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周星弛電影在近十余年的香港電影史上占著極重要的地位,因其特有的風格逐漸形成一種獨特的“無厘頭”電影文化現象。從這一文化現象中我們可以看到周式電影在后現代社會環境下折射出的現代都市社會內涵和現代人的心靈之光。
關鍵詞:后現代主義 文化語境 周星弛 喜劇藝術
周星馳電影在近十余年來的香港電影史上無疑占據著重要的地位。其受眾人數之多,影響范圍之廣,令人嘆為觀止。如今其電影已深深的融入到現代的大眾生活之中,喜愛、關注、研究其電影的人也越來越多,甚至形成了一種獨特的“無厘頭”文化現象。這就有必要對其產生的社會、文化根源進行理論上的剖析,尤其是透過這種文化現象所折射出的現代都市社會內涵和現代人的心靈之光更值得我們深思。
一、周星馳電影產生的社會文化土壤
“無厘頭”原是廣東佛山等地粵語俗語“沒來由”,意思是指一個人說話辦事無明確目的,既與常理不符,又不符合邏輯,讓人難以理解。但正是靠這種風格的出色演繹,周星馳在競爭激烈的香港電影市場中與周潤發、劉德華的英雄世界,梁朝偉的情感世界相持未決,鼎足而立,甚至被授予“后現代主義新青年”、“喜劇之王”的冠冕。比起內地幽默的矜持與膚淺,西方幽默的莊重與深刻,周星馳喜劇顯然與它們迥然而異。“無厘頭”電影有自己獨特的社會內涵和文化土壤,為什么周氏喜劇單單出現在了香港這片繁華的土地上,這與香港市民長期處于前殖民統治下的生存狀態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
香港經過了一百年的殖民統治,憑借著得天獨厚的地理優勢和貿易自由港的身份,發展成了一個高度發達的商業貿易金融社會,一躍成為國際性大都市。由于政治環境的相對寬松與安寧及經濟政策的相對自由,使得該地的金融業、商業、旅游娛樂等服務性產業獲得了充分的發展空間,到處充斥著物質利益與金錢的誘惑,一切都似乎沾染著刺鼻的銅銹味。而生活于其中的香港市民也就形成了一個獨特的群體。生活的壓力與物質誘惑的刺激,使得他們整日忙碌于追逐名利,追求物質消費與精神享樂,而無暇顧及那些典雅精致的高雅文學,更別說深奧難懂的學院理論。
德國哲學家恩斯特·卡西爾在《啟蒙哲學》中說:“文化指一群人特有的生活方式和人造環境。”這個定義指明了文化的地域色彩是極其明顯的。正是生活在香港的這群占主體地位的市民群體形成了一種商業社會的衍生文化——大眾文化。這種文化思想內容淺顯,藝術形式簡明,側重消遣娛樂性。在日益發展的后現代社會里這種大眾文化越來越占據著當今文化的主流地位,如今文化市場上熱售的電影、電視劇光盤、CD、娛樂雜志就是很好的佐證。
周星馳的“無厘頭”電影的那種輕松、搞笑、調侃、毫無正經的藝術風格,正好暗合了香港市民的消費心理。觀眾在觀賞過程中能夠迅速緩解由于生活壓力而造成的緊張與疲憊,在捧腹大笑中獲得內心的釋放,在情緒宣泄的同時獲得會心的喜悅,從而使得“無厘頭”電影成了名副其實的“文化快餐”,獲得了愈來愈多的接受群體。
二、周星馳電影的后現代主義文化痕跡
周星馳電影在后現代社會的大環境下應運而生必然帶有鮮明的后現代主義文化特征。
后現代主義作為二十世紀中葉產生的一股全球化文學思潮,已經遠遠超出了思想文化領域而涉及到哲學、心理學、宗教、法學及教育學等諸多領域。后現代作為一種精神,一股思潮,其文化特征主要體現為:a.消解,中心性與主體性的消失,解“元話語”,解“元敘事”;b.不滿現狀,藐視權威,反對舊事物舊形式,主張偶然性、即興性、不求深度的表層性;c.不斷地否定顛覆既定模式與傳統觀念,不斷創新。總之,“后現代主義永遠處在一種動蕩的否定和懷疑之中。”①就在后現代主義大師們對“后現代”的討論方興未艾之際周星馳在其電影中所表現的那種“無厘頭”、離經叛道、玩世不恭、極盡顛覆解構之能事卻不自覺地暗合了后現代主義的文化特征,具體表現在以下兩個方面:
(一)顛覆與解構
首先,對經典文本的戲仿。利用對原有的經典文本的戲劇性模仿來產生新奇而深刻的喜劇效果是周星馳的拿手好戲。僅拿其《大話西游》即可充分說明上述情況。《大話西游》可以說對中國古典名著《西游記》的戲仿到了無以復加的程度,同時對正義與非正義、善惡、愛情、友情、師恩的消解與解構也達到了極至。一向降妖伏魔、披荊斬棘的孫悟空突然有了常人的愛情而且許下了萬年的承諾,同時又因為唐僧的啰嗦恨不得撕扯著把唐僧吃掉,這些常人才有的情感需求和煩惱痛苦鬼使神差般地集于神圣的齊天大圣身上。更讓人耳目一新的是唐僧竟是豬八戒與蜘蛛精所生……凡此種種都可以看作是對經典文本的解構與重新闡釋,而這恰恰迎合了現代人的獵奇心理,取得了很好的藝術效果。
