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儒林外史》是清代文學家吳敬梓的作品。小說通過周進頭撞號板,范進中舉發瘋,嚴監生伸著二指不斷氣,俠客虛設人頭會,徽州府烈女殉夫,杜少卿侍仆辭官等精彩情節的描寫,集中、準確地揭露了矛盾,鮮明突出地表現了人物的思想性格,刻畫了封建末世下一系列狂人形象,即功名之狂、金錢之狂、名節之狂、欺詐之狂、勢利之狂和叛道之狂。
關鍵詞:功名 金錢 名節 欺詐 勢利 叛道
《儒林外史》是清代文學家吳敬梓的作品,描繪了在封建社會日趨衰落,科舉制度日益僵化腐朽的情況下思想被禁錮,智能被破壞,道德被腐蝕的社會現實。惺園退士在《儒林外史序》中提到“慎勿讀《儒林外史》,讀之乃覺身世酬應之間,無往而非《儒林外史》”。《儒林外史》是封建末世中蕓蕓眾生相的真實寫照,末世的狂、末世的悲得到了淋漓盡致的表現。
一、功名之狂
一日,周進買通了行主人進得院,才到天字號,“見兩塊號板擺的齊齊整整,不覺眼睛里一陣酸酸的,長嘆一聲,一頭撞在號板上,直僵僵不省人事”。被人救醒后,周進“看著號板,又是一頭撞將去”,“只管伏著號板哭個不住;一號哭過,又哭到二號、三號;滿地打滾,哭了又哭,直哭到口里吐出鮮血來”。周進作為一個“苦讀了幾十年的書,秀才也不曾做得一個”的老童生,活到六十多歲,一次次滿懷希望地走入科場,卻連貢院的門都摸不著。今日得入貢院,此景怎能不讓歷盡辛酸的老童生情動于中,瘋癲之中有對功名始終不渝地狂熱追求與渴望,也有多年苦求不得的無盡辛酸。相比周進的貢院瘋狂之舉,范進干脆就真狂真瘋了。范進自打“二十歲應考,到今考過二十余次”可仍是童生,家里窮得揭不開鍋,被岳父胡屠戶罵得狗血噴頭一文不值。一日鄉試得中,揚眉吐氣不說,竟“歡喜瘋了”,“一腳踹在塘里,掙起來,頭發都跌散了,兩手黃泥,淋淋漓漓一身的水”,“正在一個廟門口站著,散著頭發,滿臉污泥,鞋都跑掉了一只”,“兀自拍著掌,口里叫道:‘中了!中了!’”
與周進范進相比,倪霜峰的下場就凄慘得多。通過科舉踏入仕途的人畢竟少數,許多落第士子像倪老爹那樣一生流連于科舉考場,皓首窮經,變成了“讀了這幾句死書,拿不得輕,負不得重的”書呆子。
顧炎武《生員論》認為“老成之士,既以有用之歲月,銷磨于場屋之中。而少年捷得之者又易視天下國家之事,以為人生之所以為功名者,惟此而已。”
二、金錢之狂
嚴監生與胡三公子家財萬貫,卻又視財如命,錙銖必較。嚴監生“家有十多萬銀子”“日逐夫妻四口在家里度日,豬肉也舍不得買一斤,每常小兒子要吃時,在熟切店內買四個錢的哄就是了”,在其臨死時“為那燈盞里點的是兩莖燈草,不放心,恐費了油”伸著兩個指頭,總不肯斷氣。家財十萬卻整日清湯寡水,臨死時一根燈草竟成了生命的支柱。幸而有人會意挑斷一根,否則他定會繼續“把兩眼睜得溜圓,把頭又狠狠搖了幾搖”“伸著兩個指頭”。
胡三公子生于尚書之家,去借花園卻被拒絕,原來“胡三爺是出名的慳吝!……況且他去年借了這里擺了兩席酒,一個錢也沒有!去的時候,他也不叫人打掃,還說煮飯的米剩下兩升,叫小廝背了回去。……”饅頭三個錢一個,三公子只給他兩個錢一個,為了一文錢吵鬧起來。尚書家的公子,為了一文錢大吵大鬧,連富貴人家一向極為重視的體面都可不要。
三、名節之狂
儒家的政治理論及程朱理學都是強調以個體服從道義天理,都是把個體生命看做道義、氣節的犧牲品。對道德價值的無限制擴張,必然導致對生命的賤視,甚至以生命去博取虛名。王玉輝是一個在學里做了三十年秀才的老儒生,一生志向只是要籌三部書嘉惠來學,即一部禮書,一部字書,一部鄉約書,可見其對于禮教道德是極為重視,對封建綱常是倍加推崇的。這一點在此后王女殉節中得到極好的印證。王三女兒剛喪夫,便要“尋一條死路,跟著丈夫一塊去了”。他人皆百般勸阻可王玉輝卻非常贊賞,認為這是“青史上留名的事”,是個“好題目死”。王三女兒餓了八天,活活把自己餓死了,王玉輝聽了,因仰天大笑道:“死的好!死的好!”大笑著,走出房門去了。在維護所謂的綱常倫理面前,婦人的生命慘遭踐踏,虛無的禮教泯滅了為人父的良知!“死的好”的王三女兒完全成為丈夫的附屬物,“節婦”、“烈婦”、“制主入祠,門首建坊”比一條鮮活的生命更有價值。
