學研究

將言語行為理論和語用學歸入哲學，主要是因為它們發(fā)端于語言哲學。隨著研究的進展，言語行為理論和語用學在語言學領(lǐng)域占據(jù)重要地位，對語言的研究相當深入、系統(tǒng)。

言語行為理論的出發(fā)點不是語篇分析（Schiffrin 1994），但是言語行為分析往往超過句子層面而達于語篇，其分析涉及語境、語篇成分及其相互關(guān)系。同時，言語行為理論是語篇分析的有效工具之一。推斷、會話含義、預(yù)設(shè)、會話準則、關(guān)聯(lián)、合作原則、禮貌等語用學范疇內(nèi)的研究均涉及語篇層次的分析。語用學角度的語言分析由于一開始就強調(diào)語境的作用和語言的運用，對于語篇分析有直接的貢獻。

2.6系統(tǒng)功能語言學

以Halliday為代表的系統(tǒng)功能語言學派給語言學提供了豐富的思路和工具。該學派前期的研究主要側(cè)重于語篇內(nèi)部語言成分、信息以及語言運用的分析。這種以語言分析為主的方法有利于語篇語言成分分析的具體深入，但是對于語篇結(jié)構(gòu)，尤其是語篇宏觀結(jié)構(gòu)的研究較少。研究往往以具體的語言現(xiàn)象為出發(fā)點。Halliday基本以小句為核心建立語法體系。除信息、銜接外，直接涉及語篇層次的內(nèi)容不多（Halliday 1994）。

Brown Yule對于語篇分析的論述已經(jīng)涉及到連貫（coherence）、話題（topic）、信息結(jié)構(gòu)（information structure）等較為宏觀的語篇成分（Brown Yule 1983），但是這些分析仍然主要依賴對語言成分的具體論證，并未提出有關(guān)語篇分析的系統(tǒng)理論或方法。

評價理論是系統(tǒng)功能語言學研究的新進展，以Martin的研究為代表。評價理論集中處理詞匯系統(tǒng)，詳盡深入，涉及語篇成分。（Martin，2000，Martin Rose 2003等）但該研究仍然屬于系統(tǒng)功能語言學的基礎(chǔ)研究，是在功能語言學框架內(nèi)的深入和發(fā)展，并未直接立足于語篇分析。

2.7會話回合分析

Sinclair and Coulthard提出用于處理課堂會話的分析模式(Sinclair and Coulthard 1975)。Coulthard對這一模式作了更為系統(tǒng)的闡述，奠定了伯明翰學派會話回合分析的基礎(chǔ)。Coulthard系統(tǒng)分析人種學會話分析的基本思路和不足，提出以會話回合為核心的課堂會話層級體系，各部分由上而下排列：Lesson，Transaction，Exchange，Move（Coulthard 1977）。

伯明翰學派研究者認為課段是最大的結(jié)構(gòu)單位。實際上， 他們把結(jié)構(gòu)分析的重點放在會話回合上。會話回合由話步組成，其基本結(jié)構(gòu)為IRF. I是起始話步，R是應(yīng)答話步，F(xiàn)是反饋話步。

該學派后來將這一結(jié)構(gòu)描述修正為：I(R/I)R(F) (Coulthard Brazil 1992：72）。修正后的回合結(jié)構(gòu)最少包含兩個話步，最多4個話步。其中的R/I是一個可選話步，具備起始話步和應(yīng)答話步雙重功能，（F）也是可選話步。

2.8體裁分析

Bahtia將體裁定義為“一個可以識別的交際事件，以一套交際目的為特征，該套交際目的由交際事件所賴以呈規(guī)律性產(chǎn)生的行業(yè)或?qū)W術(shù)社團的成員所識別并共同理解”（Bahtia 1993：13）。Bahtia認為體裁是高度結(jié)構(gòu)性、規(guī)約性的交際事件，體裁的規(guī)約化內(nèi)部結(jié)構(gòu)由既定專家社團長期積累的經(jīng)驗和訓(xùn)練形成。同時，體裁也會對作者產(chǎn)生一定限制。Bahtia的定義和解釋是對Swales觀點的進一步闡釋。

