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生態批評大潮中出現的環境文學作品常使用隱喻這一修辭手法,由此而產生的意象也有著深刻的含義。加拿大著名女作家阿特伍德的作品《羚羊與秧雞》作為一部生態啟示錄小說充分發揮了隱喻的作用創造了許多引人深思的意象。本文就其中部分意象,如“喜福多”和“天堂計劃”等進行分析,以加深對隱喻的理解并闡釋其啟示錄內涵。
關鍵詞:《羚羊與秧雞》 隱喻 啟示 意象
隱喻是在一類事物的暗示下談論另一類事物的語言行為,也是以彼類事物把握此類事物的心理活動,它既有客觀性又有主體性。作為一種語言行為它是客觀的,因為兩類事物之間確實存在著聯系;作為一種心理活動它是主觀的,因為它是事物在人的思想中的反映,這種反映因人而異,因情境而異。生態批評家布伊爾認為“啟示錄是當代環境想像可使用的唯一最有利的隱喻”,可見啟示錄作為一種隱喻對于想象環境的重要性。許多環境文學作品都廣泛使用了隱喻,形成意味深長的啟示意象。瑪格麗特·阿特伍德的作品《羚羊與秧雞》便是其中一例。
《羚羊與秧雞》主人公之一“秧雞”是作者設想的未來的頂尖生物基因工程專家。他主持的“天塘計劃”研究長生不老,此處的“長生不老”是對其傳統觀念進行另辟蹊徑的闡釋。這一計劃主要有兩大創造性工程。一是“喜福多”藥片,其功效相對應地暗示了人類現存的弊端,即流行的傳染病、畸形的情欲以及不斷繁衍人口的欲望;二是通過基因嫁接培育一種消除了人類弊端的“秧雞人”,從根本上實現長生不老的愿望。這一工程的實施使人聯想到創世紀。“天塘計劃”和“喜福多”都使用了隱喻手法,不論名稱還是內容都透露出啟示的光芒。
一、“喜福多”的啟示意蘊
“秧雞”認為長生不老只是一種概念,人之所以希望長生不老是因為人面對必然來臨的死亡時都心存恐懼和哀痛。那么如果去除了這種恐懼就可認為是“長生不老”。①所以他認為只要消除了帶來這些恐懼的因素即死亡的外部因素,他的研究就成功了一半。
“秧雞”負責研制的預防性藥片叫做“喜福多”,英語為BlyssPluss。筆者認為此詞來自bless和plus,前者為祝福之意,后者為加上之意,合在一起即祝福多多。一個好聽的名字加上其廣告所宣傳的三大功效:(1)保護使用者抵制所有已知的性傳播疾病;(2)提供無限量的性欲和性能力;(3)延長青春。還有一個功效是有意不在廣告中說明的,即它還是一種節育藥品,使用者可縱欲狂歡卻不能生育。這些功效都與性有關,因為“秧雞”認為性能量的錯置會使人產生挫折感,這種挫折感可造成嫉妒和暴力,進而引起個人之間的爭斗和局部戰爭,而戰爭是死亡的外部因素之一。“秧雞”關于性能量錯置的理論是對弗洛伊德性本能說的一個仿用(瑪格麗特對于現代及后現代文學理論是非常熟悉并且積極運用的)。正如弗洛伊德認為藝術家的創作動因是“性欲的沖動”一樣,“秧雞”同樣地認為世間許多致命的極端情感和升級的血腥暴力的緣由都是“一系列生物學上的不當配對,即荷爾蒙與外激素的錯誤聯姻所導致的”①(p171)。畸形的情欲和性競爭的殘酷無情會帶來死亡。
“秧雞”認為死亡的第二個外部因素是傳染病。人類在人類中心主義思想的引導下,自認為可以主宰自然世界。他們在無窮的各種貪欲的引誘下,不斷地用科學技術尤其是生物基因技術對自然和生命進程進行干涉。人類控制自然的能力在提高,但是對它的監控和制約機制卻沒有得到相應的改善與提高。尤其是先進的技術一旦被一些科學狂人或唯利是圖之人掌握,其后果是災難性的。一方面,遭到破壞或荒謬改變的基因鏈會對人類進行報復,產生層出不窮的新的疾病,而人類為控制或醫治這些新疾病又進一步改變生命構成,如此反復形成惡性循環;另一方面,在物欲橫流的畸形消費社會里,極端的唯利是圖之人甚至制造病毒促使其傳播再將其獨有的藥物推向市場以牟取暴力。而且人類的一些不良嗜好也會成為傳染病流行的罪魁禍首。例如2003年的“非典”流行與人的濫食有極大關系。而“濫食是傳統美食習慣與現代社會無限膨脹的物欲的畸形嫁接結出的惡果”。并且全球化進程也加速了傳染病的廣泛流行。
死亡的第三個外部因素就是人口過剩。因為人類有著不斷繁衍的欲望。“秧雞”認為“人是極少數幾個在面對資源急劇減少時仍不限制繁殖的物種之一……人可以想像自己的死亡,……光是想一想即將來臨的死亡就有催情藥的功效。”①(p123)人口過剩促使人們對自然資源進行過度的不合理地開發利用,這導致了環境惡化、營養不良、物資短缺甚至饑荒。“秧雞”對于人類不加控制的繁殖的原因分析從心理學角度或許也是成立的,但至少他非常明白人口過剩的必然趨勢及恐怖后果。這與環境啟示錄所提出的人口問題可謂異曲同工。
“喜福多”在祝福多多的功效之下所影射的人類生存現狀同時也是死亡的外部因素,借此暗示了人類生存危機的嚴峻性。
二、“劇腐病毒”與“天塘計劃”
