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義勇為致人損害的法律經濟分析

［摘 要］我們應對見義勇為行為作嚴格的法律界定，真正意義上的見義勇為致人損害不應承擔法律責任，這是“效益原則”的必然選擇。

［關鍵詞］利益最大化 利他主義 效益

［中圖分類號］DF4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9－5489(2008)02－9－03

一、問題的提出

案例，羅某伙同胡某駕駛摩托車，搶奪婦女李某的金項鏈后逃逸。市民張某聞訊駕駛轎車追至立交橋上時，與摩托車發生碰撞，羅某左小腿被截肢，胡某身亡。羅某及胡某家屬要求法院以故意傷害罪追究張某的刑事責任，并索賠五十六萬余元。法院一審認為，張某追趕的主觀意圖是將嫌犯扭送公安機關，其行為是合法正當的。張某最終被判無罪，不承擔民事賠償責任。

該案在社會上引起了廣泛爭論。有人認為：見義勇為不應該承擔刑事及民事責任。大多數情況下，見義勇為者都不是故意傷害犯罪分子，只是在緊急的情況下為之的。見義勇為者是在保護國家和公民的生命財產安全，不是為了自己的私利。法律的根本目的是維護社會的正常秩序，倘若要見義勇為者承擔法律責任，那么他們阻止犯罪的行為就會受到制約。因此，見義勇為是不應該承擔責任的。也有人認為：見義勇為應該承擔刑事及民事責任。我國現行法律賦予公民對違法犯罪行為采取私力救濟的權利空間是有限的，任何人的行為都不得超過這個界限，即使從情理上看是合理正義的行為，也不能超出法律約束的范疇，犯罪分子同樣享有生命健康權。張某不應該以暴制暴，采取不恰當的近距離逼堵方式釀成悲劇。

二、見義勇為的效益分析

(一)利他主義者同樣是追求效益的“理性主體”

經濟分析法學把構成社會的各個主體的行為定型化，假定每個主體都是有理性的，即都是試圖使自我利益極大化，并盡量減少代價和損失。所謂“自我利益極大化”，就是假定行為主體對自己的行為總是有價值判斷(估價)的，而且各個行為主體在選擇行為時又總是選擇他們所認為的價值較大的行為，即對自己更有利的行為。謀求自我利益極大化的理性主義主體，簡稱“理性主體”。在這個假定中蘊含著人類行為的心理結構和行為規律。但是，理性主體的假定或經濟人的假定導致人們的主要動機是追求個人利益，這并不意味著把所有的人都刻板的描繪為極端自私自利的人。自我利益并不等同于夏洛克般的自私自利，因為一個人的需要與自我滿足還會包含著他人的幸福，有的人就是把幫助別人、關懷鄰里、關心社區、投入慈善事業作為自己最大的興趣和利益。對于利他主義者而言，能夠弘揚正義，凈化社會空氣，會給他帶來極大的成就感、使命感，會帶給他很大的滿足?！叭瞬⒉皇鞘芟嗷缃^的愿望所支配的惡魔；這種論證——僅以適度的生存目的為假定前提，就必須有基本的法律和道德規則，一定不要和一種虛假的觀點等同起來，這種觀點就是人們絕對自私自利，對其伙伴的生存和福利缺乏無私的興趣”。理性是一個經濟學概念，而不是道德概念，也就是說，是合算與不合算的概念，而不是善與惡的問題。所以，見義勇為者也是符合追求自我利益最大化模式的，也是追求自身效益極大化的“理性主體”。由此可見，利他主義者(包括見義勇為者)是有理性的主體，有著自己的價值追求，只不過他們的價值標準是非同尋常的，是高尚的，建立在造福他人、造福社會、為構建和諧美好的社會敢于挺身而出并富有犧牲精神的崇高理想上。利他主義者的利益和全社會的整體利益是統一的，這樣的“追求自身價值”的理性主體永遠是我們社會的寶貴財富。

