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延安時期中國共產黨的科技思想

摘要：延安時期，中國共產黨提出并形成了具有鮮明中國特色和深刻時代特點的馬克思主義科技思想。這一思想體系包括兩個基本方面：一是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的科技觀；二是強調科技為革命戰爭和根據地建設服務，主張走大眾化的科技之路等科技發展方針。這些思想是我黨民主革命理論的重要組成部分，而且對新中國黨和國家的科技思想及科技政策有著廣泛而深遠的影響。

關鍵詞：延安時期；中國共產黨；科技思想；科技觀；科技發展方針

中圖分類號：D231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1－6477(2008)02－0201－05

中國共產黨很早就關注科技問題，并開始領導科技工作。到延安時期，為打破敵人對根據地的嚴密封鎖，發展經濟，壯大革命力量，黨領導開展了一系列科技實踐活動，形成了具有鮮明中國特色和深刻時代特點的馬克思主義科技思想。這一思想體系包括兩個基本方面，即中國特色馬克思主義的科技觀與科技發展戰略方針。這不但是我黨民主革命理論的重要組成部分，而且也是建國以后黨和國家科技思想及科技政策的主要源頭。

對于什么是科學的問題，延安時代的中國共產黨人已有明確認識。他們普遍認識到，科學包括自然科學和社會科學，它們分別是對自然規律和社會規律的正確反映。毛澤東說過：“自從有階級的社會存在以來，世界上的知識只有兩門，一門叫做生產斗爭知識，一門叫做階級斗爭知識。自然科學、社會科學，就是這兩門知識的結晶，哲學則是關于自然知識和社會知識的概括和總結。”徐特立認為，自然科學是“客觀的邏輯主觀化”，即“自然的規律被人類正確地反映而轉化為科學”。《陜甘寧邊區自然科學研究會宣言》也指出：“自然科學是研究自然界發展規律性的科學，它是人們探求真理的武器，它是人們創造物質文明的工具，它是現代人類社會進步的產物。”

毛澤東還從哲學的高度分析了科學分科的形成。他認為：“科學研究的區分，就是根據科學對象所具有的特殊的矛盾性。因此，對于某一現象的領域所特有的某一種矛盾的研究，就構成某一科學的對象。例如，數學中的正數和負數，機械學中的作用與反作用，物理學中的陰電和陽電，……等等，都是因為具有特殊的矛盾和特殊的本質，才構成了不同的科學研究的對象。”

在共產黨人那里，“科學”一詞除了指正確反映自然和社會規律的知識外，還包括科學方法、科學態度和科學精神。中國共產黨提出了“民族的、科學的、大眾的”這一新民主主義文化綱領。毛澤東解釋“科學的”這層內涵時說，“它是反對一切封建思想和迷信思想，主張實事求是，主張客觀真理，主張理論和實踐一致的”。這里主要強調的就是科學精神。再如，毛澤東又說，“科學的態度是‘實事求是’，‘自以為是’和‘好為人師’那種狂妄的態度是決不能解決問題的。我們民族的災難深重極了，唯有科學的態度和負責的精神，能夠引導我們民族到解放之路”。這也是在提倡科學態度和科學精神。

延安時期，共產黨人對科學技術的偉大功能已經有了透徹的認識和理解。毛澤東在邊區自然科學研究會成立大會上指出：“自然科學是人們爭取自由的一種武裝。人們為著要在社會上得到自由，就要用社會科學來了解社會，改造社會，進行社會革命，人們為著要在自然界里得到自由，就要用自然科學來了解自然，克服自然和改造自然，從自然里得到自由。”他又說：“馬克思主義包含有自然科學，大家要來研究自然科學，否則世界上就有許多不懂的東西，那就不算一個最好的革命者。”這些充分反映出毛澤東對自然科學的高度重視。

黨的其他領導人也對自然科學給予了高度的關注。陳云指出：“自然科學的研究可以大大提高生產力，可以大大地改善人民的生活，我們共產黨對自然科學是重視的，對于自然科學是尊重的。”他希望廣大科技工作者以“決不灰心的奮斗精神去進行自然科學事業”。朱德發表《把科學與抗戰結合起來》的著名講演，指出：“自然科學，這是一個偉大的力量”，“誰要忽略這個力量，那是極其錯誤的”。由于處在革命戰爭的特殊年代，朱德特別強調科學技術對于革命戰爭和根據地建設的重要意義。他說，“自然科學的進步，工農各業的發達，生產能力的提高，富源的開發與正確利用，實業的正確管理，只有做到了這些，才能充實我們的力量，充實軍隊的戰斗力，使人們獲得富裕的生活，提高人們的文化程度與政治覺悟，來取得抗戰的勝利，建國的成功”。