Swales將體裁看成“交際事件的一種分類”（Swales 1990：45），認為語言和/或副語言在其中起著不可或缺的作用，否則就不算是交際事件。Swales的研究是體裁分析的典型代表之一。他詳細闡述了話語社團（discourse community）的概念，以話語社團成員的共同特征為重點，力圖為體裁的“共享交際目的”找到根據(jù)，即社團生活的大框架。Swales的寫作目的很具體，但對于體裁分析宏觀理論的構(gòu)建甚為重視。

Swales提出了著名的語步（move）分析方法，最初用于分析科技文章導(dǎo)言部分的結(jié)構(gòu)，稱為研究空間模型（research space model），有4個語步，每一語步分析為若干步驟（Swales 1981）。基于此思路，一些研究者又進行了發(fā)展，如Swales將自己的4語步結(jié)構(gòu)修正為3語步結(jié)構(gòu)（Swales 1990），DudleyEvans提出了6語步結(jié)構(gòu)（DudleyEvans 1989），Bahtia提出了可用于法律條文分析的交互語步結(jié)構(gòu)（interactive move structure）（Bahtia1993：33）等。

體裁分析的方法并不局限于語步分析法。Bahtia總結(jié)出語言、社會學和心理學三個角度以及詞匯-語法（lexicogrammatical）、文本-模式（textpatterning）和結(jié)構(gòu)解釋（structural interpretation）三個層次的多種分析方法（Bahtia 1993）。Hasan提出語篇結(jié)構(gòu)潛勢理論，用以分析語篇的宏觀結(jié)構(gòu)(Hasan 1977)。Martin將體裁、語域和語言置于由意識形態(tài)、體裁、語域、語義、語法、語音構(gòu)成的層級體系（Martin 1992：495）。

2.9 批評話語分析

Fairclugh認為， 批評話語分析各派共同關(guān)心的是語言（和/或其他符號）與社會生活其他成分之間的關(guān)聯(lián)，尤其是不平等的權(quán)勢關(guān)系，一部分人剝削和控制另一部分人的關(guān)系等。批評話語分析所處理的論題十分廣泛，涉及種族和種族主義、性別和性別主義等不同方面。（Fairclugh 2001b：25）Fairclough明確宣稱，“批評話語分析分析文本與交際，但不是從文本和交際開始，而是從社會論題和問題開始……”（Fairclough 2001a：26）。

Wodak認為，批評話語分析中有三個相互依存的概念：權(quán)勢、歷史、意識形態(tài)。所謂歷史概念，指“個人或群體作為歷史主體，在與文本交互中創(chuàng)造意義”（Wodak 2001:3）。批評話語分析者十分重視抽象社會概念的研究，但是在具體的分析中不乏針對性的理論框架和分析框架，如Fairclough（2001b：122）。

Wood Kroger認為，批評話語分析側(cè)重于抽象的語篇功能，而不是具體的、情景化的語言運用，沒有提供具體的概念和方法(Wood Kroger 2000)。批評話語分析注重社會實踐。批評話語分析尚未詳細考察具體的互動性交際。

Widdowson認為，批評話語分析總是游弋于社會研究和政治論爭之間（Widdowson2004）。Meyer也承認，批評話語分析各派之間“最明顯的相似性就是在權(quán)勢、層級體系的構(gòu)建、排除及從屬等社會過程中的共同興趣”（Wodak Meyer 2001：30）。

作為社會學重要論題之一的“意識形態(tài)”，在批評話語分析框架中仍無法得到很好的解決。Widdowson認為，話語分析本應(yīng)該更好地采用能夠完整處理文本并且描述共文關(guān)系的語言描述途徑(Widdowson 2004:110)。

2.10認知分析

認知分析顯著的研究成果是有關(guān)語篇認知過程的分析，研究者提出一系列模型和重要概念，如圖式（schema）（Rumelhart Ortony 1977）、框架（Frame）（Minsky 1975）、腳本（script）（Schank Abelson 1977）。除了心理學角度的認知分析外，語篇角度的認知分析也提出了重要的模式，如語篇宏觀結(jié)構(gòu)（macrostructure）（van Dijk 1977，van Dijk Kintsch 1983）。語篇理解策略（discourse comprehension strategies）也得到了系統(tǒng)研究，如van Dijk Kintsch（1983）。認知分析的研究主要集中在知識的心理表征上，重在對宏觀語篇結(jié)構(gòu)和語篇結(jié)構(gòu)成分（如命題及命題網(wǎng)絡(luò)）的分析。認知分析較少考慮社會語境的直接作用，除了不得不涉及語言的情況外，不進行系統(tǒng)的語言分析和處理。

