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波民間短期高利貸調查

“我們就是放高利貸的。我們有個規矩就是‘借短不借長，借熟不借生’”。利息看客戶資質而定，3分到8分都有，很牛的公司會到10分。

通過熟人介紹，記者輾轉見到了從事民間拆借業務的老板。打探得知，一些民間拆借利息已到了瘋狂的地步：一毛利——揭開寧波民間拆借高利息內幕

“我就曾經借過30萬元的高利貸，5分利，就借了10天。”鄞州一家從事裝飾品半成品加工業務的企業主張偉告訴記者。

5分利是什么概念? 張偉以5分利借了30萬元，借10天的利息就是5000元。月利是5％，年利率算起來是60％，已經遠遠超過當前法定的1年期貸款利率7.47％的4倍，已經是高利貸行為。

小企業的資金缺口向來很大，在如今信貸適度從緊的大背景下，民間拆借活動空前活躍，寧波的民間拆借利率屢創歷史新高，目前短期月利最高已升至1角了。寧波的民間拆借活動到底瘋狂到什么地步了?記者采訪了放高利貸的投資公司的老總、擔保公司的負責人、銀行負責信貸的工作人員、借過高利貸的企業主，也以貸款人的身份與在媒體上做廣告的投資公司直接過招，了解到放高利貸的行規，也摸清了目前民間金融的幾種形態。

行規有些啥?借短不借長，借熟不借生

通過別人介紹，記者輾轉見到了從事高利貸業務的某投資公司的老板謝先生。據介紹，謝先生的投資公司在操作的資金是2000萬元左右，算不上是資金實力雄厚的投資公司。

記者跟謝先生見面，地點是在一家咖啡店里的小包廂。記者稱自己的家族企業急需資金，想了解民間借貸的行情，由于是熟人帶著過去的，謝先生并沒有什么顧忌，基本上想到什么就講什么。

“你是熟人介紹過來的，我也不怕對你說，我們就是放高利貸的。我們有個規矩就是‘借短不借長，借熟不借生’，時間最多是借半年，超過半年的貸款很難借的；不是熟人或者沒有熟人介紹，我們也不借，現在我們的錢香得很，當然是挑熟人來借。還有一個規矩就是，借款前先要把第1個月的利息給付了。”

風險有多大?看走眼兩百多萬打水漂

“那你把錢借出去，難道就不怕收不回來嗎?我這是題外話，心里好奇就問出來了。”記者問。謝先生笑了：“我敢把錢借出去，就不怕收不回來，但是終歸也不是什么客戶都借給他的。做我們這行的，肯定是有背景的。這個背景，介紹人會跟你說的，介紹人不說的話，我也會跟客戶說，并讓客戶看到我們的實力。”

謝先生說，他們對借款人的調查會很到位，要去借款人家里看住的房子如何，還要看借款人有沒有老婆、孩子，借款人企業的廠房、設備等，通過對其家庭、企業的了解形成一個要不要借的判斷。“當然也有看走眼的時候，我一個朋友也在放高利貸，270萬元放出去，結果對方跑了。所以說，做這行的風險也是很大的。”

利息怎么算?主要看客戶的資質而定

如果企業主確定要在投資公司借款，那么利息是怎么算的?謝先生表示，不同的企業、個人來貸款，他們開的價格是不一樣的，最主要的還是看客戶的資質而定：如果企業或個人有房產等不動產做抵押，那么3分、4分也可以借給他；如果是拿機器設備等動產做抵押，利率一般要5分、6分。如果沒有抵押，“牛”一點的投資公司也會把錢借出去，當然利息就更高了，7分、8分或者更高的就是投資公司來定了。“當然，我們在借款過程中還要看介紹人的面子，若介紹人跟借款人關系好，又跟投資公司關系好，那么可以要求利率在原來的基礎上優惠點。”

記者以咨詢人的身份詢問“聽說現在市場上已經出現1毛利了”，謝先生說他也聽說了這個情況，價格喊出1毛的投資公司就是那些很“牛”的老板開的，而他們一般會有“黑社會背景”。