其次,對傳統觀念的戲謔與嘲弄。封建社會的忠君愛國、救世濟民的思想在中國傳統知識分子身上早已積淀成了一種“集體無意識”。然而周星馳卻將之全然拋棄于不顧,他所演繹的人物大多數與傳統的倫理道德規范背道而馳,全是些中國傳統的“不肖子孫”。《九品芝麻官——白面包青天》中封建士大夫的典型代表九品縣令收取賄賂、黑白不分,使得民眾怨聲載道。《鹿鼎記》中韋小寶一句話“要反清是要搶回我們的錢和女人,要不要復明根本就是脫了褲子放屁關人鳥事啊!”把“反清復明”沉重的道德意義貶低為阿Q式的革命理想。就是這樣把傳統的清官觀念、憂國憂民、尊師重教思想給予了十足的戲謔和嘲諷。讓人在嬉笑之余突然有種上當受騙及隨之而來的豁然開朗之感:其實現實就是如此簡單。
再次,反英雄,英雄小人物化。正如詩人北島在其詩《宣告》中所說“我不是英雄/在沒有英雄的年代/我只想做一個人”。周星馳一般不飾演大英雄,他也無心塑造英雄形象。他只飾演一些小人物,自始至終都在關注現實生活中弱勢群體的生存狀態,完成著對傳統英雄形象的顛覆。《逃學威龍》中受上司欺壓而被迫入校當臥底的小警察,《大內密探零零發》中不被皇帝重用的保龍一族零零發,《鹿鼎記》中出身卑微的市井小兒韋小寶,《喜劇之王》中不被導演欣賞而只配跑龍套的末流演員等,皆是一些無名小卒。
盡管很多時候周星馳喜劇中的小人物常以英雄的身份亮相:007、包青天、食神、齊天大圣,但是隨著劇情的發展,我們會發覺他們身上的神圣外衣逐漸被剝離。他們有著小人物式的喜怒哀樂,經歷著小人物式的酸甜苦辣,在危險面前顯得如此懦弱與蠢笨,在利益面前往往背信棄義。在充分嘲笑小人物的卑微、懦弱、自私、庸俗的同時在向傳統的英雄時代告別。原來一個賣豬肉的也可以成為007式的人物,糊涂的芝麻官也能成為包青天,將英雄小人物化,將英雄的崇高與偉大、英雄的機智與勇猛貶低,拉平到小人物的卑怯與懦弱,這正是典型的后現代的反英雄化、反理想化的特征。
最后,對傳統語言規范的顛覆。除去故事情節的荒誕與新奇,周星馳滑稽可笑的行為舉止,千奇百怪的表情和裝束外,花哨的語言無疑也是其電影中重要的喜劇要素。盡管其電影中充斥著污言穢語、臟字、俚語,但在某種程度上恰恰是這些話語使人們獲得某種心理上的宣泄,潛意識上的釋放,產生了獨特的快感,而且其戲劇語言最重要的特點即是對傳統語言規范的顛覆與突破。在周星馳的話語世界里話語界限日漸模糊,語意也經常具有不確定性與內在性,這正體現了后現代主義文化語境下的“混亂”、“無序”及對語言和思維的自由操縱。
由于香港經歷了英國百年的殖民統治,深受東西方兩種文化形態的影響,體現在語言上正是對英語和國語的自由表達。因而作為對香港人言語習慣的一種反映,周星馳的電影中經常出現中英文夾雜、語序混亂等現象,盡管不符合傳統的話語形式邏輯,但卻符合內在的情感邏輯。一句“I服了YOU!”簡直成了和“毛主席萬歲”一樣家喻戶曉的流行話語。以及諸如“你還是干你強盜那份很有前途的職業吧!”“當時那把劍離我的喉嚨僅有0.01公分。”此類的后現代色彩很濃的話語,的確是對傳統語法規范的突破,對晦澀難懂的現代性文學話語的“話語霸權”地位的挑戰。
(二)文化的大眾化和多元化
杰姆遜認為后現代主義文化邏輯的主要表現之一就在于空前的文化擴張。文化已經徹底大眾化、商品化了,文化已經在市場“紅娘”的牽引下與商品聯姻,成為“文化商品”。高雅文化與通俗文化,純文學與俗文學的界限已漸趨泯滅,統稱為“大眾文化”。大眾文化作為一種新興的文化產業已經占據了后現代主義文化語境中的主流地位。
周星馳的電影一而再,再而三地刷新香港的票房記錄,獲得了高額的商業利潤。很明顯,它是一種典型的“文化商品”。其電影臟話、罵人的字眼,插科打諢似的語言遍地都是,而且泛濫著物質、肉體的因素,從不忌諱食、色,生殖器、排泄物等難登大雅之堂的東西經常掛在嘴邊。這些都表明其電影具有鮮明的俗文化特征。盡管其電影中存在著低級趣味的東西,其文化內涵并非低俗下流。相反,在其喜劇性的敘述情景中包含著對小人物生活狀態的關注,對普通人煩惱與夢想的表現,對世俗心態和物質貪欲的無情嘲諷,對真愛、忠誠、善良等傳統美德的呼喚等深刻的思想意義。通俗性、休閑性使得觀眾在短暫的觀影過程中獲得了輕松愉快的審美感受,深刻性、教誨性又滿足了觀眾對美好事物的現實渴望,再加上傳統的大團圓結局,從而得到了觀眾的認可,受到了市場的歡迎。
