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丘特切夫詩歌中的彌賽亞意識

摘要：丘特切夫的很多詩歌繼承了東正教的傳統，含有深刻的彌賽亞意識，主要體現為：對上帝深刻而虔誠的信仰，充滿了俄羅斯人作為“上帝選民”的自豪，重振乾坤、舍我其誰的救世氣魄。外顯于其詩歌中的彌賽亞意識使他的詩歌散發出異常濃郁的愛國芳香。

關鍵詞：丘特切夫 詩歌 彌賽亞意識 上帝 救世

丘特切夫是俄國偉大的詩人，世界文化名人。他主要寫自然詩和愛情詩，政治詩較少。可以說，丘特切夫是俄國遠離政治漩渦的詩人。但是，丘特切夫還是非常有自己的政治見解和思想觀點的，他雖然無意用自己的作品來表達這些見解和觀點，但他作為一個深受俄羅斯傳統影響、有強烈愛國意識的俄羅斯詩人，這些帶有強烈傾向性的思想意識在其作品中往往會有一種難以抑制的自然流露，彌賽亞意識就是其中的一種。

“彌賽亞”一語最先出自希伯萊語，原意是受膏者，即古代的猶太君主或祭司在登位的時候都舉行的一種儀式，把膏油涂在這些君主或祭司的頭上，這些人就成了受膏者。到基督產生后，基督的耶穌便被直接命名為彌賽亞。至此，彌賽亞就不僅僅是一種儀式的代表了，此時，他還代表了對基督的信仰，代表了一切拯救世人的上帝或是上帝的使者。這時候彌賽亞意識便產生了，并隨著基督教的發展被賦予了它特有的內涵：救世、救世主和神的代言人。

俄羅斯是個有基督傳統的國度，其基督傳統主要指基督教的三大派之一——東正教的傳統。這種東正教的傳統使得俄羅斯人，特別是俄羅斯的知識分子具有了深刻的東正教淵源所引起的強烈的宗教情懷。這種宗教情懷，又使得他們的知識分子具有濃厚的彌賽亞情結。宗教對俄羅斯人產生的特殊影響，反映在文學上是許多藝術作品都沉淀著深重的救世精神和替神代言的優越感。別爾嘉耶夫曾經認為“俄羅斯文學不是誕生于愉快的創造沖動，而是誕生于人和人民的痛苦及其災難深重的命運，誕生于拯救全人類的思考”。從他的話中我們可以深切感受到俄羅斯作家是站在整個人類的高度，以沉郁的憂患意識，強烈的悲憫感震撼世界，并在這種憂患和震撼中以毫不逃避的主人翁精神肩負起拯救世人苦難的重任。同時，別爾嘉耶夫也在1918年指出：“基督教的彌賽亞意識也許只不過是這樣一種意識：在正在到來的世界歷史時代中，俄羅斯將被賦予以自己的語言向世界宣告的使命，拉丁世界和日爾曼世界曾經這樣宣告過。”他還說：“在俄羅斯，很久以前就產生了這種預感，將會有一個俄羅斯時代被賦予揭示精神，世界精神的中心出現在俄羅斯的時代。”可見，俄羅斯人懷有的彌賽亞意識多么深厚！

俄羅斯人所懷有的深厚的彌賽亞意識也深深影響了這個似乎遠離政治的天才詩人丘特切夫。丘特切夫是個真誠的東正教信仰者。在他的作品中，這種由于對東正教的信仰而自然形成的彌賽亞意識，比較明顯地流露于他的筆端，主要表現在以下幾個方面：

首先，丘特切夫的不少詩歌中都體現出了對上帝深刻而虔誠的信仰。

彌賽亞即是基督的耶穌，對基督的信仰也就是對彌賽亞的信仰，在丘特切夫的不少詩歌中都體現了這種對于上帝虔誠而又深刻的信仰。而這種對于上帝的虔誠信仰，也是丘特切夫具有彌賽亞意識，在詩歌中自然流露這種意識的前提和必要條件！如他在1830年的《最后的大激變》一詩中寫道：