資金哪里來?老板一起湊，朋友圈里借

投資公司要借款給客戶，那么他們的錢又從哪里來的呢?謝先生稱，投資公司資金的組成主要是三部分，一部分是一些公司的幾個老板的錢湊在一塊，另一部分資金向其他一些資金富裕的企業或朋友借來，第三部分就是向社會上其他人士借款，并付給對方一定的費用。“我不愿意向社會上閑散人士寫的：“快捷辦理轉貸、增貸，實業投資，抵押、借款、墊資”，記者向這家投資公司咨詢時就說自己的公司成立幾年了，現在急需借100萬資金周轉，但是自己是沒抵押物的。這家投資公司的員工告訴記者，沒有抵押沒關系的，有擔保就可以借，只要借款人找一個公務員來擔保就能借到款，但是他們這邊的貸款一般是借短期的，最多借兩個月。至于借款的利率，這位員工稱一天按0.35％計算。

日息為0.35％，算起來月息就是10.5％，用民間的俗稱來說就是“1毛利”了。在某大銀行工作的毛先生有一些朋友是做民間拆借的，他告訴記者，1998年信貸緊縮的時候，民間借貸也就是2分利、3分利，而現在短期借貸利率已達到了1毛利，是歷史最高價。

民間借貸的兩種形態

1、擔保公司、房產中介墊資不是秘密

在銀行借貸的情況下，中小企業要獲得貸款是比較難的，沒抵押物的企業若是獲得了擔保公司的擔保，從銀行借款要相對容易些，于是現在擔保公司也成了“香餑餑”。

寧波某大型擔保公司的地址位于第二醫院附近，公司副總王先生告訴記者，一般他們為企業做擔保，向企業收的是2％的擔保費用，再把銀行貸款的年利率算上(現行1年期貸款的年利率7.47％，緊縮期利率會有一定上浮)，企業的借款成本為年利率10％左右，“我們跟幾家銀行有合作，我們放在銀行里的幾千萬元資金其可擔保的信貸資金可達到1.5倍。”

這位擔保公司的副總王先生告訴記者，正規的擔保公司從事的是擔保業務，同時擔保公司也會選擇條件好一點的企業，進行風險控制，但是一些小的擔保公司是看不上2％的擔保費的，他們現在從事的根本就不是擔保的主業，而是替人緊急還款或者墊資或者直接放貸等融資業務。“有些小擔保公司的老板，他就是把親朋好友的錢都拿過來，或者再向朋友的朋友‘集資’，湊齊一大筆錢后，然后再以高利出借給中小企業主或急需資金的個人，他們這樣賺的錢可比賺擔保費用要強多了。”

部分擔保公司為客戶墊資、緊急還款或者直接向客戶放貸，這已經不是秘密，而一些實力強的房產中介因為幫客戶處理房產抵押等事宜，在客戶緊急需要資金的時候，也會提供墊資服務。

農行某支行負責信貸業務的一名主管告訴記者，他也知道有些房產中介就是在從事墊資、緊急還款業務的，“比如說某房產中介為客戶辦理抵押貸款，若客戶對資金的需求比較急切，房產中介在確保能貸到款的情況下會墊資給客戶，或者墊全部，或者墊部分。以解客戶的燃眉之急。但是墊資的時間不長，所以多半是按天計價的。等貸款批下來時，客戶就能把錢還給中介公司了。”

2、投資公司吸納閑散資金放高利貸

有一家投資公司的廣告上寫著“個人閑散資金投資理財服務咨詢”的字眼，記者打過去之后了解到，原來有幾十萬閑散資金的人可以通過該公司把錢借給急需資金的人，就是所謂的閑散資金投資理財。“我的資金借給別人了，我如何來控制風險，萬一他還不出了怎么辦?”記者拋出了問題。這家投資公司的一個女員工說基本上是沒有風險的，“我們有客戶的房產抵押貸款到期了，要緊急還貸，但接下來另一家銀行把錢貸給他之后就能把資金還給你。這個投資理財也就是短期把錢借給人家，你把錢借出去之后，對方的貸款銀行卡、身份證都可以交給你，直到第二家銀行的貸款放下來。”