3 語篇分析的成就與前景

功能語言學派歷來重視語言角度的分析，這使語篇分析始終落在實處。這種研究沒有離開對于語境的分析，只不過并不直接觸及社會要素，人際意義的考察也主要囿于語言范圍內(nèi)，所揭示的人際意義實際上以語言內(nèi)部所表現(xiàn)出的特點為中心。這樣的研究摒棄了主觀臆測，保證了客觀性。

語用學以語言運用研究作為主旨，并未真正邁步到語篇分析，但是所考察的語言層面已經(jīng)擴展，不再拘于小句或單句分析。在言語行為分析中，重點放在交互意義的表達與理解上，顯然是處理超句結(jié)構(gòu)。不過這種處理仍然以句子分析為基礎(chǔ)，一個言語行為通常由一個句子或句子片斷實現(xiàn)。言語行為分析使語言分析擺脫了傳統(tǒng)語法分析的束縛，具有更多靈活性，使研究順利跨向語境。

會話分析與會話回合分析是在語篇層面進行的分析，這種分析不再將語言成分的處理作為核心，而是立足于語篇結(jié)構(gòu)的分析。這種結(jié)構(gòu)分析方法從語篇局部著手，涉及言者與聽者的態(tài)度取向以及話語在語篇局部的功能及其實現(xiàn)。會話回合分析屬于真正意義上的語篇結(jié)構(gòu)分析，該語篇結(jié)構(gòu)分析與語言密切接合，使語篇結(jié)構(gòu)成分的分析能夠有效地在語言層面得到實現(xiàn)。會話回合的話步分析落實到單句單位，使語篇結(jié)構(gòu)解析能夠具體化。

批評分析將研究放入社會生活的大框架，使語篇功能分析具備了可靠根據(jù)，是真正意義上的語境參照研究，研究者基于社會關(guān)系研究語篇及語言作用，一反語言學以語言為核心的研究傳統(tǒng)，給語言學研究開辟了新思路，同時也在其他相關(guān)學科引起關(guān)注，擴大了語言學研究的原有社會價值。同時，批評話語分析也十分重視語篇分析的應(yīng)用，給語言學研究開辟了更大空間。

社會語言學研究者很重視語言交際的社會環(huán)境，曾對會話分析研究者只重視語篇局部結(jié)構(gòu)的做法提出批評。“會話分析者被指責忽略了他們所分析的交際所發(fā)生的文化或歷史‘語境’”（Duranti 1997：265）。社會語言學語篇分析與批評話語分析在一些方面也形成了明顯對照。例如，社會語言學有關(guān)話語社團的概念強調(diào)的是社團成員的共同特點，而批評話語分析學派強調(diào)的是社團成員間的不同點和權(quán)勢、意識等方面的差別。

體裁分析兼具以上各派多種優(yōu)勢，立足于交際目的而分析語篇，將社會因素的處理定格于可以實際操作的范圍，吸收了會話分析等處理語篇結(jié)構(gòu)的優(yōu)勢。在應(yīng)用研究方面，體裁分析直接與語言教學相結(jié)合，產(chǎn)生了較大影響。體裁分析方法的豐富性保證體裁分析的長時期持續(xù)發(fā)展。多視角的研究使其能夠處理種類繁雜的語篇，保證其直接應(yīng)用性。

信息時代產(chǎn)生大量種類繁多的語篇，口語體和書面體之間的界限也日漸模糊，這些也不斷給語篇分析增加新的任務(wù)。語言信息處理的方式日漸復(fù)雜，處理模式需要不斷更新，需要語篇分析的成果給予有效支撐。因此，語篇分析將日漸滲透到社會生活的方方面面，具有巨大的發(fā)展空間。

