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秦論》是一篇著名的史論,是高中語文傳統篇目。作者賈誼以辭賦家鋪陳手法、政論家豪邁氣勢論證秦王朝吞并六國統一天下的武功,而又迅速滅亡的史實和原因,實際上是提醒漢朝統治者以史為鑒,吸取秦滅亡的教訓,施行仁政,避免重蹈秦的覆轍。對于秦的過失,文章結尾指出:“一夫作難而七廟隳,身死人手,為天下笑者,何也?仁義不施而攻守之勢異也。”這是全文的結論,也是全文中心之所在。對這個結論,《中學語文教師用書》及一些相關教學資料,解釋為“一個戍卒發難,而天子七廟被毀,本人又死在人家手里,被天下嘲笑,原因是什么呢?不施行仁義的政策,因而使攻守的形勢發生了變化啊”。
筆者以為這種理解不合文意。
要解釋清這個結論,首先要理解文中“攻”與“守”的含義,這里的“攻”不是攻勢,也不是戰爭中的優勢,而是指秦始皇和他以前的君主兼并六國奪取天下的過程;“守”不是“守勢”,也不是戰爭中的“防御”劣勢,而是指秦始皇統一天下、治國安民的時候。從全文結構上看,從開始至“士不敢彎弓而報怨”是論“攻”,即奪取天下。“于是廢先王之道……”以下論守,即治理天下。
綜觀全文,作者從秦孝公內政外交起筆,接著歷敘“惠文王、武、昭襄”等幾代君主的功業,正是他們四方殺伐蠶食諸侯,才使“秦以區區之地,千乘之權,招八州而朝同列”,這是秦的發家史,其中不乏殘暴和血腥,作者對他們的武力擴張并未指責,而且對秦始皇“奮六世之余烈,振長策而御宇內,吞二周而亡諸侯……執敲撲而鞭笞天下”的雄才大略,用武力蕩平天下的氣勢,是含有褒揚之意的。那么,如此強大的秦國,何以會“一夫作難而七廟隳”呢?難道僅是說明秦始皇的殘暴,使本來攻勢變成守勢嗎?這顯然不符合全文的行文思路。
其實,翻開《史記·秦本紀》、《秦始皇本紀》以及先秦《左傳》、《國語》、《國策》等典籍,在秦的歷史上并不多見為人稱道的仁義君主,正如賈誼說:“(秦)自繆公以來至于秦王,二十余君,常為諸侯雄,豈世世賢哉?”在蠶食諸侯過程中,秦的許多君主都失信背約,為天下所不齒。大肆殺戮、巧取豪奪、欺騙狡詐、武力威脅無所不用其極,如張儀虛言騙楚,白起長平坑殺降卒,怎談得上仁義?而秦卻在不斷取勝、壯大,為何單是始皇、二世不行仁政而亡天下,落得“身死人手”的結局?
其次,對于這個結論,賈誼在《過秦》中篇中已有闡述:“夫兼并者高詐力,安定者,貴順權此言取與守不同術也,秦離戰國而王天下,其道不易、其政不改,是其所以取之守之者無異也”。由此看來,作者以為秦之失在于吞并六國之后,仍是繼續沿用奪取天下的辦法來治理天下。
另外,作者寫作本文意圖,名為論秦得失,實際是警戒漢統治者,因為漢初和秦國才統一時形勢相似,人民經過長期戰亂,迫切希望國家安定,休養生息。《過秦》中篇說:“(自春秋以來)兵革不休,士民疲敝,今秦南面而王天下,是上有天子也,既元元之民,冀得安其性命,莫不虛心而仰上。”由于本文立論精當,切中時弊,在當時就備受推崇,司馬遷在《秦本紀》和《陳涉世家》中兩次引用此文,并進一步發揮說:“地形險阻,所以為固也,兵革刑法,所以為治也,猶未足恃也,夫先王以仁義為本,而以固險文法為枝葉,豈不然哉?”在《過秦論》下篇,作者明確提出:“前事不忘后事之師也,是以君子為國,觀之上古,驗之當世,參以人事,察盛衰之理,審權勢之宜,去就有序,變化應時。是以牧民之道,務在安之而已。”從這些論述中,可以看出作者再三強調的是“變化應時”,“見始終之變,知存亡之機”。
綜上所述,文中“仁義不施而攻守之勢異也”這一結論,“攻守之勢異”并不是不施仁義導致的結果,而是立論的前提條件,而行仁政則是這一前提下“安社稷”的“牧民之道”。所以筆者以為文章結尾的大意為:一個戍卒起事而天子七廟被毀壞,本人又死在人家手里,被天下人所嘲笑,原因是什么呢?那是因為秦國形勢已經發生了變化(由以前攻取天下變為現在治理天下),而始皇不知順應新的情況,(繼續像攻取天下一樣來治理天下)不行仁政的緣故啊!
陜西省漢陰縣漢陰中學(7251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