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小的時候讀過一篇課文《最后一課》,這是法國小說家阿爾封斯·都德1873年寫的。1870年普法戰爭爆發,法軍色當一役戰敗,普魯士軍隊長驅直入,進逼巴黎,法國面臨淪陷的危機,只好割讓阿爾薩斯等地求和。在這樣的時代背景下,課文《最后一課》講述了阿爾薩斯的小學生小佛朗士有一天上學,到了教室后發現了不尋常的氣氛,后來老師告訴學生們,今天是最后一堂法語課,從明天開始就只許教德語了,并充滿感情地給孩子們上完了這最后一課。小說通過生動感人的情節和語言,謳歌了教師的愛國主義情懷,讀來發人深省,催人淚下,令人深刻地理解到了教師的國家意識、民族情感和社會責任。作品講的是一堂課的情景,但教師作為愛國者的高大形象躍然而出,令人景仰和崇敬。至今想起,仍令我感動不已,深許其為偉大的愛國主義文學作品,同時也是弘揚師德的精品之作。
最近,我在觀看“紀念改革開放三十周年全國美術作品展覽”時,由畫家劉沛創作的油畫《最后一堂課》給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它勾起了我對孩提時讀過而難忘的《最后一課》的回憶。該作品以藝術形式再現了5.12汶川大地震的場景,以優秀人民教師譚千秋為原型,以飽含深情的筆觸,簡練的構圖,生動的人物造型,奔放的繪畫手法,塑造了人民教師在突如其來的災難面前,舍生忘死,奮不顧身去保護學生的感人藝術形象,生動、直觀地反映了人民教師的高尚品格,看了使人潸然淚下的同時,充滿了對這位優秀教師的崇敬和愛戴之情。
據畫家劉沛介紹,在汶川地震災難中,譚千秋老師的感人事跡令他心靈震撼,當得知要舉辦“全國抗震救災美術作品展覽時”,他懷著無比激動的心情,用十天左右開始構思這幅作品。由于不能親歷災區,僅僅通過電視、網絡、報刊搜集譚千秋老師的素材。譚老師雙臂張開著趴在課桌上,身下死死地護著四個學生,四個學生都活著!可譚老師卻壯烈犧牲了。譚老師在地震中本能地保護學生,與死神搏斗的場景,他覺得是中華民族面對災難凸現民族品格的《最后一堂課》。這實際上寓意:人民教師譚千秋在生命的最后一刻,用他的行動給我們教育戰線的全體教師和學生上了教師道德價值和社會責任的“最生動的一堂課”,這與阿爾封斯·都德的《最后一課》有異曲同工之妙。這幅作品現已被“二個展覽”的評委會評審入選參展,同時該作品被中國軍事博物館收藏。
在5.12汶川大地震中,涌現出像譚千秋、張家春等把生命的希望留給學生,把死亡的危險留給自己的優秀教師,他們是新時代教育戰線的楷模。教師,作為一個職業人,他首先應遵循自己的職業道德,作為人類靈魂的工程師,他更應身正為范,以道德高尚作為自己職業的本質特征。“教者,上之行下之效也”,教師對教育對象的影響教育,首先是言行舉止的熏陶、示范、啟發和指引;學生對教師的學習總是始于模仿,發于追隨,盛于研判而終于自立的,此互動的過程,古之謂“傳道”。重于“傳道”,是教育成人的首義和真諦,是教育科學理性的弘揚;偏于“授業”、“解惑”,則難免落入“教育工具理性”的窠臼,脫離了“教育使人健康地成長、成才、成人,享受人生的生存方式”的正確方向。這個問題的實質在于:教育的基本目的和根本任務是什么,教師在這過程中應發揮什么樣的作用。教育的目的和任務是育人。教育達成目的任務的主途徑是教書,因此,教師在教書中完成任務時,更需重視在言傳身教中育人。很難想象,一個道德低劣、品行不正的教師能培養出一個高尚的學生。卻經常見到,心存大愛、以生為本的鄉村教師,啟蒙出了一個個品格完善和卓有建樹的人才。可見,教師的道德品質和人格完善,實乃教師秉承職業責任的基礎,形成職業形象的特征,構建職業尊嚴的依據,發揮職業魅力的前提。這次汶川大地震中的譚千秋等優秀教師,有力地彰顯了教師的道德形象,弘揚了教師的生本大愛,他們真不愧為教師的楷模和驕傲,人民需要的正是這樣“真正的”、“純粹的”教師。