那閑散資金通過投資公司借給一些急需資金的人，資金的主人可以拿到多少利息呢?這家投資公司的女員工稱，他們一般是按天算資金，一般10萬元是100元／天(日息為千分之一)，但一般房產抵押貸款是在起碼四五十萬元的資金量，所以最好是一個投資者就有四五十萬元的資金量。若投資者有一筆50萬元的閑散資金借給投資公司的客戶7天，按每天500元計算，總共可以獲得3500元的利息。這樣看來，投資公司充當的是“中間人”的角色，給投資人的錢由投資公司支付。

作為“中間人”，投資公司以日息千分之一“吸納資金”，再把錢借給客戶時就不是這個價格了，有的是千分之三，有的是千分之四，他們從中能大賺一筆。

“現在民間融資的價格非常亂，價格相差很大。就我所知，有些投資公司的注冊金都是借過來的；還有一些投資公司自己的資金實力不強，就去向一些機構借款，已經有好幾家投資公司來問我們擔保公司能不能借一些資金給他們，他們愿意付年息15％～18％。”一家擔保公司的負責人王先生告訴記者。

一名企業主這樣說：如果有辦法，誰也不愿意走民間借貸的渠道。

民間融資能否在陽光下進行

中小企業融資總是退而求其次，銀行那邊貸款拿不到，就想著找擔保公司、典當行，而一旦在這些機構也尋不到支持，只能去找利息收得很高的投資公司了。

但從法律上而言，民間融資一直沒有一個明確的地位，民間借貸通常被稱作“地下金融”、“灰色金融”。而由于“東陽吳英非法吸存案”等事件的出現，更是給民間融資蒙上了灰色調。

“改革開放以來，寧波的民間融資相當活躍。可以這么說，正常的民間金融對寧波民營經濟的發展起到了很好的促進作用。”寧波市人民政府發展研究中心的經濟學專家儲嘉康表示，但是長期以來民間金融的發展始終受到諸多限制，他認為應該理性看待民間金融的作用，運用積極的手段進行規范。

如何既保持寧波民間資本的活力，使它們能夠在推動當地經濟方面起到正面的作用，又能使寧波的民間資本不滑向高利貸，而是走向正軌?這是一個很值得探討的問題。

調查顯示獲得銀行貸款的企業不到一成

寧波的眾多中小企業，到底有多少能從金融機構貸到錢?

要說寧波的情況，我們不妨來看看寧波銀行的一個市場調研結果。該銀行在2006年下半年對小企業貸款做了市場調研，結果顯示當時34萬戶小企業(包括個體工商戶)中，從寧波的各家商業銀行貸到過款的企業只占到9.1％，連10％也不到。寧波銀行一家的數據不足以代表全體金融機構，然而小企業貸款難的情況從中可見一斑。

“從我們銀行的角度來講，中小企業難獲信貸支持是其自身原因的。因中小企業易受經營環境影響，變數大、風險大從而難以吸引投資者的注意；亦因中小企業資產少、負債能力低、資金需求一次性量小、頻率高等原因而加大了融資的復雜性，增加了融資的成本和代價。”寧波農業銀行某支行負責信貸業務的主管告訴記者。

中小企業尤其是小企業常常因先天的不足而很難獲得銀行貸款，所以他們更多的融資渠道是在民間融資。

中小企業高利率實在讓人受不了

說到如何對待民間融資的問題，問到好幾家小企業的掌舵人，他們的態度很一致：除了正規的金融機構外，有其他的融資渠道也好，但是最好國家有關部門能對民間融資的利率進行規范，或者設一個上限。

鄞州一家從事裝飾品半成品加工業務的企業主張偉明確告訴記者，如果有其他辦法的話，誰也不愿意去走民間融資的渠道，高利率可是實在讓人受不了，最好民間融資的利率能夠規范一下，不要高得太離譜。“我朋友就說過，他的工廠年利潤在30％左右，為了擴大生產規模不得不去借貸，但如果借貸的利率超過30％的話，那我朋友只能借短期或者干脆不借了，否則不是白忙活了，賺的錢要用來付高利貸利息，是吧?”

