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水亭 九江的精神符號

位于江西九江的煙水亭，相傳是周瑜點將臺舊址，到了唐代，詩人白居易開始在湖中建亭。后幾經損毀、重建，煙水亭發展成現在的古建筑群，成為九江的地標性建筑

時值初冬，九江的行人依舊悠閑，雨也依舊纏綿。這座傳承2200余年的江南古城，一年中有近百天都在雨季，鑄就了特有的溫柔。位于市中心甘棠湖中的煙水亭經過細雨的浸濕，白墻青瓦的色調更顯清晰。在這里，它是當之無愧的長者，要細算年齡的話當追溯到三國時期。

聽在湖邊聽戲的老人用“九普話”講，三國時煙水亭為大都督周瑜的點將臺，到了唐代，詩人白居易開始在湖中建亭。老人還說，土生土長的九江人都知道這些歷史，那種底氣，透著自豪。歷史的講述者雖多，但惟一見證過那段歷史的，只有幾經損毀、重建并最終成為地標性建筑的煙水亭。

歷史傳說 從三國開始

九江的城市格局比較獨特，整個城市圍繞著甘棠湖而建。細雨間，甘棠湖上已是煙雨蒙蒙，陪我同行的九江朋友安子順手撿起一根樹枝，朝湖里指指點點，見我不解，他點破“玄機”：“你不覺得我很像大片《赤壁》中的周瑜嗎？”場景再現雖然“拙劣”，卻讓人慨然。三國時，甘棠湖與長江、鄱陽湖相通，是東吳的水上要塞，大都督周瑜在湖上教習水軍，在煙水亭里揮師點將，大敗曹兵于赤壁，何等霸氣。因為這一典故，現在的煙水亭又名周瑜點將臺。如今，我們也只能從影視作品中還能遙想一下當時震撼的場面。

在湖邊打聽煙水亭的傳說時，一對正在“轉湖”（圍湖行走）的老年夫妻告訴我這樣一個故事，男女主角分別是周瑜和小喬，道具便是赫赫有名的“焦尾琴”。相傳當年，周瑜忙于工作，無暇回家，小喬獨居離煙水亭不遠的都督府（現在的督府巷里），深閨幽怨，相思無限。一日，小喬心生一計，讓丫鬟攜“焦尾琴”在湖邊彈曲，周瑜聽到后心意領會，隨即收工回家。故事的真實性已無從考證，但傳說把煙水亭和一代美人、一段愛情聯系在一起，憑添了些許柔情。

跟著這對老人“轉湖”一圈，一路磨蹭著到細雨停了，陽光閃現，地面水氣很快散去。湖邊熱鬧起來，有幾位老人極有架勢地在尚殘留著水漬的地上寫“地書”，其中一篇就是用隸書寫的《琵琶行》片段。“江州司馬青衫濕”，作者正是當年官場失意被貶到九江的白居易。聽一位戴禮帽、很有派頭的老者說，白居易當時喜歡在甘棠湖上蕩舟飲酒，以詩會友，玩的次數多了，干脆在周瑜留下的土堆上建了個亭子。后人稱該亭為“浸月亭”，來源于《琵琶行》中 “別時茫茫江浸月”一句。

煙水亭北宋之后的歷史出現了各個版本，爭議之后達成共識的版本是這樣的：理學家周敦頤曾在九江講學，被這里的湖光山色征服了，很想在此建亭，只是一直未如愿。周敦頤死后，他的兒子周壽為父親圓夢，在湖畔柳堤上建了 “煙水亭”，取其父詩句中“山頭水色薄籠煙”的意境?！盁熕ぁ比齻€字從此正式在世上流傳。

北宋之后，煙水亭的命運如何？問了幾個老人，都用差不多的語言描述：毀了，又被重建。九江博物館給我寄來的史料上記載：明代嘉靖年間，這兩座亭子都被損毀了。到了明代萬歷年間，九江關督黃騰春在浸月亭舊址重建煙水亭，這就是現今煙水亭的由來。明清時期，煙水亭屢建屢廢，清朝同治年間由僧人古懷募捐重建。至清朝光緒年間，煙水亭才形成現在的規模。

煙水亭的奇跡就在于，它一次次被摧毀，又一次次被重建。九江人對歷史的情感，寄托在煙水亭的白墻青瓦間。

歷史名人 多會于此

在湖邊逗留了太久，歷史傳說打聽得差不多了，我們開始沿著九曲橋“逼近”煙水亭。它是典型的水榭式建筑，整體布局呈不對稱分布，這在主張中軸對稱、天人合一的中國古代建筑里顯得格外另類。亭分三部分，以船廳、純陽殿、五賢閣為中線，左有亦亭，右有聽雨軒，后有水閣幽房，前是點將臺。每一部分，都有歷史名人的影子。