但是,地震之時,也出現了范美忠(俗稱“范跑跑”)這樣的教師另類,給教師的職業神圣帶來了負面影響。他與譚千秋老師的行為引起兩種職業道德觀、價值觀的強烈碰撞,社會反響的激烈也說明了大家對教師道德的深切關注。地震突發,危及生命,人的動物本能使之立即形成“條件反射”,就是遠離危險,保存生命。在這個意義上,范美忠“第一時間”就往外沖,是可以理解的。但人不僅僅是動物,更是社會中生存的動物,不能不受道德規范的制約,而這恰好正是人成其為人的本質特征——“社會關系的總和”(馬克思語)——所以,范美忠的社會角色要求他還得“第一時間”后制止住“條件反射”的沖動,去履行自己的社會責任,踐行自己的師德要求。在這個意義上,范美忠應該對自身進行道德反省和自責。至于把“條件反射”上升為社會行為來肯定,甚至擴展到對母、妻、女的態度判斷,則有點大言不慚、驚世駭俗和有悖人倫了。之所以會有這樣的一些教師另類,這些另類的觀點也有人附和,深究其因,我們工作上的偏差是難辭其究的。多年以來,我們對教師的專業素養、教學技能強調不斷,培訓不止,競賽不輟,形成了教師隊伍精業、熟業的良好氛圍。但同時,我們對師德的強調相對則弱了,專門的培訓基本沒有,考量指標和激勵機制缺位,使師德問題成為師資隊伍建設的一個薄弱環節。從這次碰撞,我們師德教育的任務之艱巨,令人觸目驚心。但在國外,這兩種行為則“涇渭分明”:據網上信息,美國對學校老師要求的原則是:遇到災難時,教師必須對學生負責,不能扔下學生不管。而在日本亦有明確規定:(發生災難時)教師不能離開學生。當聽說中國發生“范跑跑”事件后日本民眾很吃驚。這種現實表明,我們的師德要求在制度建設上有漏洞。所幸的是,最近,國家教育部對《中小學教師職業道德規范》進行了修訂和充實,新《中小學教師職業道德規范》突出特點是把“保護學生安全”首次寫入《中小學教師職業道德規范》,這相當于將保護學生安全作為衡量一名教師是否遵守職業道德的標準之一。這就使人們對這兩種職業道德觀、價值觀的碰撞找到了一種鑒別的權威的社會范式,要肯定什么、提倡什么、弘揚什么,從今后應清楚無疑。我們的社會不斷在進步,范美忠發表自己的觀點的條件有了,人們對之眾說紛紜的環境有了,但越來越多的社會的認識,在類總到人類的理性光輝之后,結論是顯而易見的,人們的廣泛認同也是眾所周知的。畢竟,人是生活在社會中的;社會,是以職業為分野的;職業是有道德規范的;道德規范,是有同一性的。對這種“同一性”的否定,正是范美忠的致命“盲點”,這“盲點”,導致了社會評價的根本性研判。我們到底應怎么看待“范跑跑”和教育部新頒的《中小學教師職業道德規范》,不是一清二楚了嗎?
畫家劉沛創作的這一幅畫,使我浮想聯翩,譚千秋老師在生命的最后一刻,用他的行動給我們教職員工上了“最生動的一堂課”。我們可以不對一個教師提出過高的道德要求,但必須規定絕對不許超越的保護學生這一起碼的道德底線,這是我們既然選擇了教師這門職業,就應該義無反顧地盡到的責任。《最后一堂課》的畫中譚千秋老師堅定剛毅的眼神,儼然一種強大的師德昭示,他流著血的有力護衛學生的雙臂,形同一個師德大愛的安全溫暖的懷抱。在這里,教師給了學生安全,升華了自己的價值和人生,教育著教育戰線的師生們:教師職業的神圣,正來自于這種高尚的道德和至上的責任。
(作者為廣東省教育廳副廳長,哲學博士)
責任編輯 蕭 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