另一位小企業主、象山某冷凍廠的老板朱水華則告訴記者，都知道中小企業融資難。在現今銀行信貸緊縮的情況下，按年息算有些投資公司的年息報到了100％多，當然他們是做短線的。“除非是工商驗資或者是一筆貸款到期要還掉再重新貸這種情況。其他時候企業還是希望得到一年期貸款的，但一些小企業資質不好只能找投資公司。所以最好是國家有關部門能夠對像投資公司這樣的機構定一個利率的上限。我心目中理想狀態是這樣的，民間融資的利率稍高于央行定的貸款利率，最后由相關部門對民間融資的利率進行監測。”

朱水華同時表示，他也在關注民間融資這個問題，為什么現在民間融資活動這么踴躍呢?除了中小企業主急需資金的原因之外，恐怕還有其他因素。“我就發現在投資公司借款，速度是非常快的。我以個人名義借款，身份證、戶口本等資料提供并提前交了利息后，投資公司在當天下午就把錢給了我。試問，我到銀行貸款，程序有這么簡便嗎?速度有這么快嗎?”朱水華表示。

人行相關人士：民間融資利率有規定

寧波的中小企業主希望能對民間融資的利率設一個上限，有這個可能嗎?記者咨詢了人行寧波市中心支行信貸科的相關人士。

人行寧波市中心支行的工作人員告訴記者，2002年1月31日，中國人民銀行曾發布《關于取締地下錢莊及打擊高利貸行為的通知》，其中有“嚴格規范民間借貸行為”的內容，提到“出借人的資金必須是屬于其合法收入的自有貨幣資金，禁止吸收他人資金轉手放款”，“民間個人借貸利率由借貸雙方協商確定，但雙方協商的利率不得超過中國人民銀行公布的金融機構同期、同檔次貸款利率(不含浮動)的4倍”，超過上述標準的，應界定為高利貸行為。”

如果按照民間借貸利率不得超過金融機構同期、同檔次貸款利率(不含浮動)的4倍這個標準來算，那么日息0.35％的融資行為就是高利貸，因為其年息達到126％，比現行1年期央行法定貸款利率7.02％高出將近17倍。

“我不知道這個‘規范民間借貸行為’的規定現在是否適用，因為在2004年10月28日開始，人行下發關于調整金融機構存貸款利率的通知，金融機構(城鄉信用社除外)的貸款利率不再設定上限。只是設定了下浮幅度的限制而已。”人行的這位人士說。

經濟學專家：可借鑒溫州模式監測民間利率

“對于民間金融，我們不能一棍子打死。”寧波市人民政府發展研究中心的經濟學專家儲嘉康說，相關部門應該對民間金融進行適當地規范，進行指導，使其步入正軌，“不要讓那些民間拆借行為滑向地下錢莊、非法吸存等。對于那些欺行霸市的放高利貸行為，對‘地下錢莊’圈錢放貸雇傭打手討債等行為，要堅決予以取締。”

儲嘉康還告訴記者，他很認可人行溫州市中心支行對民間借貸利率進行監測，然后定期予以公布的舉措。這對一些機構定貸款利率時會有一個指導作用，而借貸人心中亦有一個概念了，他自己借的利率到底是一個什么樣的水平。“另外，我有一個想法，那就是地方性的金融機構比如說信用社、寧波銀行能不能多一個職能，他們吸納更多的社會資金來建立某種基金或者組織，有貸款需求的人可向這個基金或者組織提出來，而這個基金或者組織的貸款利率的調整幅度可以大一些。”

儲嘉康還表示，民間金融活動現在之所以活躍，一個原因是現有的金融機構能提供的貸款有限，那么積極發展正規的金融機構來向市場提供更多的資金也是一個思路。

可喜的是，有些機構、企業已經有行動了，他們也正是看到中小企業融資難所產生的市場，想要分得市場的一杯羹。“就我所知，現在有40多家單位想開典當行。”

記者從寧波市貿易局有關人士處獲悉，截至2007年10月，全市有36家典當行，按照《典當行管理辦法》，典當行的注冊資金在500萬元以上，按照最保守估計，全市的注冊資金在1.8億元，那么能夠承擔的典當余額是3.6億元，還是難以滿足中小企業的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