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譯漢中經驗省略的認知透視

[摘要]省略是一種普遍的言語現象。“經驗省略”是指交際雙方在享有共同文化知識和語用前提的基礎上，對受話者的文化經驗以缺省的形式進行預設，從而提高交際效率的現象。認知語境是經驗省略得以存在的心理前提，在研究語言轉換的文本缺失或增生等問題時，起決定作用的應該是語境意義。在翻譯研究中，經驗省略，尤其是譯文中的經驗省略，應引起重視。

[關鍵詞]省略；經驗省略；認知語境

[中圖分類號]H315.9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1－6604(2008)02－0073－04

法國語言學家馬丁內(A·Martinet)對語言的應用曾提出過一條“經濟原則”，即“在保證語言完成交際功能的前提下，人們自覺不自覺地對言語活動中的消耗做出合乎經濟要求的安排。”“經濟原則”表現在語言結構上就是省略的出現。

“經驗省略”借用自馬原的概念，其原意是為了解釋海明威“冰山理論”的內在素質，即作者利用了人所共知的感知方式及規律，他知道大家都知道的東西即使作者不說大家也知道這個道理，就不說大家都知道的東西，結果大家都還知道了。這種省略技巧最大限度地調動了讀者的經驗參與，使讀者覺得作家很信任自己的理解力和經驗能力，讓讀者自己去填充被省略的內容。這樣做除了因省略掉了一些東西而節省了篇幅外，還產生了完全出人意料的新的審美方法：舍棄冗言贅詞，用簡單的語言還清基本事件的面目。

“經驗省略”的廣泛應用使表達日趨簡潔，交流也變得高效。由于話語理解是一個動態的過程，為了正確理解話語，人們大腦中存在著一系列的語境假設，也即受話人在話語交際中總是在充分理解某句話之前就已經激活某種缺省預設。SperberWilson認為，語境是一個心理結構體(psychological construct)，是一系列存在于人們大腦中的假設，在言語交際中，對話語理解起主要作用的就是構成聽話人認知語境的一系列假設，而不是具體的情景因素。在交際過程中，認知語境被認為是雙方共享的，一些共有的知識也就被說話人省略掉不再贅述。這些在原文中自然而然的事在跨文化交際中則變得復雜起來，比如使用了“經驗省略”的作品在翻譯時該如何處理?或者在遇到譯語讀者熟悉的內容時，是否可以對某些內容進行“經驗省略”?在某些情況下，“經驗省略”所包含的這種簡約的藝術使得譯作更符合譯語讀者的思維邏輯，創造出更為簡潔流暢的譯語作品。但同時這又帶來一個問題：使用了“經驗省略”的翻譯似乎違背了一些廣為人知的翻譯原則，如“忠實”、“對等”等。本文認為，研究翻譯過程中的“經驗省略”，尤其是譯文中的“經驗省略”很有意義。

一、認知語境觀

長期以來，人們都認為語境分為語言語境和非語言語境，包括語言知識、社會文化背景知識、說話人與聽話人、交際的時間和地點等情景因素；而且很多學者堅持語境是已知的或給定的，即語境是在交際行為進行之前就已經確定了的。然而，這樣的語境觀不能完全說明語用推理的實際過程，不能反映交際時說話人、聽話人的認知心理狀態。

為了揭示語言交際的認知狀態，SperbersWilson提出了不同于傳統意義的語境觀。他們認為認知語境是一個內容十分廣泛的概念，包括了邏輯、百科、對未來的期望、宗教信仰、普遍性的文化假設，甚至于對說話人的心理狀態等各方面信息。它具有動態的特征，也就是說認知語境不是聽話人在話語理解之前預先確定的，而是在話語理解過程中不斷選擇的結果。例如：

Through the fence，between the curling flower spaces，I could see them hitting，They were comingtoward where the flag was and I went along thefence，Luster was hunting in the grass by the flowertree，They took the flag out，and they were hitting，Then they put the flag back and they went to the ta—ble，and he hit and the other hit，Then they wenton，and 1 went along the fence，Luster came awayfrom the flower tree and we went along the fence andthey stopped and we stopped and I looked throughthe fence while Luster was hunting in the grass，

“Here，caddie，”He hit，They went away across the pasture，I held t0 the fence and watchedthem going away.

