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的路不再漫長

劉云雷

中國政法大學法大律師事務所 律師

感言：再一次回老家，兒時的小路變得越加模糊，取而代之的是寬闊的柏油路

每每想起那條路，劉云雷心里總有說不出的絲絲酸澀，30年了，鄉間小路上的那個穿著膠鞋的孤單的小伙子，就

像記憶中的小路一樣，走過了泥濘，走出了村莊，把觸角伸向城市……

兒時的路

劉云雷，1978年出生在河南上蔡東岸鄉。那個時候，河南一帶非常貧瘠，兒時的劉云雷經常是光著腳走在村里的鄉間小道上，村里的大路被大大小小的糞堆擠得窄窄的，村道里溢著滿滿的羊群溜出的尿騷味。那時候，村里人橫著拉一車玉米秸就擠得從大路上過不去了，村道上走得最忙的是驢車、馬車、架子車。

1984年，劉云雷開始在那個村莊里上小學，忘不掉的是那條通向學校的路。冬天上學早，他就摸黑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因為鞋底很薄，腳被坑坑洼洼的路面劃得生疼。多雨季節，鞋幫子上粘滿泥巴拖著走不動路。劉云雷通常會跑到村口，向往通向村外的路。

村口通向村外的路也窄窄的，掩映在麥田中間，很少有人走。劉云雷記得，村里的嬸嬸們要去鄰村娘家，通常都腋下夾一個頭巾包裹，踩著田埂七繞八繞地走，好像壓根村里就沒有通向外村的路。

那時候有自行車的人家很少，要是有大抵都是娶媳婦娘家陪嫁的亦或是婆家送的彩禮。劉云雷記得，自行車都是雙杠的，叫“大架”自行車，村道的麥場上時不時的有新媳婦七扭八扭地學自行車，后來村里通向村外的路似乎平整了些。

求學的路

1990年，劉云雷開始到距離村莊四五里之外的東岸鄉上初中。這是他第一次踏出村外的路。后來那一段路舊舊的、綿綿的，記載著劉云雷少年時代求學的無盡酸澀。

他記得在東岸鄉一中上學的第一天，因為當時的學校條件艱苦，不能給學生提供住宿的床，學生只能自己從家帶床。父親會做木工活，給他做了一張大木板床，父親拉著架子車，架子車上擱著木板床，從他們村里到東岸一中，他在后面推著。那條通向村外的小路仍崎嶇不平，他和父親整整走了兩三個小時。劉云雷記得很清楚，那天他是穿著母親給買的新球鞋，等到了學校，腳上都磨起了泡。劉云雷說，本來父親做那床是為了讓他睡覺舒服點，但當時很多同學家條件差得連床都沒有，就經常跟他擠在一張床上睡覺。

自從到東岸一中上學，這條和父親一起走過的路，便成了劉云雷人生中最重要的一段路。一頭牽著學校，一頭被家里牽著。

劉云雷記得，那時他上中學的學費一下陡然從小學的5塊漲到36塊，而且吃飯也開始花錢，一份菜要2毛錢，這對很少花過錢的劉云雷是一筆不小的支出。那時候外地的同學都從家里捎饅頭，劉云雷也每周回家一趟。

每到周六大掃除結束，不管有多遲，他都要背上包往家里趕，那時候，他們家里還沒有自行車。要是秋冬季節，往往是踏著夜色趕路，兩邊都是麥田，尤其玉米長高的時候，從那條窄窄的小路上走過去，總感覺到陰陰的。

回到家里，等了一周的母親已經做好了飯熱在鍋臺旁。第二天天亮，劉云雷還未起床，母親已經蒸好了饅頭，給他裝好了咸菜，就像住了個店，還未來得及到村里轉轉，又要背著一周的饅頭上路。那一周的饅頭，涼了硬了就用開水泡著吃，吃完了又到了回家的時候。

1993年，劉云雷從東岸一中到上蔡縣上高中。村莊的距離越來越遠了，回家的路也愈加艱難。劉云雷記得，那時候，要從家里到縣城，幾乎要用去近一天的時間，從村里走到鎮上，集鎮到縣城還有40多公里，那時候坐的是三輪車，從集鎮坐三輪車到縣城需要4塊錢，為了節省路費，他一個月才回家一趟。

兒行千里母擔憂，那時候是母親最牽掛他的時候，總擔心他在學校吃不飽飯，帶去的干饅頭吃不到月底。每每月底回家返校的時候，母親總要把他親自送到鎮上，看著他上車后才返回去。為了節省鞋子，這一段路，他總是從家出發時穿上到膝蓋的笨重水靴，穿到集鎮后換上上學的球鞋，然后讓母親把靴子拿回去。到現在母親堅持送他上學的那段路和母親從車站返回的背影一直歷歷在目。

1996年，劉云雷從上蔡高中考到了鄭州大學法律系。那時，每次開學或放假，從家到學校或從學校回家，大客車上都擠著滿滿的人，路上的時間要花上整整一天。印象中，那幾年客車超載特別嚴重，有關部門對超載治理的力度也不大。直到現在，劉云雷對擠大客車還存有一絲恐懼心理。

理想的路

轉眼到了2000年，劉云雷大學畢業了，他決定到北京考取律師資格，去追尋自己法律理想的夢。那個春節回家，劉云雷發現，家鄉路慢慢變寬了，自行車漸漸被摩托車代替，村里的農用三輪車多了起來，家鄉的路也漸漸被硬化。村里人種的菜，一二十分鐘就能到鎮上，農民的日子殷實起來。盡管，那時候，劉云雷從家到北京還需要顛簸上一天一宿，但是那條路好走了。

2001年5月，劉云雷順利考取了律師資格證，在北京做了一名律師，幾年間，他成功無罪辯護十幾起，并提起了多起有影響的公益案件，完成了從一個小律師到知名律師的過度。在實現自己理想的同時，劉云雷一直在想，自己家鄉的路什么時候也能變成理想中的樣子。

2001年，中央1號文件下發，把三農問題提到了記事日程，其中通電、通路、通水成了偏遠農村改造的第一步，劉云雷所在的市縣也進行了積極的改造，2005年以來，鄭州改建農村公路3988公里，其中“村村通”工程3280公里，全市2276個行政村在實現著全部通油路（水泥路）的目標。

再一次回家，劉云雷發現家鄉的饅頭和兒時的小路變得越加模糊，取而代之的是寬闊的柏油路和日新月異的高速路。現在開著私家車，從鄭州到他們村也就兩個小時，就是不開私家車，坐公共汽車，從鄭州到縣城也就3個小時，從集鎮到村里的時間也縮短了，鎮上有了“地老鼠”，3塊錢就能到家門口了。

駕駛著汽車，看著車窗外面路邊呼嘯而過的楊樹，劉云雷感慨萬千，改革開放改變了這個村莊，改變了這個城市，改變了中國，讓村莊和城市的距離大大縮短了。也就是那時候，劉云雷第一次感覺到了回家的路不再漫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