1945年，我黨領導的重慶自然科學座談會的一份文件寫道：“因歷史的前進，科學技術逐漸成為人類社會中的一個主角。科學和技術日益具有決定人類前途命運的力量。人類如要把自己的命運掌握到自己的手中來，一個必須經由的而也是主要的途徑就是科學和技術。”《解放日報》的社論也指出，“自然科學一般地是我們勞動人類從事物質生產并與自然界的力量進行斗爭，借以駕馭與支配自然力的必要與有力的武器，是人類歷史發展中一個革命的因素”。這些文字讓我們想起馬克思的著名論斷：科學技術是歷史發展的有力杠桿，是最高意義上的革命力量。

由于舊中國政治黑暗和經濟落后的歷史背景，使得中國的科學技術事業難以振興。在這樣的時代環境下，突出強調社會科學與自然科學的緊密聯系，倡導以解決社會問題的民主革命為先導來發展科技事業，這就成為延安時期我黨科技思想的主要內容和重要特征。早在1940年初，毛澤東便指出，搞哲學的也要搞自然科學，也要搞社會科學，因為很多問題是聯系在一起的。在他的積極倡導下，自然科學研究會明確提出要努力“開展自然科學與社會科學統一問題的研究，運用唯物辯證法來研究自然科學，并運用自然科學來證明與充實唯物辯證法的理論……推動自然科學與社會科學更高度的發展”。由于當時的特殊國情，共產黨人在總體上顯然更看重社會科學的作用。毛澤東就說：“自然科學要在社會科學的指導下去改造自然界。”他以邊區為例：“邊區在中國共產黨的領導下，進行了社會的改造，改變了生產關系，因此也就有了改造自然的先決條件，生產力也就日漸發展了。”在這里，毛澤東充分注意到了社會科學與自然科學的相互影響及相互作用，并突出強調了社會革命的重要性。后來他更明確地指出：中國的生產力要想得到解放和發展，“有待于新民主主義的政治條件在全中國境內的實現”。這一切表明，以毛澤東為代表的中國共產黨人抓住了舊中國科技發展問題的癥結所在，倡導以解決社會問題為先導，進而為科學事業的發展營造必要的條件，這種見解是十分深刻的。

延安時期，中國共產黨根據革命戰爭和根據地建設的需要，闡述了科技發展的一系列基本方針，并制定了相應的政策。

第一，強調科技發展要以適應邊區生產建設和軍事斗爭需要為目的。延安時期科技事業發展首先是以解決邊區生產和國防上的實際應用為主要目的，這是那一時期我黨發展科技的指導思想和重大原則。關于這一點，毛澤東在自然科學研究會成立大會上的講話有生動體現。他說：“今天開自然科學研究會成立大會，我是很贊成的，因為自然科學是很好的東西，它能解決衣、食、住、行等生活問題。”延安自然科學院院長徐特立說得更為詳細具體，他指出：“我們的科學應該替抗戰建國服務。無論是一般的研究，專門的研究，理論的研究和技術的研究，其總的任務只一個：即在物質上加強和擴大我們的抗戰建國力量。我們不是為科學而研究科學，不是企圖在科學上爭取地位造成特殊的科學家，因為目前還是處在全面戰爭的時期。……因此我們對于自然科學的研究，無論在高深的學理方面或粗淺的技術方面，總的任務是為著生產，為著解決抗戰的物質問題。”年，李富春甚至特地給自然科學研究會提出了一系列生產中急待解決的研究課題：“如梢山的柳根水，人吃了成‘拐子’，以致有許多土地不能去耕種；如南泥灣氣候冷濕，不能牧羊，羊要生癩；如每年牛瘟羊瘟死了很多牛羊，而無更有效辦法對付……”他接著說，“諸如此類的事，信手寫來不知有多少”!但另一方面，還未聞大家去“研究討論這些問題”。顯然，他對邊區科技工作還沒能更好地服務于生產生活表示了不滿。

美國學者薩特米爾曾指出：“為‘科學而科學’的思想在中國過去的一百年時間里簡直不是一個有意義的文化主題。”。這一觀點在延安時期我黨的科技發展方針中可以得到印證。當然，在生存都成問題的情形下，這種功利主義傾向的出現是不難理解的。