此外,后現代主義還體現出多元化特征。“題材的陳腐與剽竊、拙劣的模仿與東拼西湊、通俗與低級下流使得藝術表現的世界成為無邊的邊界,高級文化與低級文化混為一缸,在這多元的現時,所有文體辨證地出現在一種現在與非現在、同一與差異的交織中。”②《算死草》中出現了中國式的清官審判與西方式證據審判的公堂對峙局面;《唐伯虎點秋香》中那段精彩的廣告宣傳式的斗嘴;《大話西游》中唐僧對經典情歌《only you》的全新演繹。這種文化混雜、大雜燴東拼西湊、反寫、改編、崇高與渺小相互并存、古代與現代相互交錯、狂歡化、多元化的后現代手法在周星馳電影中得到了淋漓盡致的顯現。本身藝術上的成功,再借助于發達的現代傳媒的市場運作使得周星馳電影制造著一個又一個的商業神話。
通過對經典文本的戲擬,對傳統觀念的反撥,對傳統倫理道德的嘲諷,對固有模式的顛覆,對多種存在的整合,周星馳電影深入淺出、通俗易懂地完成了對后現代主義文化特征的經典詮釋。
三、周星馳電影的喜劇效果
“喜劇”作為一種美學范疇,能使欣賞主體處于一種平靜、輕松的心境中,通過對喜劇人物出人意料、違背常理但不至于引起痛感的乖謬、丑陋、滑稽表演的欣賞,可以產生輕松的或理智的或同情的或戲謔的笑,從而使得主體獲得一種輕松愉快的審美體驗,促進了生命力的自由暢通,產生了積極的審美效果。當人類走到了圖像時代的今天,喜劇美最明顯地體現于喜劇電影、作為戲劇類型的喜劇、漫畫等喜劇藝術之中。毋庸置疑,周星馳電影屬于一門喜劇藝術。
喜劇藝術的突出特點即是笑。如上所述,周星馳以反文化、反美學、反理性的調侃姿態完成了其喜劇世界的建構。至于笑的原因則歷來是眾說紛紜,莫衷一是。根據馬克思的美學理論,一切喜劇的共同點是“用另外一個本質的假象來把自己的本質掩蓋起來”③。基于此我們可以把笑的成因歸結于美與丑的矛盾沖突,具體表現在本質與現象、內容與形式、動機與效果的矛盾對立。例如:“低下卑劣的東西以高尚堂皇的面貌出現”④,“無足輕重的東西以舉足輕重的面貌出現”⑤。正是通過這種明顯的矛盾與反差人們看到了惡的渺小和空虛,體會到了善的崇高與超越,認識到了丑的矯飾與滑稽,進而實現了對美的肯定與贊賞。又由于喜劇人物的滑稽可笑不會導致嚴重的后果因而不至于引起痛感,于是與此無直接利害關系的欣賞主體發出了輕松愉快的笑。
表現在周星馳的電影中,喜劇人物常常以英雄的身份出現,被委以重任或者自命不凡,但隨著劇情的發展,其卑劣、懦弱、自私的丑陋本質便逐漸浮出水面,這樣其剛出場時所塑造的感性外層便成為虛偽無意義的東西,但同時喜劇人物卻仍然極力保存那無意義的東西,結果欲蓋彌彰,丑態百出,讓人爆笑不已。這種例子在周星馳的電影中可以說不勝枚舉。《大話西游》中誓死效忠至尊寶的小嘍羅們在大難臨頭之際紛紛作鳥獸散;《九品芝麻官——白面包青天》中從小便立志做清官的“十三爺”做官后卻收取賄賂、顛倒是非成了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從某種意義上講,丑并不可笑,但當丑力求自炫為美時就變成了滑稽可笑。周星馳正是抓住了這一關鍵的喜劇因素,在上面大做文章,從而創造了多部令人拍案叫絕的喜劇電影。
根據伽達默爾的方法論解釋學,文本是一個開放性結構,文本的存在顯現為向未來的理解無限開放的效果史。周星馳電影作為藝術文本,對其解讀也必然是各種“視域”的大融合。以上僅是我的一點見解,望能為廣大的周星馳愛好者起到拋磚引玉之用。
注釋:
①②哈桑.后現代轉折[M].俄亥俄大學,1987.
③馬克思、恩格斯.〈黑格爾法哲學批判〉導言[A].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1卷)[M].人民出版社,1995.
④⑤葉朗主編.現代美學體系[C].北京大學出版社,2000.
(李夏,山東體育學院運動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