一旦世界鐘聲敲響，

所有的陸地將會全部消亡，

能看見的一切又被洪水淹沒，

而在水中會顯出上帝的圣像！①

在這首詩中，詩人明顯地表現出相信世界末日一說，到時候，地球上所出現的一切將會重新回到最原始的狀態，而上帝仍然存在并會顯靈。他運用了基督教中水的意象，將上帝顯現的背景定格為水，水不僅能洗去世界的污濁，而且也意味著在這大激變的時候，上帝能讓人得到精神上的永生！不僅如此，丘特切夫還把解決社會問題，革除時代弊病的希望寄托在上帝身上，他在《我們的時代》一詩中寫到：

“放我進去吧——我的上帝！我信，

可是，我確是信不足，求主幫助！”②

可以說丘特切夫的一生都有著對上帝割舍不掉的情懷，晚期甚至試圖在上帝信仰那里消除社會及個人的所有苦難和疑惑，如在《我的未卜先知的靈魂》一詩中，詩人就明顯地表現出下定決心，緊隨上帝，以拯救自己的靈魂！

我的靈魂像瑪麗婭一樣，

要永遠緊貼基督的雙腳。③

此外還有許多類似的詩，如《懲罰人的上帝》、《圣山》、《窮困的山村》等等都體現了丘特切夫對上帝的虔誠執著的信仰，正是基于這種內在的對上帝的深刻信仰，才使丘特切夫的彌賽亞意識在他的詩歌中外顯出來！

其次，丘特切夫的詩歌中充滿了俄羅斯人作為“上帝選民”的自豪。

隨著沙皇在地上上帝身份的確立，俄羅斯人作為基督理想的代表，作為世界的拯救者的思想在其公民的心中也越來越根深蒂固，他們充滿了作為上帝選民的自豪！丘特切夫在他的詩歌中就常常為他的祖國自豪，為祖國廣大的疆域而感到驕傲。正是因為為祖國驕傲所激發出來的民族自豪感和優越感，使他在自己的詩歌中常常情不自禁地流露出俄羅斯人是上帝選民和神的代言人的彌賽亞意識。同時，在詩中，他將俄羅斯巨大的地域與沙皇的神圣使命結合起來，如在《預言》中，他寫到：

又重現索菲亞教堂的拱頂，

基督的祭壇上又香火飄逸，

去頂禮膜拜吧，俄羅斯皇帝啊—

再作為整個斯拉夫的帝王站起！④

在拜占庭王國傾覆四百年之際，基督的祭壇又重新繁盛，上帝的代言人——俄羅斯沙皇誕生。上帝在選擇了俄羅斯沙皇作為整個斯拉夫的帝王站起來的同時也意味著選擇了俄羅斯人，他們是上帝的代言人，作為羅馬和拜占庭的后裔他們理所當然地成為世界的中心和主導。

另外，在丘特切夫的心中，俄羅斯是一個具有獨特氣質和性格的國家，憑普通人的理智無法理解，用普通的尺度也無法衡量。如他的《憑理智無法理解俄羅斯》：

憑理智無法理解俄羅斯，

她不能用普通尺度衡量，

她具有獨特的氣質，

對俄羅斯只能信仰。⑤

在這首詩中，我們也可以感受到丘特切夫心中濃烈的民族優越感。既然她不普通，自然普通人不能理解，只能信仰。只有憑上帝的智慧才能理解她，俄羅斯人也自然是上帝選民的最佳人選。彌賽亞意識的核心——上帝的選民和代言人——體現得淋漓盡致。

除了上述詩歌，他還有如《基立爾字母絕世的偉大日子》、《一八五六年》、《一八六五年四月十二日》、《黎明》等詩歌也都體現了這種意識。凌厲張揚的優越感和選民意識彌漫于他的這些詩歌中，對俄羅斯文化的發展也產生了深遠的影響。正如湯普遜所說：“正如圣愚大部分的時間并不神圣，但依然被視為圣人那樣，俄羅斯人民即使行為不純潔也被視為本質純潔，詩人對此貢獻很大！”⑥

