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白豆與了妹是董立勃兩部小說中的女主角,她們有著不同的人生經歷。在她們不同的人生經歷中又有著相同之處:一是她們人生旅途中所演繹出來的悲歡離合,是在“組織”的“導演”下誕生的,顯示了統攝式的魔力;二是這兩個女性都經歷了由懵懂到自覺的轉變過程。正因其有了精神的自覺,“組織”的魔力才得以消除。
關鍵詞:“組織” 集體 精神自覺
在董立勃蘊蓄著詩意的質樸語言下,這兩部寫于不同時期各自承載人物坎坷命運的小說緩緩地呈現在我們面前,就是這樣兩個極為普通的女性,卻為我們上演了兩段曲折婉轉的情愛故事。這兩部小說都是發生在20世紀50年代,背景設置在新疆一個名叫下野地的軍墾農場。除了時間和地點的相似之外,這兩部小說的相似之處還有以下兩點:
一、統攝式的魔力
婚姻關系本應該是人類最日常也最私密的一種關系。在下野地這片土地上,我們看到的卻是婚姻的公開化、組織化。《白豆》與《靜靜的下野地》這兩部作品將筆觸轉向了對“組織”魔力的描繪。在“組織”的名義下,在“革命需要”的旗幟下,婚姻戀愛完全失卻了其原本的私密性,成為一顆可以任人擺布的棋子。“組織”代表著國家、集體,以“組織”的名義便可以抹殺人的個體性,便可以忽略個人的情感、個人的婚戀自主權。白豆與了妹的愛情婚姻悲劇、人生悲劇,便是這種“組織”統攝力的犧牲品:一個陷于未知結果的等待中,另一個瘋掉之后才能獲得自由戀愛的權利。為了個人的婚戀自主權,她們付出的代價何其慘烈!
長得不算漂亮的白豆,來到下野地之初便擁有了兩個追求者:一個是趕車的楊來順,一個是打鐵的胡鐵。她最初的婚戀觀樸素而單純:聽從組織的安排。“組織”將她安排給了楊來順,她便嫁給楊來順;當“組織”又有了新的革命需要,“你說說,馬營長這樣的男人是不是比別的男人,更應該在工作回到家里后,有一個溫柔的女人從各個方面伺候照顧他,讓他的身心得到完全的放松和充分的休養,以利于迎接第二日緊張忙碌的操勞。誰要說不是,誰就不是人”。①白豆也會欣然迎合這種新的革命需要的。喪妻之后的馬營長,便成為白豆的另一個追求者。白豆也就會服從組織的安排,嫁給下野地的另一個“太陽”。“對于下野地來說,有兩個太陽,一個在天上,一個在地上。天上的太陽,白天亮晚上不亮,地上的太陽,白天亮晚上也亮。馬營長就是下野地不落的太陽”②可事情并沒有進行地如此順利,白豆在探望翠蓮的歸途中遭到“歹人”的強暴。這位下野地的“太陽”非但沒有娶失去貞操的白豆,反而僅以一把飛刀為證,武斷地認定胡鐵為強奸犯。在這種“組織”掌握婚姻分配、武斷認定兇犯的過程中,我們可以清楚地看到“組織”擁有的無上魔力,它改寫了兩個人的命運,也造就了他們的悲劇人生。
與白豆的對“組織”順從態度相反,了妹對“組織”的婚姻分配采取了抵抗態度,而抵抗的結果卻不是常見的“有情人終成眷屬”的大團圓結局,而是另一種形式的悲劇。來到下野地的了妹想當干部,便去學識字。識了字的了妹同時學會了愛。了妹不想當干部了,“組織”不同意;了妹愛上了識字有文化的白小果,想和他結婚,“組織”也不同意。了妹為了反抗這種“不同意”,自己為自己舉行了婚禮,被“捉奸”在床,了妹因此成了壞女人。成了壞女人的了妹也并未因此獲得婚戀自主權。白小果被大樹砸死在天山上,在這樣的沉重打擊下,了妹瘋了。瘋了之后的了妹并沒有因此擺脫“組織”的魔爪而成為局外人,反而成為另一“組織”擺布的棋子。丁場長看中了了妹,韓隊長為了得到“組織”的信任,順利登上副場長的寶座,便不管了妹反對與否,要求她服從組織的安排。
