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戴國徽搞地下工作

朋友相見有人會以文化人對我稱之，但當你聽我說完這段具有傳奇色彩的真實故事，你又會感到我有點“土匪氣”了。

組成小分隊

5月下旬，我接到任務，與市物資改發辦和市中級人民法院的同志一起赴山西J城，去辦理涉法類案件兩起，其中一起是追繳物服公司的一輛轎車，另一起是申請國家賠償一案的賠償問題。

2004年5月23日6時，我們一行九人——來自市直三個部門，同乘一輛面包車，從鹽城出發，直奔山西J城。一路上大家戲稱市物資辦副主任王健和我（改革指導組組長）分別為“隊長”和“政委”，我們帶著市物資辦黨委的重托，在市中院法官沈俊林、仇國錦的配合下，通過千里跋涉去追繳債權，日暮時分我們到達了J城。

這個城市有“煤鐵之鄉”的稱號，還是炎帝的故里，市域內有炎帝的陵墓，這里是農耕文化的發源地。中華民族的創世歌《黑暗傳》記載有：“神農上了羊頭山，仔細找，仔細看，找到粟籽有一顆，寄在棗樹上，忙去開荒田，下種才能成粟谷，后人才有小米飯?！?/p>

早幾年，市直物資系統與J城有著大量的合作關系，但也不免有著不少貨款糾紛，前幾年通過打官司，市物資辦有21萬元的債權在這里，但因為J城的煤炭公司過去效益不好，看不到人上班，想來執行法院查封的轎車而不能，因為看不到車輛，再加上熟悉當地情況的人已經被逮捕，所以沒有“內線”，這給在外地的執行帶來了不便。我們曾想爭取當地公安、法院的支持，在與當地一位法院領導接觸后，他說，你們江蘇拖欠山西幾十個億，山西占用江蘇資金才三個億。盡管我不知道他說的話是否準確，但他的心態很明顯，地方的保護主義使他無法與我們配合。但是為了籌措改革成本，這個債權不能不收，于是有了我們此次的正義之舉。

臥底三“偵探”

市建材總公司副總經理萬榮龍、吳洪、駕駛員唐昭三人輪流去煤炭公司臥底察看，車子出現了，他仨很興奮，像打八十分摸了兩個紅五子?？吹杰囎訂?，他們上了一輛出租車跟蹤，兩三個小時后，轎車上了高速公路，奔長治方向。

這一天，由于我們兵分兩路去辦事，所以不便執行。小分隊做了研究，如果車輛在公司門口是不便執行的。在外地執法，有一句話說得好，“強龍壓不住地頭蛇”。大家清醒地認識到這一點，如果群眾一圍觀，本來能夠辦成的事，也會難以辦成，而且還打草驚蛇，如果由此轎車不出現了，那我們不就是撲了個空，所以大家比較一致的想法是，“引蛇出洞”才好截車。

雖然轎車跑了，但還是有所獲的，小分隊決定請市中級法院派法警來執行。

目標出現了

5月26日清晨5時，市中級人民法院劉文、李益二位法警乘火車連夜趕來。上午，偵探們繼續偵察，但是無功而返。法警來了，準備下手了，目標又消失了，你說著急人不？我與王健也先后兩次到那公司門口察看過。公司大門臨街，東側有一個院落，大門上還有警示牌，上面寫著：禁止拾荒者入內，違者罰款50元。落款是：××派出所。看來這個公司與公安的關系也不一般。

若干年前，煤炭生意不好做，七元錢一噸的煤炭沒有要，只得拿去鋪路，現在煤炭旺銷了，700多元一噸的地頭價，還買不到。過去我市也曾派人來過，公司處于歇業狀態，看不到公司職員，現在經營好了，不時有人進出公司大門，為了不暴露目標，我們只得悄悄看了就告退。

有人建議，最好到當地商廈去買服裝，從南方來的不管是人種，還是著裝，什么杉杉、夢特嬌，一看就是外地人。有人戲說，這一次沒有帶一個女同志，否則以談戀愛為名，肯定不為他人注意。再說就地找一個小姐那不更好，戰爭年代地下黨的工作不是就有名義上的革命夫妻嘛！

