概念整合理論對語篇連貫的解釋力

提 要：由Fauconnier 和Turner 等心理語言學家提出的概念整合理論是基于心理空間理論，進一步探討人類思維和行為，特別是創造性思維活動的認知過程。該理論可以用來解釋語篇深層連貫的機制。本文通過比較概念整合理論和系統功能語言學的相關理論在語篇連貫方面的作用，從而證明概念整合理論對語篇連貫具有極強的解釋力。

關鍵詞：概念整合；語篇連貫；表層結構；深層結構

中圖分類號：H0-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0-0100(2008)01-010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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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Role Conceptual Integration Plays in Text Coherence

Wang Jiankun Sun Qiyao

（Harbin Engineering University，Harbin 150001， China）

Conceptual Integration Theory advanced by some cognitive linguists， such as Fauconnier and Turner， is based on the Mental Space Theory. This theorystudies cognitive process of people’s thinking and activities， especially creative thinking and activities. It can be used to explain text coherence in deep structure.Throughcomparing Conceptual Integration Theory and Systemicfunctional Theory，this paper intends to reveal the role of conceptual integration in text coherence. In this way， it testifies the illuminating explanation of conceptual integration.

Key words： conceptual integration;text coherence;surface structure; deep structure

1 引言

篇章是一個語義完整的單位。在這個單位中，所有的語言部分應該是相互關聯的，保證這種相互關聯的是銜接與連貫（馮曉虎2004：75）。銜接與連貫一直是篇章語言學中重要的研究內容。銜接是以顯性的語言成分出現在語篇表層，而連貫不是語篇固有的性質，而是對語篇的解釋結果。馮曉虎根據喬姆斯基語言可以分為表層結構和深層結構的理論，把篇章銜接與連貫的關系表示如下(馮曉虎2004:76)：

可見，語篇的深層結構決定語篇的連貫，同時語篇的連貫又由表層結構的銜接來體現。

2 語篇連貫和概念整合理論

2.1 語篇連貫的意義

M.A.K. Halliday認為語言由概念功能、人際功能和語篇功能三大元功能組成（Halliday 1994:179)。語篇功能指語言具有將一系列句子組合成一個連貫和完整的口語或書面語篇的機制，這不同于一串雜亂無章的句子組合。語篇的連貫通過主謂系統、信息系統和銜接系統實現，同時這些系統有利于語篇銜接，保證語篇連貫的實現。

朱永生指出，“連貫是一個語義概念，它指的是話語內不同組成部分之間在意義上的聯系。這種聯系存在于兩個不同的層次之中。一是存在于句子與句子之間，二是受話者從字里行間得到的信息之間”（朱永生2001：83）。

劉辰誕認為，“國內學者一般認為銜接是詞匯和語法方面的手段，連貫是采用這些手段所得到的結果……連貫是篇章最基本的特征”（劉辰誕2001：29）。

銜接與連貫是兩個密切相關且含義不同的概念。依據Halliday和 Hasan的觀點，銜接指存在于語篇內部，使全文成為語篇的各種意義關系，它是一個語義概念，是連貫的必備條件之一；銜接可分為結構性和非結構性的銜接。結構性銜接指語法、詞匯和語音層面；非結構性銜接包括指示、替代、省略和連接等手段。兩者在大多數情況下相互聯系，具有銜接特征的語篇通常是連貫的語篇，但是有些語篇幾乎不具有可識別銜接的標記，但同樣是連貫的。(Halliday Hasan1976:4) 無論如何，銜接是語篇連貫表達的重要手段之一，同時語篇中缺少銜接現象并不意味著必然導致不連貫的語篇。篇章銜接和連貫發生在篇章的不同結構中，銜接主要在篇章表層結構上發生，而連貫發生在篇章深層結構。“篇章連貫是篇章內容在意義結構上的連續性，是篇章使用者認知過程的結果。”（馮曉虎2004:77) 因而， 真正決定篇章內容的是篇章連貫，而不是篇章銜接和銜接手段。從這個意義上講，發生在篇章深層結構上的連貫比銜接更重要。

2008年王健坤 孫啟耀 概念整合理論對語篇連貫的解釋力 第1期

2.2概念整合理論

連貫實際是一種心智現象，不能以銜接的同樣方式加以識別和量化。Fauconnier基于心里空間理論提出的概念整合理論就是對語篇中意義建構這一復雜的心理活動的最好闡釋。所謂“心理空間”指我們在進行思維和談話時，為了獲得局部理解而構建的小概念包 (Fauconnier ＆ Turner 1996)。“概念合成”就是在兩個輸入心理空間的基礎上，通過部分映射有選擇地將兩個空間的元素加以匹配，部分地投射到第三個空間，即合成空間。它是人們進行創造性思維和活動的一種認知過程。概念合成中的兩個輸入空間——源域和目標域，通過跨空間部分映射時，存在一個類屬空間，使兩者得以連接。形成的合成空間不是一個靜態空間，其中所產生的層創結構（emergent structure）可以組合、完善和擴展。層創結構的形成過程受到語法、語境和文化的制約。概念整合理論探討的這種對于自然語言意義構建過程中的認知機制和憑借各種語言形式確立心理空間的方式，對語篇連貫具有很強的闡釋力。

