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錢罪犯罪客體研究

［中圖分類號］DF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9－5489(2008)02－12－02

所謂客體是指刑法所保護的而被犯罪行為所侵害或威脅的社會關系。洗錢罪的犯罪客體，是指洗錢行為所侵害的，而為刑法所保護的社會主義社會關系。目前，我國刑法理論界對洗錢罪的客體特征有很多闡述，概括起來主要有以下幾種觀點：

第一種觀點認為洗錢罪犯罪客體為雙重客體，既侵犯了公私財產所有權，又妨害了國家金融管理秩序。

第二種觀點認為洗錢罪的犯罪客體是復雜客體即司法機關的活動、公共治安秩序和經濟金融秩序。

第三種觀點認為洗錢罪的客體是國家對金融的管理制度和社會治安管理秩序。

第四種觀點認為洗錢罪的客體是復雜客體，即破壞了國家的金融管理秩序和社會管理秩序。

第五種觀點認為本罪的客體是復雜客體即既侵犯金融管理秩序也侵犯司法機關正常活動。

第六種觀點認為洗錢罪的客體只包括司法管理秩序。

第七種觀點認為洗錢罪的客體具有多重性和可變性。如果洗錢行為是通過銀行或其他金融機構進行的則破壞了國家對金融活動的監管制度，如果洗錢行為是通過國家金融機構的周轉活動以外的方式進行的則未必構成對國家金融管理制度的破壞，所以大多數情況下，洗錢罪的客體是國家對金融活動的管理制度。此外，根據違法所得及其收益的來源，洗錢罪還分別侵犯了社會治安管理秩序(如毒品犯罪、黑社會性質的犯罪)或國家的對外貿易管制(如走私罪)。

根據上述觀點，筆者對洗錢罪所侵犯的客體歸納為三類：不確定客體說、復雜客體說和簡單客體說。

不確定客體說認為本罪的客體具有多重性和可變性，筆者認為該觀點是不妥的。其一，根據刑法理論中通行的犯罪構成理論，作為一個具體犯罪的構成要件的客體應當是具體確定的，才能保證立法機關、司法機關對這種犯罪的準確把握，從而發揮法益指導刑事立法與規制犯罪構成其他要素內容的重要作用，不確定客體說在這一點上至少不完善的。其二，該觀點將“上游犯罪”的客體也作為洗錢罪客體也是不可取的。該觀點將洗錢犯罪本身所侵犯的客體與其“上游犯罪”所侵犯的客體直接等同，混淆了二者之間的界限，根據上游犯罪是走私犯罪便認為本罪侵犯了國家對外貿易管制，是毒品犯罪、黑社會性質的組織犯罪便認為本罪侵犯了社會治安管理秩序。其三，對洗錢罪客體的性質應從其“掩飾、隱瞞”行為本身去概括，而不能從其“掩飾、隱瞞”的對象中去概括。我們所說的洗錢罪客體是該犯罪的直接客體，具有直接性和具體性，能夠最直接的體現洗錢行為的本質特征。洗錢罪“上游犯罪”的客體只是洗錢行為所間接侵犯的社會關系，不能成為洗錢罪的直接客體。

復雜客體說無論是雙重客體還是多重客體，都是對幾種簡單客體進行排列組合所形成的，不同學說之間的差異主要在于對主要客體與次要客體的排序上有所不同。筆者認為，通常所言某個具體犯罪的客體是針對犯罪直接客體而言的。所謂直接客體，即指某一犯罪行為所直接侵害的我國刑法所保護的具體的社會利益，具有直接性、具體性。當某一具體犯罪侵害了兩個以上的客體時，就產生了該具體犯罪應隨哪一具體犯罪客體進行定性的問題。這種情況下犯罪主要客體成為刑法予以重點保護的社會利益，也決定該具體犯罪的罪質，從而決定該犯罪在刑法分則中的歸屬。而確定某種犯罪行為的本質以及它所侵犯的客體，應該以該種犯罪行為對某種或某幾種社會關系侵犯的不可避免性和法律規定懲罰該種犯罪所要保護的某種或某幾種社會關系的目的性為根據，只有這樣的社會關系必然遭受到該種犯罪行為侵害，并且法律規定處罰該犯罪正是為了保護該社會關系，才能認定此社會關系是該種犯罪所侵犯的客體。所以，上述復雜客體說中的很多觀點存在不妥之處。