法警來了，這天清晨偵探們就去看過了，卻沒有發現目標。大家難免有點掃興。山西路邊店正宗的刀削面、酸菜湯等特色小吃，也沒有了味道。早餐過后，萬總說，再呆兩天如果目標不出現就回家，今后再派一個人來住在他公司對面的旅店跟蹤。一定要有個結果。

下午2時許，晉××××28轎車出現在我們所在酒店樓下，那車是送客商來沐浴的，人一到，車就折回了，吳洪立即攔了一輛出租車跟了上去，萬榮龍還未跟上車，一邊給我們打電話，一邊向沈俊林、繆友萬報告，讓他們立即趕回，僅留侯林建一人在另一個事件上與人磋商事宜。這樣好集中優勢兵力打殲滅戰。

目標出現了！大家商量截車有兩種意見，一種是以公司同志為代表，現在就下手，得手后立即上高速公路；另一種是力求穩妥耐心等待，等到車子上只有一個人時再下手。為了壯大聲勢，劉文、李益法警各人多帶了一套制服，一著裝，不免惹人注目。不管是酒店里的服務員，還是門衛。法官仇國錦完備依法執行的手續，市中院執行局資深法官沈俊林對可能遇到的意外發表了很有見地的意見。

撤！辦理退房手續，將隨行物品全都拿到面包車上去。我將晾曬的濕衣服往塑料袋中一塞就下了樓，此時心里不免有點緊張，盡管我不在第一線執行，但我想得更多的是要保證我們整個集體萬無一失，要干凈利落，不留后遺癥。

目標又消失

法警已經整裝待發在面包車，此時天氣轉陰，涼風習習，正是下手的好時機。但是此時接到電話：目標消失了。由于當地出租車都是低檔車，且跟蹤只能若即若離，結果在過紅綠燈時，未過得去，目標又消失了。吳洪在大街上轉了幾圈，又回到了公司門口“守株待兔”，我們這邊除法警著裝在面包車外，其余的人也分成兩組，一組在交通要道，一組在浴城附近，既然是送人來的，應該還會來接。

在等待的日子里，我購買了J城的地圖，對J城的地形、出口通道，做了較為詳盡的了解。這里不遠是毛主席寫《愚公移山》愚公的故里，歷史上愚公的精神值得學習，但其方法實在不敢恭維。神話中說感動上帝背走了的太行、王屋二山仍在，所不同的是愚公的后裔想出了不少聰明之舉，在山中打洞，進入J城需鉆七八個隧道，當代愚公還在懸崖峭壁上開鑿了“掛壁公路”，被稱為公路奇觀。

趁著等待的機會，面包車又到高速公路出口處轉了一圈，以便更好地撤退，交通告示牌說，27公里處是單行道，要服從交警的指揮，這給撤退又增添了一個人為的障礙。

方案有多種

下午4時許，目標又在浴城附近出現了，一路跟蹤上去，同時也被守候在公司門口的另一組發現。轎車停在了公司門口。想采取強行措施，但在外地我們人少，在公司門口執行，他們人多，只要他一喊人，公司的職工蜂擁而至，這事就泡湯了，更有可能在爭執之中還會有傷人的情況出現，這無疑是下策。

此時面包車正在向公司方向靠攏，但又考慮到蘇J的車號，目標太大。所以靠在煤炭公司的那條街的頂頭，大家研究后決定，如果轎車再出來，只要是一人，三名穿法警制服的就讓車靠邊，像交警執勤一樣，由劉文發話，因為他是連云港人，口音是北方口音，普通話較為純正，其他人盡量不說話，因為鹽城人一說話，就暴露了江淮方言、下江官話的味兒，這樣會被他們發覺。