3 系統功能語言學對語篇表層結構銜接的解讀

張德祿在談及語篇銜接時指出，“銜接的范圍不僅僅局限于所指、替代、省略、連接和詞匯銜接5個方面……從語法的角度講，及物性結構、語氣結構、主位結構等都具有銜接功能”（張德祿2000）。Halliday 認為主位結構和信息結構兩方面上下聯系是保證語篇連貫的標準之一。他注重研究句子和語篇中各個成分所實施的語義功能。他認為， “主位是信息的起點，是小句所關心的成分，主位一般表達已知信息，而述位一般表達新信息，但是主位有時也可以表達新信息”（Halliday 1985：38-39）。下面，我們通過分析Of Studies中部分語句的主位和信息結構來展示培根的這篇散文的連貫性。

在“論學習”的前兩句“①Studies serve for delight， for ornament， and for ability. ②Their chief use for delight is in privateers and retiring; for ornament， is in discourse; and for ability， is in the judgment， and disposition of business”中， studies可以看成已知信息；delight， ornament和ability是新信息。在第二個句子中，delight， ornament和ability是上句中提到的已知信息。在句子①中，主位（Theme， 以下簡稱T）T1是studies， 述位（Rheme， 以下簡稱R）R1是 “serve for delight， for ornament， and for ability”. 在句子②（a）Their chief use for delight is in privateers and retiring;(b)for ornament， is in discourse; (c) and for ability， is in the judgment， and disposition of business 中，主位T2（a）delight， T2(b)ornament和T2（c）ability都是R1派生出來的，因此兩分句密切相關，其間的關系如下圖所示：

正是從句之間這種相互緊密的聯系促進篇章的連貫。

在這篇散文中，大多數主位推進模式是主位同一型（平行型），因為此文圍繞的主題是“學習”。study一詞是散文的主題詞匯，它以非標記和句子主語的形式頻繁出現，使得各個成分之間密切聯系，形成一個連貫有序的信息整體。

分析發現，對于培根這篇寓深刻思想于淺顯的事例之中的佳作而言，其語篇連貫的特征非常明顯，只從信息結構和主位結構的分析就足以證實。系統功能語言學注重語篇中語言銜接的手段和整體篇章的連貫。就其信息功能而言，只能看到已知信息和新信息的交替出現，卻看不到語篇中作者如何構成這些信息的方法。換句話說，系統功能語言學的語篇分析理論為分析和理解連貫的語篇提供了很好的方法，但是這些方法是否必然產生連貫的語篇，當代語言學家已經提出疑議。 Widdowson（1979）和Hobbse（1979)都認為，語篇是否連貫，不是取決于是否有表面的連接形式，而是取決于受話者能否理解發話者的意圖。可見，銜接應視為語義連貫產生的結果，而不是語義連貫的起因。系統功能語言學的語篇分析只是從語言表層形式說明語篇是連貫的，但卻解釋不了語言形式上不連貫，心理空間是連貫的語篇。

綜上所述，以Halliday為代表的系統功能語言學是以連貫的語篇為研究語料，并在此基礎上總結出語篇銜接的各種手段，因而語篇的銜接特征必然反映出語篇的連貫。換句話說，語篇銜接特征并不能反映出語篇連貫的由來，尤其不能解釋人是如何構建語篇連貫的。語篇銜接手段體現的是篇章表層結構的詞語和句式特征，是語篇深層連貫的反映。

4 概念整合理論對語篇深層連貫的闡釋

4.1 語義連貫

Fauconnier的概念整合理論是通過跨空間的部分映射把兩個輸入空間加以匹配，并有選擇地將各自的元素部分地投射到合成空間，形成層創結構。合成空間含有兩者得以連接的方式——類屬空間。合成空間是一個動態的組合空間，其中產生的層創結構在語義上可以組合、完善和擴展，由此產生人類高層次的和復雜的心理活動，從而進行適時的意義構建：形成連貫語篇。

“論學習”一文中的第一句“讀書足以怡情，足以博采，足以長才”可以理解為源域“讀書”作為向目標域“怡情、博采和長才”這一學習所帶給人們的收獲的映射。合成空間是普遍的認知過程，與推理、想象和語法結構的表述相關。依據Fauconnier 和Turner (1996)的觀點，概念合成中主要的誘發因素是幾個事件整合為一個單位。作者運用排比句式，把怡情、博采和長才一系列事件歸結為向人們展示學習的好處這一整體概念。第二句”其怡情也，常見于獨處幽居之時；其博采也，常見于高談闊論之中；其長才也，常見于處世判事之際“。同樣，“怡情”映射到“人們幽居時的輕松愜意的心情”之中，“博采”映射到“人們可以出口成章高談闊論的境界”以及“長才”映射到“人們能夠判斷和處理事務的能力”。作者同樣運用排比句來展現這一思想。在合成空間里，作者充分施展自己豐富的想象力，把“讀書”這一抽象枯燥的概念形象化。