(二)權利的合理界定和分配

五十六萬元的損失賠償，一方面可以認為這是由見義勇為者造成的，因為如果沒有見義勇為也就沒有了損失；另一方面也可以認為是搶奪者造成的，因為如果搶奪者不實施搶奪的行為，那么損失也不會發生。由此產生的問題是：這五十六萬元是不是可以認為是由見義勇為者和搶奪者共同造成的損失呢？見義勇為者是否對損失有一部分責任，是否應當賠償搶奪者的“損失”？

1第一個公式

按照“漢德公式”分析過失責任的經濟邏輯：如果被告實際采取預防措施的負擔小于由侵權事件引起的、由事件發生的可能性加權的數額，那么該被告就犯了過失罪。用公式表示，就是：B＜PL(B即被告防止致害事故的代價，P即預期事故的可能性，L即預期事故的損失)。預防措施的負擔是避免侵權事件的代價，由侵權事件的可能性加權的損失是預期的成本代價，即預防措施可能避免的代價。如果付出一個較小的代價能夠避免一個較大的代價，效益原則就要求付出這個較小的代價。

我們看案子的具體情形：B(實際付出的代價)在該案中就是意味著低速追趕而有可能使犯罪嫌疑人脫逃，P(事故發生的概率)意味著犯罪嫌疑人在被追捕中發生不測的概率，L則意味著嫌疑人發生不測。加大B意味著進一步放松對犯罪嫌疑人的追捕，減少B則意味著盡可能地快速追捕而忽視掉與此無關的其他因素。如此得出的結論竟是為了避免追捕中犯罪嫌疑人發生不測的情況，我們應當加大成本的投入，即進一步放松對犯罪嫌疑人的追捕，即使犯罪嫌疑人逍遙法外，從而加大了辦案效率的成本。推演到這里，我們可能一頭霧水，根據漢德公式，只有加大投入盡到充分注意的責任，或至少不低于可能遭遇的風險所帶來的成本，我們才能免責。難道為了避免追捕中發生意外傷亡事件，我們就只能任由犯罪嫌疑人脫逃，而限制見義勇為的義舉嗎？

2第二個公式

其實我們的推理還遠沒有結束，還有一個更為重要的數量關系被我們忽略了。我們還是借助漢德公式的表達式B1＜P1L1，這次B1表征著我們打擊搶奪罪、進而減少搶奪罪案發率的成本，P1表征著搶奪罪的發案幾率，L1表征著搶奪罪給社會造成的危害成本。

搶奪者能給社會造成怎樣的危害呢？在“私力”救濟被排除的情況下，全社會成員在遇到“搶奪侵害”時，就只能尋求公權力的保護。但是公權力救濟有著明顯的缺陷，比如其程序性導致的不及時性等，在情勢緊迫而又不能及時請求國家機關予以保護的情況下，公民的合法權益就會存在一個救濟的真空地帶。我們設想，如果社會中搶奪案件頻繁發生(P1在迅速上升)，而社會鮮有見義勇為，那么就要求社會成員采取相應的預防措施，每時每刻都要盡到注意義務，以防止自己被搶奪，要付出時時保持精神上高度緊張的代價。因為要窮盡一切可以盡到的預防措施，才可能避免遭遇搶奪者的搶奪，也許就需要給自己的財物做上記號，給自己的錢包裝上防盜鎖，給自己的衣服安上防暴裝置，配備防狼器、警報器等；富有階層則要求更特殊的配備，如保鏢、保險箱、甚至避彈衣。全社會成員因為采取預防措施付出的代價，就極大的提高了預期事故的損失L(實際損失+防范成本)，這樣一個混亂社會帶來的是巨額社會成本的浪費，那將是災難性的社會后果。通過公式可以導出我們應當采取的預防措施所花費的成本只要小于P1L1就是合法有效的。換句話說，為了盡量避免搶奪者橫行社會所帶來的嚴重后果，只要盡可能地減少成本就足夠了。