等著，等著，晉××××28轎車停在那兒不動了。

下午6時許，天氣由陰轉為下雨了。街上三三兩兩的人們，放學的放學，下班的下班，購物的購物，平靜中顯得有點忙亂。此時兩個法警和穿法警制服的仇國錦決定再去租一輛出租車，以便跟蹤后伺機下手，為了便于撤退，讓熟悉道路的唐昭帶路。三輛出租車在他公司門口的南側從東排到西。此時的面包車大家都說是指揮車，具有12年駕齡的王健此時派上了用場，他親自駕駛，我坐在前排，車子停靠在煤炭公司的西側加油站附近，我看著法警的車，只要法警的車一啟動，我們就跟上去一起執行任務。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我與王健在車上議論，這場雨是“雙刃劍”，好的是如果一旦執行，少有群眾圍觀；但不好的是，轎車一出現，肯定不是一個人，至少他要送干部職工回家。就像八十分游戲，是保五子和悶五子的關系。

6時40分，三男一女上了晉××××8轎車，不是向西，而是向東開了，看來是先送人回家。法警的車子啟動了，我們立即跟上。晉××××28轎車沒有想到的是，在它的身后，跟著三輛出租車，一輛面包車，都是有備而來的。這不是一般的車隊。

西北的天黑得遲，感覺上與鹽城有一個小時的時差，我們希望它盡快地黑下來，便于在夜幕的籠罩下進行我們的“陽謀”。

法律的蒼白

在走向法治社會的進程中，這是一個緩慢的過程，從法制走向法治，這是一個相當長的過程。執行難，難執行，在中國是一個普遍的難題。有報道說，中國執行難的案件卷宗摞起來，可與泰山同比高。當然我們不排除有一些案件是法官的枉判，而難以執行，絕大多數案件的難執行，顯示了我國法律的蒼白無力。

市中級人民法院有執行局，還有法警支隊，執行局在執行中常常需要動用法警。法警是中華人民共和國的警察，不同之處是在臂章上寫著“法院”二字。

在湖南，有個公司將鹽城的大米騙去，放在倉庫里，他不付錢，還就是不讓鹽城人用船運回。船已備齊，無奈那兒的人們不讓你去開鎖，法警無功而返。

早幾年有一個真實的故事，山東人到山西執法，山東法官被痛打一頓。后來，山西的法官到山東執法，竟有兩個法官被打后扔到河里死了，當地公安不配合，誰也不準打撈，老百姓都不敢幫忙。

時下的執行公安辦的刑事案件較為容易得到當地群眾的理解和支持，法警辦的民事案件，因當地政府的保護主義，往往得不到干部群眾的配合、協助，而且可能引發群體斗毆事件。一次鹽城法警到云南執法，不在意，那個小有名氣的“企業家”，咋呼了一聲，圍著的群眾不明就里，一起上來打法警，到手的人給放回了，法警的大蓋帽被踩變了形扔在了地上。

我們今天遭遇的事，明明通過法律訴訟程序，法律判決了，法院查封了轎車，明明這個轎車是我們的執行標的物，但是已經幾年拿不到了。現在追贓的財物就在眼前，而它的主人卻不能取走，世界上的事常常就是這樣的荒唐！

市物資改發辦當前的主要任務是完成企業終結式改革，而完成改革一項重要的工作，是追索債權，籌措改革成本。今年他們的目標是化解金融風險3000萬元，籌措改制成本3000萬元。由于我市工、農、商、建四大商業銀行的理解和支持，已經就化解金融風險達成協議，為終結式改革鋪平了道路，然而籌措改革成本的工作任務艱巨，難度較大。這次執行只是眾多追索債權案件中的一個小小的插曲。

夜幕中執行

晉××××28轎車在城里轉了一圈后，回到了火鍋城，車上只剩下老板和司機。看來這天晚上老板請客。老板約50多歲，駕駛員三十七八歲，要不要下手，一旦下手，可能會被老板請來的客人圍住，人生地不熟，不是下手的好時機。此時我們的車輛在此會合了，只保留了兩輛出租車，一字排開，所不同的是，晉××××28轎車頭朝里，兩輛出租車頭朝外，以便隨時出發執行任務。

煤炭公司的人們在樓上用餐，我們就在車上啃面包，這種場面也感動了出租車司機。司機26歲，部隊復員軍人，他說他最喜愛看警匪片，想不到自己也參加了公安的圍追堵截的行動。在此之前，為了能夠得到出租車駕駛員的支持和配合，我們的同志曾有一個“善意的謊言”：我們跟蹤的這個人涉嫌強奸殺人，當然僅僅是涉嫌，你不能聲張。我們跟蹤他已經三四年，今天才跟到他。