對于復雜客體中將金融管理秩序作為主要客體的觀點，筆者認為金融管理秩序并不是本罪的主要客體。根據我國刑法理論，犯罪客體從層次上分為一般客體、同類客體和直接客體。同類客體指某一類犯罪所共同侵犯的客體，即刑法所保護的社會關系的某一部分或某一方面。我國現行刑法分則體系就是按照犯罪的同類客體建立起來的。直接客體為某一具體犯罪直接侵犯的某種具體的社會關系，當直接客體為復雜客體時則有主次之分，立法者根據主要客體對侵犯復雜客體的具體犯罪進行歸類。我國刑法根據以主要客體決定犯罪分類的原理，將洗錢罪規定于“破壞金融管理秩序罪”中。筆者認為，對洗錢罪做出如此歸類主要有以下兩方面原因：一方面是以當時我國的社會現實為基礎，洗錢罪設立之初，我國正處于逐步完善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初級階段，金融體制不健全，承受力尚十分薄弱，傳統的洗錢行為又主要是通過銀行等金融機構進行的，進而認為洗錢行為主要侵害的是金融管理秩序。當時我國不像西方發達國家那樣，在金融體制的反洗錢監管方面積累了豐富的經驗，使通過金融機構途徑的洗錢活動愈發困難，迫使洗錢犯罪分子不得不轉向其他途徑進行洗錢活動。立法者設立洗錢罪的目的一方面是適應國際反洗錢斗爭的潮流，更主要地是要保護我國正在建立并逐漸完善的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金融秩序。可以說將本罪侵犯的主要客體界定為國家的金融管理秩序帶有一定的刑事政策色彩。另一方面是因為洗錢罪是隨著我國履行相關國際公約的義務所設立，相關理論研究還處于起步階段，對洗錢行為的本質屬性還存在著認識的偏差。有的學者早已注意到洗錢罪劃歸到破壞金融管理秩序罪的弊端，提出“但本罪按其犯罪客體是否應置于妨害社會管理秩序罪中的妨害司法罪一節中，當可存疑”。

將金融管理秩序作為洗錢罪的主要客體不僅在理論上存在爭議，在司法實踐中，將洗錢罪歸入破壞金融管理秩序罪使得對于很多通過非金融渠道的洗錢行為的定性問題出現困惑。因為洗錢罪并非在所有情況下都侵害了國家的金融管理秩序，以金融管理秩序作為洗錢罪的主要客體不符合客體周延性的特征。無論是洗錢罪所侵害的客體是單純的金融管理秩序還是主要客體是金融管理秩序的觀點，都忽視了洗錢行為完全可以通過非金融機構去實施?！熬鸵粋€典型、完整的洗錢過程而言，洗錢可以分為放置、培植以及融合三個階段。在放置階段，主要是將來自犯罪活動的現金改變成便于控制以及減少懷疑的形式，例如將現金存入銀行或購買可流通票據。在培植階段，主要是通過復雜的金融交易，以隱蔽或掩飾犯罪收益的真實來源以及性質，例如通過空殼公司的帳戶，通過使用平衡貸款體制，通過資金在不同國家銀行間的迂回移動，給犯罪收益披上偽裝的外衣，使得犯罪收益與合法資金難以分辨。在融合階段，犯罪收益經過充分的培植后，已經和合法的資金混同融入到合法的經濟和金融體制中?！睂嶋H上，通過金融機構洗錢已經是相對傳統的方式，現在洗錢的渠道與方式多種多樣，洗錢者更多的利用非金融系統作為洗錢的媒介，該類行為并沒有侵害國家的金融管理秩序。