踱著步子到了純陽殿，迎面是一尊3米高的周瑜塑像，挾書挎劍，英姿颯爽，是我見過的最威武的周瑜形象，和它相比，梁朝偉版的周瑜未免陽剛不足，陰柔有余。據解說員介紹，純陽殿中原來還有一座呂洞賓塑像，不過早已被毀。之所以有呂洞賓的塑像，是因為他曾當過潯陽縣令，為九江人辦過不少好事，后來在廬山上的仙人洞得道成仙?，F在，殿后還留有一塊相傳是呂洞賓親書的“壽”字碑。這里面大有文章，據說當年呂洞賓離家出走，在桌上留一“壽”字，呂夫人細細品察，發現“壽”字由“九轉成丹”四字組成，方知他已掛冠修道去了。用“寓意法”告別，古人果然含蓄。

一路拍攝著進了五賢閣，閣內紀念的是田園詩人陶淵明、江州剌史李渤、江州司馬白居易、理學大師周敦頤、王陽明，全是“大家”。他們在九江都留下了值得稱頌的佳績，也代表了不同歷史時期的人文精神。亭邊壁上是塊碑刻，上面有《琵琶行》全文。我未讀到一半，就被安子打斷，對于從小在這長大的他來說，這里的一景一物，都活在骨頭里，已不新奇。煙水亭西邊的船廳和浸月亭是為了復刻該詩的意境而建造的一組象形建筑，“意會”一詞，在此得到了最大化詮釋。

從煙水亭前拾級而下，迎面有一座方亭，亭前有白石欄桿圍就的就是點將臺。事實上這座建筑是1987后建的，周瑜當年是否在此點將，已不得而知，但他的確曾駐軍柴桑（九江古稱），有史可查。一只黑白相間的貓懶洋洋地趴在亭角，望著湖面，見我拍照，喵喵叫兩聲，很有鏡頭感。不可否認，貓占據了這里最好的觀賞位置，可以一直望到時隱時現的廬山。

從煙水亭退出，站在高樓里的朋友家拍攝煙水亭全貌，它的水榭式結構一目了然，連接它的九曲橋呈現出抽象的“蝙蝠”造型?！扒鷱酵ㄓ奶帯币痪淝〉胶锰幍攸c出了煙水亭和九曲橋間的微妙?！耙鼓唤蹬R時，五顏六色的燈光打在煙水亭的白墻青瓦上，光怪陸離?！边@一幕，是朋友一直炫耀的窗外風景。

看到它 就看到家了

九江沒有廣場，以煙水亭為中心的湖濱公園就是九江人的主要活動場所，所以，對于從異地回鄉的他們來說，“看到煙水亭，就看到家了。”這種情愫是什么時間產生的？我問過一個九江朋友，他也不知道，就好像九江人從小喜歡吃炒米粉和水子沖蛋一樣，說不出原因。

但是湖濱公園并非以前就有，它是1994年前后九江城市規劃時新建的。煙水亭的東邊，在1994年之前，圍繞的還是一排臨湖的房子，和煙水亭一樣的風格，都是白墻青瓦，并且家家后院臨湖。那時候，臨湖的住家都會有條小船，當地人極文雅地稱其為采蓮船，其實就是個橢圓形的木盆，大小如同洗澡盆，剛好能容一個人。

當時的甘棠湖里也比現在熱鬧，湖里有很多荷花瘋長著。無從考證它們是天然生長的還是后人栽種的，這一問題似乎也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現在湖里只有游船，而荷花已無處覓蹤。蓮蓬盛產的季節，臨湖的住家會坐著小船在湖里輕盈地穿梭，采摘蓮蓬。“江南可采蓮，蓮葉何田田，魚戲蓮葉間?！睗h代民歌里的場景在不經意間被演繹，有人專門為此留下了小小的黑白照片，現在看來彌足珍貴。不可否認，這里承載了太多九江人的記憶。

可是，再美的記憶也會被打斷。1994年前后，臨湖的老房子由于年代久遠，全部被拆掉了，甘棠湖周邊改成公園，種植了大片大片的綠地。也是在那時，連接長江直通廬山石門澗的龍開河被填平。一切就在偶然或必然中被改變了，惟一還在的只有煙水亭，孤單地立在湖心小島上。

如今已是初冬，天氣漸冷，但湖濱公園里熱鬧不減。黃梅戲、京劇、豫劇、民間合唱團、 地方話評書等演出團體沐浴著懶散的陽光，悠閑地吟唱評說，全國各地的多種劇種都能在這里看到。市民和著這個城市的節奏，愜意地聽著、說著、樂著。我也想融入其中，但習慣了快節奏的步履卻總是顯得那么匆忙。那邊，走來兩對拍婚紗照的新人，煙水亭自然是不會被遺漏的拍攝背景。還有一群嘰嘰喳喳的學生，約在這里聚會……

煙水亭，已經成了九江的一種精神符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