夜9時30分許，晉××××28轎車的老板和司機用完餐，下樓上車，去了超市，買了禮品，將送的客人一人一份禮物，并且送到家。時鐘逼近10時15分，晉××××28轎車司機送完最后一位客人，在小巷子里，我們跟蹤的兩輛出租車，乘著法警的一車超前，停下，另一輛殿后，將晉××××28轎車夾在中間動彈不得。劉文法警上前，“啪！”一個敬禮：“駕駛證！”“有……有……”駕駛員被這突如其來的行動震住了。

劉文將駕駛證歪過去給唐昭看，玩了一個小花樣說：“就是他！”劉文拿了轎車鑰匙，上了駕駛座，仇國錦和李益兩人將煤炭公司駕駛員夾在中間坐在后排?！澳銈兏墒裁?？”“少啰嗦！到收費站再說。”面對一聲不吭的警察，煤炭公司駕駛員一路上想下車，警察也不理他，一路狂奔。直到將至收費站時，駕駛員遲疑地問：“是我個人的事，還是我公司里的事？”

得手后，前方打來手機，只有三個字：“上高速?！薄爸笓]車”上了高速，此時與侯林建聯系，他說還有一二分鐘，就會趕到。我們在高速公路收費站等他。另一輛出租車也將萬榮龍、吳洪帶到收費站，上了我們的車。

由于雨后，山路塌方，高速公路27公里處單行道，白天有一個指示牌說，服從交警管理，如果在這一段一旦被挾持的駕駛員叫喊，交警一攔車，我們就可能功虧一簣。于是，過了收費站，法警與煤炭公司駕駛員辦理了簽字手續，給了他回執，讓他返回。起初，“指揮車”跑得慢，在高速上也只有110公里，再快車就叫了，這車也是幾年前被執法回來的抵債車。

10分鐘后，侯林建出現了，他去辦理的另一件事也取得了積極進展。

“勝利大逃亡”

萬榮龍、吳洪上車后第一個反應，萬榮龍說誰有香煙，吳洪說我要喝水。因為整整八個多小時的緊張生活，不是一般的生活，此時不抽煙的我也品嘗了一支“勝利之鷹”。侯林建上車后，聽說了我們下午的整個過程，像離隊的雁又重新歸隊，不免大家互相擁抱，興奮之余，我們都說，當了一次“合法”的土匪，今后“搶”車都有了豐富的經驗。

我們沒有趕上楊子榮的時代，沒有能夠智取威虎山，但是我們大家都喜歡看《林海雪原》的小說、電影和電視連續劇，心中的革命理想主義和革命英雄主義，促使我們完成了一個漂亮的“執行”。天下著大雨，我們上了高速公路的車一路狂奔，本來計劃是在出山西后的第一站——河南焦作市住宿的，由于靠山西太近，臨時決定再向前開，凌晨2時我們到達了鄭州黃河大橋，此時就想著住宿。地處中原的鄭州是九省通衢，人流物流信息流相互碰撞，車子開進一家旅店想住宿，值班的問：“預訂了嗎？”“沒有！”“很抱歉，沒有床位了。”我們不得不拐進鄭州市里面去住宿。

帶著勝利者的自豪，成功者的自信，本來我們都應睡一個好覺。但執行的驚心動魄和“搶車”的愉悅興奮卻溢于言表。大家現在互相取笑，拿沒有參戰的侯林建“開涮”：如果我們今天事情不能成功，肯定是你侯林建干的，是你通風報信走露了風聲，我們要押回“內奸”。

還有的說，有四個人今夜睡不好覺：煤炭公司駕駛員因為嚇得不輕睡不好覺，他打了電話給老總，第二天下雨老總上班沒有了車子也睡不好覺；還有兩位是出租車駕駛員，他們親歷上演了公安局捉拿“強奸殺人犯”的警匪片，他倆也會興奮得睡不著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