類似案件的處理可以認為歸屬于侵權法范疇。我們知道，大部分侵權法專家把侵權行為劃分為故意侵權行為和非故意(過失)侵權行為。并且認為這種區別是根本性的。但在經濟分析法學家看來，這種區別既是迷惑人的，又是不必要的。因為大部分意外侵害在如下意義上是故意的：施害者知道，如果他采取更多的預防措施，就可能減少事件發生。如果侵權行為人是一個能夠從以往的經驗中預見到他每年都會造成一定數量的意外侵害，而他不做應有的預防，其故意因素更是顯而易見。相反，在許多故意的侵權行為中，故意因素卻是相當不明顯和極弱的。所以，在這里，故意還是非故意并不是我們考慮的重點，制止犯罪，懲惡揚善，扭送犯罪嫌疑人的投入所換來的社會資源的有效利用、人們的生活祥和等巨大社會價值的實現才是最有效率的。

3兩個公式的鏈接

如果我們把前面兩個漢德公式放在一起，我們就會發現第二個公式當中的B1就包含著第一個公式的PL，甚至包含著PL的集合。那么這就意味著，為了避免社會出現搶奪罪泛濫失控的嚴重混亂局面，追捕犯罪嫌疑人的過程中出現意外犯罪嫌疑人的人身傷亡是合法的代價。

通過對兩個公式收益成本的分析比較，可以得知在第一個公式中我們的迷惘是沒有必要的。犯罪嫌疑人個別的利益顯然要小于社會公眾的利益?！皩⒂行У臋嗬缍ê头峙涫悄苁菇灰踪M用的效應減至最低的界定和分配。這些效應包括交易費用的實際發生和由避免交易費用而做出的無效益的選擇”，所以，在效益原則發揮作用的情況下，此時的制度選擇自然會落在效益大的方案而不是這種小效益的方案上，將權利明確界定在保護社會公眾一邊，對搶奪者配以義務。

即使搶奪者的損失可以量化到五十六萬元，但與社會成員在相同的情況下所付出的成本比較就只是很小的一個數目了。所以，社會成員可以采取行動(見義勇為)，這里的問題就是如何將損失減少到最小的那一點？應否給搶奪者以逃跑的機會？假定將機會給予搶奪者，就會有一種情況發生：那些亡命的搶奪者就會逃“生”(不是指生命，而是指其會逃脫一切可能承擔的法律懲罰或者責任)，這種非常態的情況就會間接的成為一種激勵機制，使一部分人采取這種極端的方式。社會公眾追加的成本(攔截追捕制止犯罪的成本)也會變成無效益或者是效益很小的選擇。這里不僅是效益原則發揮著作用，使人們在理性經濟人的角度放棄這種選擇，而且，經濟分析法學中的“威懾假說”——即犯罪率取決于風險和收益的命題也在起著作用，“威懾效應”就會大大減小，間接誘發潛在的“搶奪者”實施搶奪(因為其犯罪所付出的成本減少了)。所以，不給其逃“生”的機會，只是斷掉他逃避法律制裁的后路。讓我們再回到第一個公式中，既然LP有時是不可避免的，B＜PL構成法律責任也僅限制在追捕時故意侵權、故意傷害，而且是在犯罪嫌疑人放棄抵抗的前提下。否則社會公眾(這里指不確定的見義勇為者)就負有不作為的義務，那么就會使社會的全體成員暴露在危險狀態下。

三、結論

通過上面對見義勇為致人損害的法律經濟分析，至少有這樣一些收獲：見義勇為的概念應當有一定條件的界限；見義勇為致人損害不應當承擔法律責任，對于正在實行犯罪或者犯罪后被立即發覺的犯罪嫌疑人，任何公民都可以立即扭送公安機關、檢察院或者法院處理。制止犯罪、扭送犯罪嫌疑人屬于公民正當、合法的行為。犯罪嫌疑人為逃避抓捕造成的被傷害后果，扭送公民不應當承擔刑事及民事責任。即見義勇為致人損害應由不法侵害人承擔相應責任。

［參考文獻］

［1］〔英〕哈特著，張文顯譯：《法律的概念》，中國大百科全書出版社1995年版。

［2］張文顯：《二十世紀西方法哲學思潮研究》，法律出版社2006年版。

［3］錢弘道：《經濟分析法學》，法律出版社2005年版。

［4］錢弘道：《法律的經濟分析》，清華大學出版社2006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