通過分析，我們得知文中的主要輸入心理空間：1）大多數指句中的主位studies和read以及圍繞學習和讀書相關的話題；2）是學習者可能處的狀態和學習的方法等。這兩個概念空間相互融合，部分投射到第三個合成空間。這里，合成的結構被語言簡明扼要地表達出來，形成體現培根對學習的自然客觀態度的連貫語篇。

Fauconnier認為，人們無論是在思考，還是在交談時，都不斷地建立心理空間（Faucounier 1996）。培根的作品素以以小喻大或以大概小，語言鞭辟入里，見解獨到著稱。在 some books are to be tasted， others to be swallowed， and some few to be chewed and digested中，作者巧妙地合成利用現成的“吃飯”空間的事件，并把它投射到“讀書”的目標域空間里。這樣，作者就有機地把讀書和吃飯融為一體，使讀者更加深刻地理解讀書的方式和方法，加深對學習的認識。

4.2 結構連貫

在句法結構層面上，Radford認為，在生成語法中存在兩種不同的句法結構：D-結構（深層結構）和S-結構（表層結構）(Radford 2000:419)。篇章銜接主要體現在篇章的表層結構上。這里，D-結構既指底層結構，也包含深層結構；S-結構不僅指句法成分的順序，而且包含表層結構。馮曉虎在分析篇章時指出，“運用篇章銜接手段有助于聯結篇章，但僅有銜接手段是不夠的。篇章連貫不由銜接手段來表現，而且在篇章表層結構上也找不到”（馮曉虎2004：78）。可見，篇章銜接手段只是對表層結構的描述，而連貫則是句子深層結構中篇章使用者認知過程的結果。

根據概念整合理論，合成空間不是靜態的，而是動態的，由此產生的層創結構可以組合、完善和擴展。筆者認為，層創結構就是指S-結構的形成，整合過程就是從詞庫到D-結構，最終到S-結構的形成，即從深層結構的連貫轉到表層結構銜接的過程。概念整合理論揭示人類運用語言反映周圍世界的認識過程。這一過程最終表現在連貫的語義用恰當的結構表現出來。Fauconnier 和Turner指出，概念合成的特征是組合， 組合可以使兩個輸入空間里不存在的成分關系變成可能（Fauconnier Turner 1996）。比如名詞—名詞組合、形容詞—名詞組合、名詞—形容詞等句法結構的組合。“論學習”第一句“Studies serve for delight， for ornament， and for ability”正是名詞和名詞組合(study和delight， ornament和ability)，通過句法NP VP NP這一語法形式獲得概念合成。句中studies作為被識別者， delight， ornament和ability作為識別者共同合成句子的結構框架。總之，作者基于人們對讀書能夠給人們帶來樂趣，展示才華和增長能力的認知，借助語法模式反映這些概念的有機合成，合成的結果就是句子的形成。在句中， 一個實體用于確定另一個實體的具體身份，這兩種實體的隱喻合成由句法“Studies serve for delight， for ornament and for ability”體現出來。可以推斷，概念合成過程就是語法形成的核心過程，是句子由深層連貫到表面銜接的過程，這就是句子結構形成的由來，是篇章結構連貫的所在。這種概念整合反映人類認知的規律，揭示語言形成乃至篇章連貫的實質。

5 結束語

概念整合理論對于篇章的理解和生成具有極強的解釋力。它體現自然語言意義構建過程中的認知機制，強調人的思維對于思想形成過程的描述。這無疑是對系統功能語言學語篇分析理論極好的補充。系統功能語言學只是對于已形成連貫的語篇特征進行系統的概括和總結，諸如主位和信息結構銜接特征和詞匯銜接特征等，只重視語篇中的各個句子組成的語言手段，而沒有充分重視其中的非語言手段。“心理語言學理論認為，語言手段包括局部的連接手段（cohesive devices）和整體的連貫，而非語言手段則主要依賴于人腦中的世界知識的連接作用。”（朱永生 2001：207）認知語言學正是在心理語言學基礎上注重聽話人或讀者如何借助其推理機制挖掘表面上不相關的語句之間的連貫性。

本文分別從系統功能語言學的語篇分析理論和認知語言學的概念整合理論入手，分析培根“論學習”的部分句段，一方面指出概念整合理論對語篇連貫的闡釋力，另一方面也指出系統功能語言學需要認知語言學的補充和完善，才能真正體現人在語篇生成過程中的主導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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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稿日期：2006-12-11【責任編輯 王松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