4 語篇分析的瓶頸及出路

語篇分析者取得了豐富的研究成果，但在很多方面仍明顯不足。（朱永生 2003）整體看，各方面的研究未能得到整合。語言角度的分析很少跨出語言的框架；語篇結(jié)構(gòu)的分析尚未系統(tǒng)化、整體化；體裁分析僅將重點放在具體的體裁及其分類上；批評話語分析輕視了語言層面的系統(tǒng)分析，忽視了語言學的基本出發(fā)點，轉(zhuǎn)而解決純社會問題。

批評話語分析在處理社會因素方面卓有成效，基于語篇探究社會，使語篇成分及其要素的解釋具備社會學依據(jù)。但是這種研究往往走出語言研究的領(lǐng)域太遠，直接從事批評分析，而未立足于語言和語篇結(jié)構(gòu)層面的研究。

體裁分析以交際目的為出發(fā)點，直接從社會角度開始分析語篇，在語言層面的分析上，能夠繼續(xù)深入，直至語句層。該方法基于體裁結(jié)構(gòu)分析語篇，盡管對某類體裁分析深入具體，但是尚未得出所有語篇通用性的模式，不具有全面適用性。即使對于同類體裁的語篇，也未能得出全篇的結(jié)構(gòu)模式。人們?nèi)绻幚砀囿w裁，就需要逐一研究，這種狀況至今尚未打破。至于人們?yōu)槭裁闯鲇谶@樣那樣的交際目的而使用語篇，在什么情況下這種目的會得到修正，如何修正，修正時目的與語篇的相互關(guān)系變化如何，體裁分析研究者并未提供解釋。

語用學角度的語篇分析將言語行為等作為分析的主要目標，給予語境及語言運用以足夠的注意，但是對于語言運用過程中人們之間相互關(guān)系的探討主要基于語言本身，并沒有探究社會根源，這種做法有很大局限性，不能有效揭示語言運用的宏觀特點及全貌。對于言外行為、言后行為等的分析難免狹隘。

會話分析者對于話輪、話輪轉(zhuǎn)換、相鄰對（adjacency pair）、修正等的分析主要基于話語（utterances）。對于語境的關(guān)注也僅限于話語本身。對于話語的語言層面研究也很少。由于對于語言成分概括范疇的輕視（Schiffrin 1994: 234），分析僅停留在語篇結(jié)構(gòu)層面，對于書面語篇無意顧及，對于口語語篇的探索也僅限于部分結(jié)構(gòu)，得出的主要是對話的規(guī)律，而非對話的多種因素和構(gòu)成成分，未涉及交際目的分析。這樣，對于語言很多本質(zhì)性的探討就無法深入，例如，講話人得到話輪時，如何從諸多可供選擇的語言表達中選擇一種進行會話，為什么進行這樣的選擇，除了上一話輪的限制外，還有什么因素在起作用等等，尚不能從該派研究中得到答案。

上述的一系列問題構(gòu)成了語篇分析的瓶頸。必須認真考慮并解決這些問題，語篇分析才能有大的發(fā)展。“在人類學看來，意義不僅存在于語言，而且存在于社會價值、觀念、社會關(guān)系以及更大的交換與支持系統(tǒng)，包括家庭結(jié)構(gòu)和社團的社會構(gòu)成。”（Duranti 1997: 277) 社會因素中，社會關(guān)系是交際的直接支撐，支持并制約人們交際的方方面面。社會語言學角度的研究十分重視社會因素的作用，給其他各派的研究開辟了道路。

“回到語言上來，走到社會中去”，應(yīng)該是各方面研究者進行語篇研究時須作的調(diào)整。顯然，對于僅關(guān)注語篇內(nèi)部結(jié)構(gòu)及構(gòu)成成分和語言的研究者來說，應(yīng)該積極邁步到社會中去，尋找語篇的社會學依據(jù)。如果走出語言研究的范圍太遠，則須回到語言研究的軌道上來。