筆者認為，洗錢罪的犯罪客體主要侵犯的是司法機關的正?；顒?，應將其歸入妨害司法罪之中。理由如下：

第一，從洗錢犯罪的社會危害性來說，洗錢罪符合妨害司法犯罪的本質特征，它掩飾、隱瞞違法所得來源和性質，毀滅犯罪線索和證據，給司法機關指控上游犯罪、追繳犯罪所得設置了障礙。“洗錢罪雖然以實施原生犯罪為前提，但這只是洗錢產生的基礎，而它真正成為犯罪的原因在于其妨害司法。洗錢罪的本質屬性是掩飾、隱瞞特定犯罪所得來源和性質，使其成為合法收入，為司法機關指控犯罪、追繳犯罪所得設置障礙，以逃避法律處罰，從而嚴重妨礙了司法機關的正常活動?！睆拇驌舴缸锏慕嵌瓤?，對于上游犯罪的偵破往往可以從犯罪行為鎖鏈的最后一環即非法錢財的使用上開始，懲治洗錢犯罪的手段往往都和收集書面證據有關，因此，可以從追查洗錢犯罪入手，進一步調查和處理上游犯罪行為人。洗錢與犯罪追訴密切相關，它完全符合妨害司法罪的特征。

第二，從洗錢犯罪產生的原因以及該犯罪與其上游犯罪之間存在的直接聯系上來考慮，行為人實施洗錢行為的目的從洗錢過程中獲利或者幫助上游犯罪的行為人躲避司法機關的偵查，獲取犯罪收益，破壞金融管理秩序只是行為人在行為過程中破壞的社會關系，在兩者的輕重關系上筆者還是傾向將侵害國家司法機關的正?；顒幼鳛橹饕腕w。從洗錢者使用清洗干凈的非法財產的用途上也可以看出，恐怖活動犯罪分子、毒品犯罪分子的非法所得在清洗之后，又回到毒品犯罪或恐怖活動犯罪之中，使上游犯罪得到資金補充，洗錢實際上是在給上游犯罪“造血”，使其處于良性循環的狀態。從這個角度來說，洗錢犯罪主要妨害了司法機關對上游犯罪行為的查處和打擊。

第三，洗錢罪最先設立于西方國家，在經過長期司法實踐之后，對洗錢行為的性質有著更深刻的理解與認識，這些國家對洗錢罪的分類歸屬也是值得我們借鑒的。盡管世界各國根據其歷史文化傳統和現實情況，對洗錢犯罪的分類歸屬和在刑法分則中的體系定位做出了各具特色的規定，但外國刑事立法大多并不將本罪歸屬于金融犯罪。如《加拿大刑法典》在第122章“犯罪收益”中規定了洗錢犯罪，《荷蘭刑法典》則在30章“事后共犯”中規定了洗錢犯罪，而《德國刑法典》則在第21章“包庇及窩贓犯罪”中規定了洗錢犯罪，1996年修訂的《瑞士聯邦刑法典》分則第17章“妨礙司法的重罪和輕罪”中的第305條(a)規定了洗錢罪。根據《聯合國打擊跨國有組織犯罪公約》的規定，洗錢方式包括“隱瞞或掩飾”犯罪所得財產的行為、“獲取、持有或使用”犯罪所得財產的行為。“隱瞞或掩飾”行為并不必然通過金融途徑實施，“獲取、持有或使用”行為也往往不需通過金融途徑實施。所以說，洗錢罪侵犯的同類客體應為社會管理秩序，其侵犯的直接客體主要是司法機關的正?；顒?。

綜上所述，筆者認為洗錢罪的客體為復雜客體中的雙重客體，主要客體是司法機關的正常活動，次要客體為金融管理秩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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