透過柵欄，穿過攀繞的花枝的空當，我看見他們在打球。他們朝插著小旗的地方走過來，我順著柵欄朝前走。勒斯特在那棵開花的樹旁草地里找東西。他們把小旗拔出來，打球了。接著他們又把小旗插回去，來到高地上，這人打了一下，那人也打了一下。他們接著朝前走，我也順著柵欄朝前走。勒斯特離開了那棵開花的樹，我們沿著柵欄一起走，這時候他們站住了，我也站住了。我透過柵欄張望，勒斯特在草叢里找東西。“球在這兒，開弟。”那人打了一下。他們穿過草地往遠處走去。我貼緊柵欄，瞧著他們走開。

故事的敘述者班吉是個白癡，不知道這些人在干什么，但有經驗的讀者一下子就能猜出來這些人是在打高爾夫球，因為“這人打了一下，那人也打了一下”，“在草地里找東西”，“把小旗拔出來，打球了”，“又把小旗插回去”，這些都是高爾夫球運動的描寫，而“開弟(caddie)”則是指球童。所以，剛開始閱讀文章的時候讀者有可能對文章的描寫一知半解，在交際情況不確定的時候，聽話人會自覺或不自覺地運用邏輯知識、百科知識等進行推導，而這種系統化的知識性推導主要依靠的就是認知語境假設。很多時候，話語的不確定性也表明了語言本身的不完備性，這種不完備性往往是由以認知語境為基礎的推導去補充、調整的。認知語境是一種結構化、認知化的語用因素，語言交際過程就是一種認知語境的參與過程。

在認知語境的構建中，聽話人會利用百科知識、邏輯知識以及語言知識等去幫助生成與當前話語信息相關的語境信息或假設。這是經驗省略得以存在的心理前提。

二、經驗省略

在之前的翻譯類文獻中，我們曾見到許多諸如“增詞(譯法)／減詞(譯法)”、“增益(補)／減省(損)”之類術語。然而這些術語中的“詞”并不能反映翻譯中符號變化的實質：不管增減的是不是“詞”，都一律以“詞”稱之。增減的既可能是小于詞的詞綴，也可能是大于詞的短語，乃至小句。比如英語的過去時、現在時和將來時譯成漢語分別要增加“過去、現在、將來”，是因為英語的“時”已語法化，變成了語法范疇，而漢語并沒有明確的語法標記對“時”進行編碼，只有用詞匯手段“現在、過去、將來”進行標注。比如漢語的“墨(汁)”一詞翻譯成英語卻變成了Indian ink兩個詞，“詞”的數量變化了，但究竟增加(或減少)了哪個詞卻很難說清。可見，以語言符號作參照并不能很好地解釋語言中，尤其是翻譯的實際操作中遇到的客觀問題。因此，本論文探討由意義層面，尤其以上下文的語境意義層面人手，以語境意義為參照進行翻譯增減的討論。一些由于中西方語言固有的差異，諸如句法或語法層面導致的“經驗省略”現象將不作論述，因為在實際翻譯中，譯者考慮的不會是“增詞”或“減詞”，而是如何用目標語傳達原語的意義。

(一)經驗省略現象分類

就語際轉換過程中文本的缺省性、增生性等特點，不少學者也曾作過研究。人類語言交際的過程就是一個使用語言去“意指”的過程。人們通常利用大腦中已有的圖式(schemata)以及常規關系構建語用照應，使得話語簡潔明了，符合交際的經濟原則及認知規律。生活在同一社會文化環境中的成員在交際中會根據語用經濟原則省去一些對雙方來說不言自明的東西以提高交際效率。如果缺省的部分與語篇內的信息有關，叫做“語境缺省”，與語篇外的文化背景有關的，稱為“文化缺省”。語境缺省的內容可以在語篇內搜索，文化缺省的內容則往往在語篇內找不到答案。

語義學認為，話語義是作者在特定語境中表達的意義，它可能等同于句義，也可能超越句義，甚至完全不同于句義。話語義屬于命題義或命題內容，但命題義不完全是話語義，人們可以把命題儲存在記憶中不說出來。這種未充分言明的“思想”單位中的成分稱為文本的命題結構性缺省。對于這種命題結構性缺省，聽／讀者能從某個話語義出發，借助認知知識、主題知識和記憶中積累的百科知識推理演繹出話語的命題義。

每個社團的成員在成長的過程中都受到其文化傳統、社會背景、宗教信仰及風俗習慣的影響，會形成不同的認知結構。這就有可能出現本族語者所使用的一個內涵豐富的詞在轉換為另一種語言時得使用更多的詞或修飾語才能達到原語使用者所表達的豐富涵義，也即一些隱匿于符號之下的隱義必須藉由符號導引將其顯化。因此在翻譯過程中應根據目標語的符號量能否有效地激活框架的具體情況來調控默認值的量。語義角色、文化因素和框架等級是3種主要的默認值類型。

(二)經驗省略和翻譯

綜上所述，在研究語際轉換的文本缺失或增生等問題時，起決定作用的應該是語境意義，其顯或隱直接影響著譯文的處理方法。在原文使用“經驗省略”的情況下，按照“忠實”標準譯出的目標語中的符號量不足以引導實際需要的意義時，譯文就會顯得費解。在譯文中將原文隱含的信息顯示于譯文中，可以使意思更明確，邏輯更清楚。如果原文清楚明晰，逐字逐句譯出的譯文符號量大于引導意義的實際需要時，譯文就會顯得累贅，在譯文中適當降低符號量能取得更簡潔、流暢的效果。“經驗省略”不見得是進行翻譯活動的唯一標準，但它有存在的理論依據。

