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封建禮教面紗下的奴性本質

摘要：《離婚》是魯迅于1935年11月6日創作的一部農村題材小說，后來收入他的小說集《彷徨》，向來評論都認為小說的主導思想是反封建的，是“五四”時期反封建主題的延續，本文試圖從以往反封建主題的思考中走出來，為作品尋找一個新的解讀角度。

關鍵詞：反封建 奴性 依附

愛姑的丈夫“小畜生”姘上了小寡婦，不要她了，而公公“老畜生”只知道幫兒子也不要她了，在慰老爺勸說無果的情況下轉而求助于和縣大老爺換帖的七老爺，希望七老爺可以幫她，而最后還是以愛姑的失敗告終。魯迅在小說中毫不留情地把莊家和施家的會面寫成一個表里不一的場面，其中充斥著虛偽和矯揉造作，以此抨擊封建制度和封建禮教。

我總感覺沒有必要把魯迅的作品都套上“反封建”這樣的社會意味或者說“斗爭性”如此鮮明強烈的“外衣”，或許就文本自身入手的閱讀會更加貼近于作者當時創作的感情訴求。談到這個問題自然就會涉及到對一個情節的理解上來，緣何愛姑不聽從慰老爺的勸解而聽命于七大人呢？同樣的解決方法只是換了一張口說出來而已，聽者的態度卻截然相反，或許很多人認為這是封建正統思想和等級觀念在作祟，愛姑內心深處仍然有著對地位的屈從，所以把解除痛苦的希望寄托在“知書達理”的七老爺身上，表示“專聽七大人吩咐”。大多數人在閱讀魯迅作品前就已經有了一個定論：他的文章是反封建戰斗的武器！所以在閱讀的同時會帶著這種先決經驗去理解作品，那么得出“反封建制度、反禮教壓迫”這樣的結論也就不足為怪了。還是回到對剛才那個問題的理解上來，愛姑為什么對七老爺言聽計從？我認為，慰老爺是她生活的這個環境中的人物，七大人于愛姑而言則是陌生的，新鮮的，她寄希望于這個旁觀者可以“公道”地為她解決問題，她從一開始就對七大人心存畏懼，甚至七大人發出的“來兮”的聲音就讓愛姑不知所措，低眉順目，我想這種反應并不是來自于對他地位的畏懼，而是對另一個男權世界的畏懼和依賴。

自古以來婦女被認為必須溫馴、順從，社會集體意識也認為女人不該有自由的意愿，不該由自我控制支配，應該屈服于男人定下來的規范。愛姑也是這樣，她本能地認為她應該有一個可以依附的丈夫，當丈夫將要拋棄她時她感到了無助，所以她要鬧！

我們可以分析一下愛姑打鬧的目的，首先有一個地方必須說明的是，離婚并不是愛姑提出來的，事實上是男方提出離婚而女方不同意才有了三年的爭吵打鬧，她并不想離婚，只想繼續保有她在家庭中的地位，她只是希望可以繼續依賴這個家而存在而已，并不想爭取什么男女平等，婚姻自由。在她腦子里面沒有一條可以獨立自主地生活的出路，她必須依賴丈夫存在，她不能脫離這種依從關系，所以我并不認為愛姑的打鬧是對壓在她身上的什么封建禮教的宣戰。從另外一個角度想，愛姑的不愿意離婚也是為了保全她的面子，她處處強調自己是“三茶六禮定來的，花轎抬來的”，而她的丈夫居然拋棄了她找小寡婦，她覺得很不能理解也很失顏面。

同樣的，愛姑最終的失敗也被諸多人歸結為整個封建禮教的勝利，眾所周知，很多支持施家的人和莊家父女并沒有利益沖突，而且施家也并非什么大門大戶，更加談不上官官相護了，所以這種行為被認為是他們極力維護著所謂的“三綱五常，三從四德”的封建命根子，他們并沒有考慮別的而很自然地站到施家一邊共同聲討愛姑，以維護這種萬萬不能被觸動的“常理”！其實愛姑骨子里面是始終存在一種奴性依附思想的，前面關于她打鬧目的的分析中已經有了說明，她需要有一個可以依托的生存空間。她對七老爺的順從也是這樣，七老爺來自于一個陌生的男權世界，而且是“知書識禮的人”，她本能地想去依靠七老爺，用一個男權去抗衡另一個男權，豈知這是何等地荒謬！當有外力沖擊某個社會模式時，模式內部原本分裂的部分會迅速結合成強有力的整體去抵御“外敵”，更何況慰老爺和七老爺本不存在意見相左的情況。

還是回到對《離婚》的理解上來，揭去反封建禮教這層面紗，我看到的是愛姑這個農村婦女的奴性本質，打鬧了三年時間并不是為自己尋找一個新的平等的生活，也許她根本沒有意識到她現在的生活是不平等的。那種憤怒也僅僅是“奴隸的憤火”而已，當然的，這種憤火很快就被澆滅。不能說愛姑的這種奴性就是與生俱來的，那是整個社會的長期的集體作用，但至少很難有所改變。愛姑至少應該明白她并非男性的附屬品，她應該有自己獨立自足的人格。作品中有一個細節也可以窺見這種社會意識的影響力，在愛姑和她父親莊木三坐船去慰老爺家時，前艙中的兩個老女人在聽完愛姑一行人的談話后，“低聲哼起佛號來，她們擷著念珠，又都看著愛姑，而且互視，努嘴，點頭。”這兩個老女人活了大半輩子可能都想不通愛姑的行為，因為她們從來沒有意識到自己生活得有什么不一樣，或者說感到她們生活在奴隸的地位，她們安于這樣的生活，其實從某種意義上講愛姑和這兩個老女人沒有什么本質的不同，只是行為方式的差異而已。

總而言之，《離婚》講述的只是一個男權社會下的女性在意識到她的地位受到威脅時本能的奴性的“糊涂的反抗”而已。

參考文獻：

[1]魯迅．彷徨[M]．上海：百花文藝出版社，2005．

[2][美]Claire A. Etaugh， Judith S. Bridges．女性心理學[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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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 燕，江蘇省蘇州大學文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