5 結(jié)束語

我們概述了語篇分析各流派的研究情況和特點，然后對各種主要研究方法進行了分析比較，目的是對整個領(lǐng)域進行梳理，找出強勢和不足，以便為研究者及時調(diào)整研究方向和目標提供參照。各種研究方法從不同角度研究語篇，由于出發(fā)點不同，著重點不同，各有所長。但是就語言學領(lǐng)域的語篇分析而言，明顯存在很多不足。目前每一角度的語篇研究，要作為語言學意義上的語篇分析代表之作，確乎難當重任。究其根源，主要是對于語篇源頭即社會因素尤其是社會關(guān)系的重視不夠，或者以語言的研究為代價。

語言學語篇分析領(lǐng)域的這一缺憾構(gòu)成研究的瓶頸，嚴重阻礙語篇分析的順利發(fā)展。鑒于此，作者認為，應(yīng)時時將語篇分析置于社會框架中，令社會關(guān)系分析貫穿于整個研究過程，提綱挈領(lǐng)，作為語篇分析的根據(jù)；語篇分析既要深入語言層面，又要關(guān)注宏觀結(jié)構(gòu)，以便為各種語篇尋找共同的規(guī)律；語篇分析中，信息分析不可或缺，應(yīng)當作為一個重要研究視角（杜金榜 2007），并逐漸發(fā)展出通用理論，以便處理各種語篇信息。這些可以看作解決語篇分析關(guān)鍵問題的可行出路。



參考文獻

杜金榜. 法律語篇樹狀信息結(jié)構(gòu)研究［J］. 現(xiàn)代外語，2007（1）.

范宏雅. 近三十年話語分析研究述評［J］. 山西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 2003 (6).

徐赳赳. 話語分析二十年［J］. 外語教學與研究， 1995(1).

朱永生. 話語分析五十年：回顧與展望［J］. 外國語， 2003(3).

Bahtia， Vijay. K. Analysing Genre: Language Use in Professional Settings［M］.Longman Group UK Ltd.， 1993.

Brown， Gillian Yule， George.Discourse Analysis［M］.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1983.

Coulthard， Malcolm. An Introduction to Discourse Analysis［M］. London: Longman， 1977.

Coulthard， Malcolm Brazil， David. Exchange Structure［A］. In Malcolm Coulthard (ed.). Advances in Spoken Discourse Analysis［C］.London: Routledge， 1992.

DudleyEvans， T. Genre Analysis: An Investigation of the Introduction and Discussion Sections MSc Dissertations［A］. In Malcolm Coulthard (ed.). Talking about English Text.［C］.Language Research， University of Birmingham， Birmingham， UK， 1989.

Duranti， Alessandro. Linguistic Anthropology［M］.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1997.

Eggins，Suanne Slade， Diana.Analysing Casual Conversation［M］. London: Cassell， 1997.

Fairclough， Norman. Critical Discourse Analysis［A］. In Alec Mchoul Mark Rapley (eds.). How to Analyse Talk in Institutional Settings:A Casebook of Methods［C］. London: Cotinuum， 2001a. 

Fairclough， Norman. Critical Discourse Analysis as a Method in Social Scientific Research［A］. In Alec Mchoul Mark Rapley (eds.). How to Analyse Talk in Institutional Settings:A Casebook of Methods［C］. London: Cotinuum， 2001b.

Gibbons， John. Forensic Linguistics: An Introduction to Language in the Justice System［M］. Blackwell Publishing Ltd.， 2003.

Goffman， E. On face work［A］. In E. Goffman (ed.). Interactinal Ritual ［C］. New York: Anchor Books， 1967.

Halliday， M. A. K. An Introduction to Functional Grammar［M］. London: Edward Arnold Co.， 1985.

Halliday， M. A. K. Hasan， R.Language， Context and Text: Aspects of Language in the Social Semiotic Perspective［M］. Geelong， Victoria: Deakin University Press，1985.

Hasan， R. Text in Systemicfunctional Model［A］. In Dressler W. U. (ed.). Current Trends in Txtt Linguistics［C］.Berlin New York: Walter de Gruyter， 1977.

He， Agnes Weiyun. Discourse Analysis［A］. In Mark Aronoff Janie ReesMiller (eds.). The Handbook of Linguistics［C］. Blackwell Publishers Ltd.， 2001.