托馬斯·馬爾薩斯在其影響現代環境啟示錄的著作《論人口原則》(1798)中就說明了不加控制的人口增長總是會超出地球可提供的消費物資。他宣稱人口總會增長到一個限度,到那時“痛苦和墮落”會阻止它的增長,所以即使是最主張人人平等的烏托邦也最終會為了稀缺資源恢復到爭斗與競爭狀態中。保羅·恩利克的《人口爆炸》作為一部新馬爾薩斯論的經典之作,其啟示具有駭人的滲透力。按照恩利克的馬爾薩斯邏輯,人口壓力釋放了“四個啟示騎師中的三個——戰爭,瘟疫和饑荒”:不控制人口出生率將導致人口過剩,繼而會帶來環境惡化、國際社會動蕩以及核戰爭,并會促進拉瑟熱傳染病的流行。這些將會導致死亡率的猛增。這個分析恰恰與“秧雞”分析的死亡的三個外部因素相呼應,即戰爭、傳染病及人口過剩。雖然恩利克的假設并沒有完全實現,因為隨著經濟的發展及社會模式的改善,人類本身已有意識地縮小家庭規模并使人口的增長趨勢減緩,但是對瘟疫的預測還是相對準確的。除了前面提到的“非典”之外,2007年5月在山東臨沂局部地區又出現了能夠通過空氣傳播的“手足口疫”,引起了不小的恐慌。
恩利克認為人類種族自身扮演了大規模急速發展的生態病理的威脅角色,他將這比喻為癌癥。“對病人來說‘根本的外科手術’才是對此病癥治療的唯一的真正希望”。“秧雞”對人類弊端和人口過剩問題的解決方法就是極端的“根本的外科手術”,即大規模消滅人類,因為現在過剩人口是地球上的一個大的惡性腫瘤。不管“秧雞”是出于個人妒嫉心理才進行的報復(他所愛的女人愛上他的朋友)——雖然他本人反對妒嫉,但這并不妨礙他具有這種心理,還是真如他自己所說是出于對人類前途的考慮——“……人口統計報告……我不能坐視不管,我們占有的時空越來越不夠用了……”,總之他通過“喜福多”達到了他的目的。這是由于這種藥片還有一種廣告中未宣傳的功能,即它是節育藥品,可自動減少人口數量。也就是在人們一無所知的情況下,用縱欲狂歡做偽裝使他們不能生育,從而因其廣泛的使用而使世界人口數量在不知不覺中減少。當然“秧雞”也考慮到老齡化問題,所以只有“秧雞”本人才知道解決人口的辦法是瞬間削減大量人口,即蘊藏在“喜福多”中的“劇腐”病毒,它在短期內造成一場全球瘟疫“紅死病”(這又是對歷史上一次大瘟疫“黑死病”的仿用)而使人大量死亡。這樣的“根本的外科手術”當然不同于恩利克的解釋,但是其結果應是一樣的,只不過“秧雞”的方式走了極端以致于世界上幾乎沒剩下幾個人。就目前情況來看,凡宣稱包治百病或所謂使人煥發青春活力的藥物都有極高的虛假成分。那么為什么還有那么多人青睞“秧雞”的“喜福多”呢?這正是人類在消費社會中的貪欲使然。所以是人類自己選擇了末日。這樣的未來可怕景象足以引起人們的嚴肅思考而不是僅把它作為一個科幻故事。
“秧雞”負責進行的“天塘計劃”的地點在一個構造極特殊、防衛極森嚴的圓頂屋內,名為“天塘”,Paradice,此詞近似英語中的paradise,意為天堂。“天塘計劃”是通過基因嫁接培育一種消除了人類弊端的“秧雞人”,那么從事這項研究的“秧雞”便是上帝了。在創世紀中,上帝是造物主,在“天塘”里,“秧雞”是造物主。對于他所創造的“秧雞人”而言,性愛已成為周期性和必然性的事情,這樣他們就不會想去得到他們得不到的人,就不會有受挫的貪欲,也不會有沮喪的失戀者所遭受的絕望以及由此引發的極端情感所帶來的暴力。而且植入抗病基因的“秧雞人”是不會生病的,這樣就消除了死亡的外部因素,即戰爭、疾病和人口過剩。“秧雞人”會在三十歲時突然死亡,沒有疾病憂慮和對死亡的恐懼,所以按照“秧雞”對長生不老的解釋,他的研究是成功的。但是從常人視角來看,這樣的結果是人類的一種悲哀。
隱喻與想像是密不可分的。瑪格麗特·阿特伍德憑借其非凡的想像力創造了一個真正的夢魘,并以她杰出的才華使我們能夠生動地分享她的夢魘。她想像的令人恐懼的“美麗”新世界的意象作為一面讓我們反躬自省的鏡子給了世人一次啟示的滌蕩。
注釋:
①瑪格麗特·阿特伍德.羚羊與秧雞[M].韋清琦,袁霞譯.南京:譯林出版社,2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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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瑪格麗特·阿特伍德.羚羊與秧雞[M].韋清琦,袁霞譯.南京:譯林出版社,2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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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慶萍,山東師范大學外國語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