四、欺詐之狂
一方面是許多儒生像王玉輝那樣為了維護封建禮教“嘔心瀝血”,一方面爾虞我詐充斥了整個封建社會。張鐵臂月色中手提革囊,滿身血污,向婁公子稱手刃仇人,得其頭顱,借金五百去報大恩,還要求開設人頭會。可人頭會上婁公子久不見張鐵臂現身,只有“硬著膽開了革囊,一看哪里是甚么人頭,只有六七斤一個豬頭在里面”。作者對張鐵臂等欺詐之徒的丑惡嘴臉進行了有力的揭露和批判,又對婁氏公子的迂腐可笑進行了辛辣的諷刺。
潘自業只是在布政司里充吏卻能把持官府,偽造公文,用豆腐干刻假印,其舉上欺官府,下欺百姓,中飽私囊。潘三知法犯法,視王法如兒戲,一個辦事小吏尚能如此,那整個官場之徇私舞弊,法律之不公不明,社會之黑暗無光,更是可見一斑了!
五、勢利之狂
讀書治學由于與官場混為一談而成為勢利場。文化體系的沒落迅速影響到文化的末梢神經——社會風俗。胡屠戶對女婿范進和舉人范進的態度是截然不同的。女婿范進年已五十四歲卻還是個童生,衣衫襤褸,食不果腹,是胡屠戶眼中的“爛忠厚沒用”“尖嘴猴腮”的“現世寶窮鬼”,想中舉簡直就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舉人范進則是“天上的星宿”“賢婿老爺”“才學又高,品貌又好……一個體面的相貌!”胡屠戶前倨后恭,判若兩人,見風使舵的勢利小人嘴臉展露無疑!
五河縣的勢利更是達到了登峰造極的地步,彭家中了幾個進士,選了兩個翰林;方家是徽州人,在五河開典當行鹽。因此五河縣就出了兩種人:一種是呆子,“非方不親,非彭不友”;一種是乖子,“非方不心,非彭不口”。遇到自家祖宗和方家老太同時入祠,余虞兩家的秀才、舉人、進士等一班儒生丟了自家的祖宗,直奔方家老太太。諸位儒生飽讀圣賢書卻唯利是圖,數典忘祖,成為了趨炎附勢之風最有力的執行者和推動者。
六、叛道之狂
閑齋老人曾在《儒林外史序》中指出“其書以功名富貴為一篇之骨”,并以“辭卻功名富貴,品地最上一層為中流砥柱”。
杜少卿滿腹經綸,才華橫溢,仗義豪爽。婁太爺只是杜家一仆人,但因有恩于杜老太爺,杜少卿便侍如先父,端湯驗藥,醫病問安,極其細致周到地料理婁老太爺身前身后事。在婦女足不出戶,以拋頭露臉為恥的封建社會中,杜少卿竟攜著娘子的手,出了園門,一手拿著金杯大笑著,在清涼山上走了一里多路,背后三四個婦女嘻嘻笑笑跟著,兩邊看的人目眩神搖,不敢仰視。季葦蕭勸他找個標致的如君,才子佳人及時行樂。少卿卻認為“今雖老而丑,我固見其嬌且好也”“況且娶妾的事,小弟覺得最傷天理”。此后恰逢朝廷仿古征辟大典,少卿在極力婉辭李大人的推薦不果后干脆裝病。朝廷派人來訪他便“叫兩個小廝攙扶著,做個十分有病的模樣,路也走不全”。
李漢秋先生認為“他(杜少卿)的恣情任性帶有狂誕不經的色調,透露著內心的憤激和痛苦,表現出激而為怒,憤世嫉俗的‘狂’的特征……‘狂’是強烈的不滿在受壓抑情況下的爆發形態,是一種噴射式的宣泄。”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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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 偉,江蘇南京大學中文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