Hymes， Dell. Foundations in Sociolinguistics: An Ethnographic Approach［M］. London: Tavistock Publications， 1977.

Labov， W. Language in the Inner City: Studies in Black Vernacular English［M］.Philadelphia: University of Pennsylvania Press， 1972.

Martin， J. R. English Text: System and Structure［M］. Philadelphia: John Benjamins Publishing Company， 1992.

Martin， J. R. Beyond Exchange: Appraisal Systems in English［A］. In Susan Hunston Geoff Thompson (eds.). Evaluation in Text: Authorial Stance and the Construction of Discourse［C］. Oxford: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2000.

Martin ， J . R. and Rose， David. Working with Discourse: Meaning Beyond the Clause ［M］. Continuum Press， 2003.

McCarthy， Michael， Matthiessen， Christian Slade， Diana. Discourse Analysis［A］.In Norbert Schmitt (ed.). An Introduction to Applied Linguistics ［C］.Arnold， a member of the Hodder Headline Group: London， 2002.

Mehen， H. Learning Lessons［M］. Cambridge， MA: Harvard University Press， 1979.

Meyer， Michael. Between Theory， Method， and Politics: Positioning of the Approaches to CDA［A］. In Ruth Wodak Michael Meyer (eds.). Methods of Critical Discourse Analysis［C］.Sage Publications: London， 2001.

Minsky， M. A. A Framework for Representing Knowledge［A］. In P. Winston (ed.). The Psychology of Computer Vision［C］. New York: McGrawHill， 1975.

Prince， Ellen F. Toward a Taxonomy of Givennew Information［A］. In Peter Cole (ed.).Radical Pragmatics［C］. New York: Academic Press， 1981.

Rumelhart， D，E. Ortony， A. Representation ofKnowledge［A］. In R. C. Anderson， R. J. Spiro， W.E. Montague (eds.). Schooling and the Acquisition of Knowledge ［C］. Hillsdale， N. J.: Erlbaum， 1977.

Sacks， Harvey， Schegloff， Emanuel A. Jefferson， Gail. A Simplest Systematics for the Organization ofTurn Taking for Conversation［J］.Language， 1974(4).

SavilleTroike， Muriel. The Ethnography of Communication: An Introduction［M］. Oxford: Basil Blackwell Ltd.， 1982.

SavilleTroike， Muriel. Interactional Sociolinguistics［A］. In Sandra Lee McKay Mancy H. Hornberger (eds.). Sociolinguistics and Language Teaching［C］.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1996.

Schank， R. C. Abelson， R. P. Scripts， Plans， Goals and understanding［M］. Hillsdale， N. J.: Erlbaum， 1977.

Schiffrin， Deborah. Approaches to Discourse［M］. Blackwell Publishers Ltd.， 1994.

Schiffrin， Deborah. Interactional Sociolinguistics［A］. In Sandra Lee McKay Mancy H. Hornberger(eds.). Sociolinguistics and Language Teaching［C］.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2001.

Sinclair， J. McH. Coulthard， R. M. Towards an Analysis of Discourse: the English Used by Teachers and Pupils［M］. London: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1975.

Swales， John M.Aspects ofArticle Introduction［Z］.Language Studies Unit， University of Aston in Birmingham， Birmingham， UK， 1981.

Swales， John M. Genre Analysis: English in Academic and Research Settings［M］.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1990.

van Dijk， Teun A. Text and Context［M］.London: Longman， 1977.

van Dijk， Teun A. Kintsch， Walter. Strategies of Discourse Comprehension［M］. New York: Academic Press， Inc.， 1983

Widdowson， H.G. Text， Context， Pretext: Critical Issues in Discourse Analysis［M］.Blackwell Publishing: Malden， USA， 2004.

Wodak， Ruth. What CDA is About — A Summary of Its History， Important Concepts and Its Developments［A］. In Ruth Wodak Michael Meyer (eds.). Methods of Critical Discourse Analysis［C］. Sage Publications: London， 2001.

Wood， Linda A. Kroger，Rolf O. Doing Discourse Analysis: Methods for Studying Action in Talk and Text［M］. Sage Publications， Inc.， 2000.

收稿日期：2007-01-16【責任編輯 李洪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