布洛克說:“在20世紀里,人們如果要確保和依靠他們的自由和權力的話,必然采取集體行動,無論是工會、政黨、壓力集團,還是由國家采取的,這一必要性是沒有人能忽略的”。③在以退役軍人為主的下野地墾荒農場,一切的農耕活動都是集體完成的。婚姻、女性也就成了“組織”分配的物品。但人畢竟不是物品,白豆與了妹是兩個有血有肉活生生的人,她們也有著對人格、尊嚴、道德和對美的追求。“組織”對她們進行的分配,是對她們婚姻的介入,其結果便是她們個人愛情婚姻自主權的喪失。
二、精神的自覺
事實上,董立勃的這兩部長篇小說都在講述這樣一個故事:一個女人精神自覺的歷程。開始的時候,這兩位女性:白豆與了妹都是不自知的。譬如白豆,剛開始認為嫁誰不是嫁,“白豆說,大姐我聽你的,聽組織的。你們說,讓我嫁給誰,我就嫁給誰。”④但后來,她們開始有了覺醒。譬如了妹,頂著流言蜚語要去一個并不“英雄”的男人那里去,只為了能識字。“每天吃完晚飯,了妹去白小果的屋子,就成了一件很扎眼的事,就成了一件讓大家很奇怪的事,就成了大家不能不去多想點什么的事”。⑤
白豆,這個來自山東的農村女孩,在來到下野地之前也有著朦朧的戀愛自由婚姻自主的意識;來到下野地之后,便逐漸符合了“組織”分配婚姻的要求。“聽組織的”便成為這一時期她擇偶的唯一標準。在權大勢大的馬營長的強烈“攻勢”下,本沒有多少抵抗能力的白豆也只能自然地“俯首就擒”。經歷了玉米地事件之后,她也只能嫁給此時仍愿意娶她的真正的強奸犯楊來順。酒醉吐真言,明白真相之后的白豆開始了她的最初的精神自覺,從而踏上了一條為胡鐵申冤的“不歸路”。這種精神自覺的又一表現便是與胡鐵在胡楊林里自己為自己舉行的婚禮。在這個婚禮上,沒有“組織”的主婚和祝福,有的卻是天地為證,日月為鑒的曠世戀情。在胡鐵不到十天的“假期”里,白豆與他一起度過了他們一生中極為美好極為幸福的日子。故事的結尾懷有胡鐵骨血的白豆堅決地固守在下野地,并堅信著一陣沙風暴之后消失無蹤的胡鐵一定會回來找她們母子倆,將這種精神的自覺推到了最高峰。自此白豆獲得了“新生”,懂得了愛,并堅守著愛。
與最終明了自己要嫁給誰、和誰一起生活的白豆相比,了妹是從識字有文化開始她的精神自覺之旅的。積極上進的了妹為了當合格的班長,便頂著流言蜚語去找白小果學習識字。沒有認識白小果之前的了妹,雖然也有著朦朧的擇偶標準,諸如:老古太丑,而這些標準又都在認識白小果之后得以改寫。韓隊長的反對,并沒有消除了妹要與白小果結婚的念頭。在沒有“組織”介紹信的情況下,了妹自己把自己嫁給了白小果。撤去班長一職的了妹,面對白小果被調去天山伐樹的情況時,能夠坦然承受這一系列的打擊,是她精神自覺的標志。懷有身孕的了妹是堅強而自立的,她堅信冬去春來白小果的歸來,同時也在執著地等待著幸福美好生活的來臨。在得知白小果被大樹砸死在天山上再也不會回來的消息后,因承受不了如此重大的打擊,了妹瘋了。了妹正是以“瘋”的方式,做出了對“組織”最無奈最微弱也最有力量的抗爭。
白豆與了妹這兩個下野地的鮮活女性,作者正是通過對她們精神自覺之旅的描繪完成了對“組織”魔力的批判與鞭撻。她們是下野地千千萬萬女性中的一員,她們也是自覺追求個人幸福的典型。我們從白豆與了妹超凡脫俗的鄉土美麗的背后,看到的是她們的精神覺醒與人格魅力。
“永遠是一幅畫”的下野地又將上演怎樣的悲歡離合?又將有哪些女性踏上相同的精神自覺之旅?我們將對她們的出現拭目以待!
注釋:
①②④董立勃.白豆[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2003.
③朱輝軍.當代人文情懷[N]. 文藝報,2002.
⑤董立勃.靜靜的下野地[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4.
(秦利利,山東師范大學文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