第二，主張走大眾化的人民科學發展道路。由于人民革命的時代背景，延安時期的中國共產黨主張科技發展要走大眾化的道路，因而十分強調民眾參與。1940年2月，邊區自然科學研究會通過的《宣言》明確提出科學大眾化的任務，要求大力“開展自然科學大眾化運動，進行自然科學教育，推廣自然科學知識，使自然科學能廣泛地深入群眾，使民眾的思想意識和風俗習慣都向著科學的進步的道路上發展，從自然科學運動方面推進中華民族新文化運動的工作”。毛澤東也就此撰文指出，每一個人都要贊成自然科學，每一個人都要研究自然科學。他特別強調機關干部要學好自然科學知識，并帶頭親自在干部和部隊中普及自然科學知識。針對邊區群眾文化水平低的現實，毛澤東又號召推行識字運動，以此提高群眾的科學文化水平，作為抵制封建迷信的手段。當時的《解放日報》為推進科學大眾化的運動而多次發表社論，提出“先進的科學更是直接為革命為民眾服務”的，“應該多組織一些通俗的科學演講，編寫一些初級的中級的自然科學讀物”。在黨和政府的組織下，邊區普遍建立起識字班、讀書班、自然科學普及小組，各級各類學校廣泛開設“自然科學概論”、“自然科學史”、“最新自然科學簡介”等課程。在長期的革命實踐中，中國共產黨人深刻認識了人民群眾創造歷史這一偉大真理，并繼而把這一思想成果運用于邊區的科技事業的發展上。因此應該說，堅持馬克思主義唯物史觀是中國共產黨的科技發展方針帶上濃郁的大眾色彩的根木原因。

第三，重視科技人才的引進、培養和使用。人才是科技事業發展的關鍵，中國共產黨非常重視科技人才的培養和使用。毛澤東指出：“一切知識分子，只要是在為人民服務的工作中著有成績的，應受到尊重，……中國的人民解放斗爭迫切地需要知識分子，因而知識分子問題就特別顯得重要。”黨中央專門發布《大量吸收知識分子》的決定，向全黨指出：沒有知識分子的參加，中國革命的勝利是不可能的。為此，《解放日報》發表題為《歡迎科學技術人才》的社論，指出科學技術是邊區經濟建設的一個重要因素，自然科學家在這里有著最廣大的活動地盤，虔誠歡迎一切科學人才來邊區，虔誠地愿意領受他們的教益。為緩解邊區醫務人才缺乏的局面，毛澤東、朱德和葉劍英又聯合簽署命令，要求“盡可能吸收大后方與廣大淪陷區技術水平高深的醫務人才”。同時，黨和政府還自力更生地創辦學校，積極培養急需的各類科技人才。邊區參議會規定，發展國防教育的重要任務之一是“創造科學技術學校，造就建設人才”。邊區政府也明確指出，培養大量的知識分子是邊區政府的“頭等任務之一”。

黨中央和邊區政府十分注重對科技人員的優待和管理。首先，在政治上既高度信任，又不斷加強政治思想教育。《中央關于黨員參加經濟和技術工作的決定》指出：“黨必須加強對經濟和技術部門中黨員與非黨員的領導，照顧他們的政治進步，并在各方面幫助他們。”。同時，黨也要求科技人員努力學習時事政治和一般政策，以便“除精通其專門業務局部情況與局部政策外，還能通曉一般情況一般政策……避免偏畸狹隘不懂大局的弊病”。其次，工作上對科技人員大膽使用，為他們創造良好的工作環境。中央強調，對科技人員的使用應注意依據其技術水平，“適當地分配其工作，給以必須給的條件”，“盡可能購置他們所需要的科學設備，在戰時努力保證他們的安全”。再次，生活上對科技人員實行優待。為了給科技人員創造良好的工作環境和生活環境，各根據地給科技人員提供了優厚的物質待遇，為此，黨和政府先后頒發了《文化技術干部待遇條例》、《1943年度技術干部優待辦法》等文件。

第四，強調科技事業各部門的協調合作和集中統一領導。延安時期，黨和政府很注重科技事業各部門、各單位及廣大科技人員的協作，經常組織各方面科技人員聯合調查、聯合研究、聯合攻克技術難題。早在1940年，邊區政府就組織多家單位聯合對邊區的森林資源做綜合考察，結果寫出的科學考察報告被李富春稱之為“凡關心邊區的人們不可不看的報告”。又如，軍工系統的茶坊兵工廠技術力量雄厚，它經常幫助民用工廠解決技術難題，彼此之間“從來沒有什么互相扯皮、封鎖、互不協作，或借機講價錢撈一把的事情”。1944年5月，中央西北局、陜甘寧邊區政府等單位召開專門的技術干部座談會，要求進一步推進邊區各部門的技術合作。邊區政府隨后在文件中強調：“衛生運動的開展和醫藥工作的加強，有賴于各個方面的通力合作與首長負責。”當時，黨中央號召各學派之間加強溝通，互相借鑒。比如在衛生界，毛澤東、李富春等明確提出“中西醫合作”建議，主張采取適當方法教育中醫，使他們獲得新觀點、新方法，而西醫則應該主動聯系中醫，并幫助他們進步。邊區政府還成立中西醫研究會，作為邊區中西醫合作的組織機關。