1，原文經驗省略

生活在同一社會文化環境中的成員都具有關于這一社會的文化共享的空間。根據語用的經濟原則，作者在寫作時一般都會對潛在的讀者的知識結構有一個大致的了解，對其文化經驗，往往會在文中以缺省的形式進行預設。潛在的讀者則會在交際(閱讀)中根據語篇中某些符號的提示進行推理，從而推導出話語含義。如：

(1)When Constantinople，the last survival 0fantiquity，was captured by the Turks，Greek refu—gees in Italy were welcomed by humanists，Vasco da Gama and Columbus enlarged the world，and Coper一

(1a)當君士坦丁堡，這個古代最后的殘余，被土耳其人攻陷后，逃往意大利的希臘難民曾受到人文學者的歡迎。瓦斯寇·達·迦瑪和哥倫布擴大了世界，而哥白尼擴大了天界。

(1b)(十五世紀中)君士坦丁堡為土耳其所占。自希臘羅馬之衰，古文化殘存于世，僅君士坦丁堡一地。既陷，寓居于君士坦丁堡之希臘學人，相率流亡意大利，意大利傾慕希臘人文之學者，迎為上賓。達迦瑪繞好望角抵印度，哥倫布西行發現新地，而世界為之擴大。哥白尼立日中心之說，而宇宙為之擴大。

遇見原句時，這個句子在西方人的頭腦里產生的圖式包含了數個缺省值。這些缺省值即是對我們尚未觀察到的變量(即1b中劃線部分)的最初猜測。“Vasco da Gama and Columbus enlarged theworld”，有西方歷史背景知識的人即可由該句推斷出該句意指“達迦瑪繞過好望角抵印度，哥倫布發現了新大陸，世界版圖為之擴大”。“Copernicusenlarged the heavens”指“哥白尼確立了日心說，人們對宇宙的認識也為之擴大”。這些西方人熟知的背景知識在原文中都給予了省略。但對不了解西方歷史的中國人來說，這些在原文中被省略的部分我們可以給予重現，將之顯化。

2，譯文經驗省略

相比原文經驗省略，譯文經驗省略的情況相對來說較少。將譯文讀者人所共知的信息簡練地表達出來，也是由會話的最小極限化準則決定的，即“說得盡量少”，只提供最小極限的語言信息，達到交際目的就夠了。這種貌似不對等的翻譯似乎與傳統提倡譯文與原文嚴密對等的譯論相違背，但卻符合認知規律。在科學文本中，具體事實至關重要，需要不加改動地翻譯出來。但在文學文本中，“忠實”的翻譯在某些情況下有可能會造成信息冗余，降低交際效果，因此譯者采取一定的策略盡量減少無用信息的做法也是可行的。

(2)Your master does good deeda，

(2a)你的主人做了不少好事啊。

(2b)你們東家是個大善人哪。

do good deeds一般指做好事，但在中國的社會環境和語用習慣中，“做善事”、“大善人”等才是符合中文表達習慣的用語。“善人”即包含了“做好事”的意思，我們可用“善人”一詞簡約的表達原語的意義。

王爾德戲劇《溫德美夫人的扇子》中有句臺詞為：

Lord Windermiere：Your carriage has not comeback yet，Mrs Erlynne.

Mrs Erlynne：It makes no matter，I'll take ahansom，There is nothing in the WOrld so respeetableas a good Shrewsbury and TaJbot.

溫：何太太，您的馬車還沒回來呢。

何：噢，不要緊。我坐出租馬車吧。

中國讀者一般不會明白“Shrewsbury and Tal，bot”是一種豪華的出租馬車，而且在戲劇中，一股腦全譯出來不但無謂，而且會分散觀眾的注意力。譯者省略掉了“S矗ewsbury and Talbot”的內涵，代之以出租馬車引導其意義，簡短的符號量更好地激活了目標群體的認知圖示。譯者使用“經驗省略”的處理方法看來也是合適的。

三、結語

翻譯中省略的目的是為了使譯文更加簡潔明了。由于語言使用是一種認知語境的參與過程，就表達能力而言，語言本身是不完整的，這種不完整性由以認知語境為基礎的推理去補足。本文認為，在研究語際轉換的文本缺失或增生等問題時，起決定作用的應該是意義。意義的顯或隱直接影響著譯文的處理方法，將隱去的內容顯示出來更便于譯語讀者理解。但是，它卻與“對等”、“忠實”等翻譯理念相違背，與譯者的翻譯主張相關聯，究竟哪種處理方法好則仁者見仁智者見智。本文認為人與人的認知不同是“經驗省略”存在的依據。

責任編輯 潘亞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