再次，在丘特切夫的許多詩歌中充滿了重振乾坤，舍我其誰的救世氣魄。

俄羅斯文學尤其是蘇聯文學中的彌賽亞意識是對大俄羅斯人宗教救世熱忱的回應，對流傳了幾百年的俄羅斯是世界新中心的神話的回響，這種回響在俄羅斯愛國知識分子中一代一代延續著。在丘特切夫的詩歌中，這種回應則主要體現為重振乾坤，舍我其誰的救世氣魄。 丘特切夫心中懷有的深深的民族優越感，激勵著他用這種信仰為人民盡義務，即救世。在他的詩歌《旗幟和語言》中，他寫到：

俄羅斯的旗幟，這救星的先驅，

浴著血色風暴，穿過熊熊戰火，

指引著你走向永恒的勝利。⑦

作為救世基督的化身——救星俄羅斯舉著遇敵無畏的旗幟穿過艱難險阻，帶領人民走向永恒的勝利！因為懷著俄羅斯是世界的中心，俄羅斯東正教至上的觀念，丘特切夫心中產生了一種偉大的使命感：要用俄羅斯的基督來拯救世界。因此，在這首詩中，一個滿懷信心，充滿戰斗力的救星的俄羅斯展現在世人面前，丘詩中的救世主——俄羅斯的形象也達到了形與神的完美結合。

丘特切夫不僅從大的方面相信東正教教皇，俄羅斯人能夠救世，能夠改變人民的命運，使人民獲得快樂和幸福，同時還認為東正教能夠拯救具體的個人。如《東正教的神圣的日子里》一詩，就表達了希望在這東正教祭祀的神圣日子，基督的復活也將讓自己生病的女兒完全痊愈，生命在她身上完全復活：“愿在基督復活的日子里，生命在她的身上完全復活。”⑧這首詩不僅是丘特切夫思念愛女，寄托情感的需要，更多的則是對于東正教狂熱激情崇拜的外現！在他的詩歌中，東正教和基督已經完全融為一體了，在祭祀的偉大之日，基督的喜慶傳遍世界的每一個角落！東正教的基督成為了全世界的基督，從而也是全世界的救星！

此外，丘特切夫還有許多詩歌如《黑海》、《致斯拉夫人一》、《致斯拉夫人二》也從不同方面體現了他詩歌中的救世意識。大俄羅斯對一切斯拉夫民族最終的領導，勝利的信心和自豪洋溢在這些詩中！

丘特切夫是個多愁善感而又感情深厚的詩人，在他的意識里所具有的民族優越感及兼濟天下，拯救世人的心胸，從根本上說都是基于他對祖國的熱愛，對人民的關心。可以說，丘特切夫首先是一個愛國主義者，而后才是一個優秀的詩人，是他的責任心、愛國心鑄就了他詩歌中的彌賽亞意識。在當今丘特切夫詩歌越來越受到重視的年代里，我相信丘特切夫這朵名貴花兒也會散發出越來越濃的芳香！

注釋：

①②④⑦⑧朱憲生譯．丘特切夫詩全集[M]．漓江出版社，1998：87，270，248，208，513．

③⑤轉引自曾思藝著．丘特切夫詩歌研究[M]．湖南文藝出版社，2000：235，123．

⑥[美]湯普遜著．楊德友譯．理解俄國：俄國文化中的圣愚[M]．三聯書店，1998：283．

參考文獻：

[1]張鐵夫 黃弗同譯．普希金論文學[M]．漓江出版社，1983．

[2]唐逸主編．基督教史[M]．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95．

[3]朱憲生譯．丘特切夫詩全集[M]．漓江出版社，1998．

[4]曾思藝著．丘特切夫詩歌研究[M]．湖南文藝出版社，2000．

[5]別爾嘉耶夫著．雷永生邱守娟譯．俄羅斯思想[M]．三聯書店，1995．

[6]何云波著．陀思妥耶夫斯基與俄羅斯文化精神[M]．湖南教育出版社，1997．

（張柳珍，湖南湘潭大學文學與新聞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