要實現科技部門的協作，便必然要求集中統一的領導。《新中華報》就指出，“隨時幫助各生產機關加強經濟上和技術上的聯系”是領導機關的重要工作之一。任延安自然科學院教務長的屈伯傳建議：立即建立起科學技術的統一領導，負責“(一)研究、計劃、調整、指導、檢查并監督各方面的科學技術工作。(二)推動并組織全面性的及較繁巨的非個別部門所能舉辦的科學技術事業。(三)促進中央、軍委、政府各系統及研究、教育、事業各部門間在科學技術上進一步的聯系與合作”。他還進一步指出，對科學技術工作的計劃和統一領導，必然而且只能是在中國共產黨的領導之下才能實現。從這里可以看出，早在延安時代，我黨關于協力合作與統一領導的大科學思想已經初露端倪。

延安時期是中國共產黨及毛澤東思想走向成熟的歷史時期，這一特點也體現在黨的科技思想上。黨在創立初期，陳獨秀、瞿秋白等人曾關注過“科學”問題，但那時我黨的理論水平不高，也沒有領導科技實踐的經驗，因而沒有形成系統的中國化馬克思主義科技學說。后來進入大革命和土地革命戰爭時期，由于嚴酷的斗爭環境，我黨沒有來得及在理論上進一步闡釋“科學”問題。但在革命根據地里，黨領導下的科技工作開始有了一些萌芽。到延安時期，一方面，我黨有了穩固的根據地，具備了發展科技事業的基本前提；另一方面，敵人對根據地及解放區實施嚴密封鎖，我們又有依靠科技發展經濟、壯大革命力量的迫切需要，于是我黨開展了一系列科技實踐活動。在此背景下，以毛澤東為代表的中國共產黨人一面繼承馬克思主義科技學說，一面更以無產階級革命家的視野和創新精神，緊密結合中國民族民主革命的實際，創造性地闡述了科學技術在民主革命中的地位、作用等一系列基本問題，并指明了新民主主義科技事業發展的方針政策，由此形成了具有鮮明中國特色和深刻時代特點的中國共產黨的科技思想。因此，可以說，延安時期中國共產黨的科技思想是馬克思主義科技學說中國化的理論成果，是毛澤東思想的重要組成部分。它是隨著毛澤東思想的形成、成熟而形成、成熟的。在科學觀方面，毛澤東等人強調，自然科學是人們爭取自由的一個武器，自然科學要在社會科學指導下去改造世界；自然科學是一個偉大的力量；自然科學的研究可以大大提高生產力。這些思想較多地體現出中國共產黨對馬克思主義科技思想的繼承。而在科技發展方針方面，強調科技為根據地建設和革命戰爭直接服務，走大眾化的科技之路，加強科技工作的協作和統一領導。這些則更多地體現了我黨結合中國革命的特定國情而做出的偉大創新。

延安時期中國共產黨的科技思想對新中國的科技思想和科技政策有著廣泛而深遠的影響，甚至對我們今天的科教興國和建設創新型國家的偉大事業仍有借鑒和啟迪意義。這種影響是多方面的。首先是體現在科技觀方面，那時候我黨形成的有關科學技術的性質、功能、價值等方面的認識，一直延續到解放后和現在，實際上，我們在這方面的認識始終是一脈相承的。我黨崇尚科學，尊重人才，積極發展科學，弘揚科學精神的優良傳統也是一直延續不斷，而且需要繼續堅持和發揚下去。其次是在發展方針方面，建國后我們黨的科技發展方針與延安時期的發展方針可以說也是一脈相承的，這體現在強調科技為現實服務，注重科技工作的協作與統一領導，關注科技人才的培養和使用等各個方面。之所以有這種承襲性，從根本上說是由于這些發展方針符合中國國情和科技發展規律，作為成功經驗，共產黨人很自然地要在解放后繼續堅持這些思想和方針。而且，那些延安時代活躍于科技領域的學者、專家和領導人在解放以后仍然是我國科技領域的骨干和管理者，這也有利于過去經驗的繼續貫徹實施。新中國建立以后，國家建設對科技的依賴更加明顯，科技發展對國家各方面建設的推動力更大。延安時期科技發展的一些戰略方針不但得以堅持，而且有所發展和強化。其三是在精神方面，延安時期廣大科技工作者在黨的領導下，不畏艱難，樂于奉獻，勇于攀登科學高峰，他們的這種精神激勵著新中國一代又一代的科技工作者迎難而上，努力發展我國的科學技術事業。我們今天在實施科教興國和建設創新型國家的偉大征程中，不但需要繼承延安時期寶貴的科技思想遺產，而且更需要弘揚熔鑄在老一輩科技工作者身上的這些科學精神。

責任編輯 曾毅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