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政治的“大手”把電信企業的“棋子”下在市場棋盤中時,變換的是莊家,不變的是電信央企的壟斷秉性
從珠穆朗瑪峰上扔下的靴子終于落了地。
兩年漫長而焦灼的等待后,國家工業和信息化部、發改委和財政部5月24日發出一紙公文《關于深化電信體制改革的通告》。2000余字文告后面的“如意算盤”是:冀望將過去一家吃肉(中國移動)、三家喝湯(中國電信、中國聯通和中國網通)、兩家舔盤子(中國鐵通和中國衛通)的局面,改造成三家都吃肉(新移動、新電信和新聯通)的大場面。
如果以1994年電信分拆為起點,14年間,中國電信業已經完成了四次大變局。無論是前任信產部部長吳基傳一刀砍出“數網競爭”,還是后來成立的國資委搖起國家利益“大旗”倡導電信央企“做大做強”再唱“分久必合”,唯一不變的是,每一次有關方面關起門來的“深化電信體制改革”,都以“促進競爭”的名義孕育出“強化壟斷”的結果,這一次似也不會例外。
中國電信重組的主導思想,過去一直是英美模式。1994年聯通公司成立,中國電信業改革肇始。其引入新競爭者的思路,與英國電信改革模式雷同,即不采用分拆的方式,而是開放市場,引入新的運營商加入競爭,同時國家給予新舊運營商發放多種業務經營牌照,促其能夠進行全業務經營。
但這套推崇市場、引入競爭的思路,并沒有因為引入聯通而對當時的中國電信帶來絲毫威脅。3年后,由原電子部、電力部和鐵道部共同組建的聯通仍只有10億元資產的受氣“小媳歸”。
于是,就有了1998年的中國電信改革大討論。盡管具體操作上爭議紛紛,判斷卻是統一的:市場競爭不夠。1999年2月,國務院敲定“中國電信”的豎拆重組:中國電信保留固定電話網和長途網,移動通信分出來成為中國移動,尋呼分出來給中國聯通,同時再引入一家數據通信商中國網通。 事實上,這又是吳基傳到美國考察后,一個學自1984年美國分拆貝爾公司的思路。
隨著一個個競爭者的加入,到2001年中國入世前夕,中國電信市場形成七雄爭霸格局:網通、移動、電信、鐵通、衛通、聯通、吉通。郵電部倒是消失了,但牢牢掌控市話固網的中國電信“獨大”的問題依然懸而未決。
第三次電信重組來了。2002年歲末,國務院公布了重點針對中國電信的二次拆分方案: 原中國電信一分為二,北方十省加上小網通劃給新的中國網通集團;南方和西北21省區的電信公司劃為新的中國電信;雙方可以互相滲入開展競爭。
這一次分拆終于把中國電信拆成了用戶流失、利潤微薄的困難公司。同時,造就了一個新“巨無霸”——2007年利潤比其他所有電信企業加起來還多一倍的中國移動。分拆重組又來了。不過,這一次分拆有別于英美道路,而是準備把一桿維護民族利益、支持自主技術(TD-SCDMA)的“大旗”,授予中國移動去“扛”。
回顧這一切,兩個層面的故事讓14年電信重組呈現出一番奇景。
其一,每一次重組都無一例外地落在了技術變革的后面,使得重組不得不一次次推倒重來。當主管者基于固網利潤肥厚、以“均富貴”的思維分拆中國電信后,固網變成了“雞肋”,中國全民玩起了手機;當主管者8年后才號召支持自主3G技術TD-SCDMA甚至不惜為之配套一次電信重組時,3G已經快速向4G躍遷……
其二,每一次重組既得利益都讓新壟斷者走在了市場競爭的前面,使得重組不過是莊家的游戲。當主管者推出聯通時,中國電信在郵電部和中國電信管理局支持下,提前就把聯通打壓成“二等公民”;當主管者分拆中國電信以均衡市場競爭時,以業務獨立出來的中國電信和中國移動仍然是壟斷者……
之所以如此,關鍵在于,盡管電信重組舞臺上“將出相入”演得熱鬧非凡,“木偶”換的精彩紛呈,但“提線者”還是那群人。當市場早已不再驚訝王建宙、張春江、王曉初、奚國華、常小兵等名字或官或商、或東家或西家地變換身份,就知道“政企不分、國有壟斷”一直就是那鍋“老湯”,過去是郵電部、后來是信產部,現在是國資委和工信部一塊兒“熬”。
既然電信重組是“老戲新唱”,那么中國移動的下一步命運完全可以預料。當自主創新成為國策以來,行業主管者也必然對TD-SCDMA不惜代價的支持。而支持力度的最大表現,無疑是讓富可敵國的中國移動完成民族技術的“大國崛起”。
按照目前早已公開的秘密,《關于深化電信體制改革的通告》發布后的步驟將是3G牌照的發放:中國移動獲得TD-SCDMA牌照、中國電信獲得CDMA2000牌照,中國聯通獲得WCDMA牌照。
從三種3G技術來分析,歐洲版的WCDMA是目前公認技術最成功、市場最成熟的技術標準。美國主導的CDMA2000,雖然不及前者風光,但廠家的技術實力不容小覷。而TD-SCDMA現在已確認為中國正統,但無論在技術成熟還是市場認可度上都與前二者差距甚大。盡管國產技術標準的誕生,讓中國電信企業有望告別天價技術專利費用開支,但能否會被市場所接納卻是一個巨大的問號。之前剛剛開始試商用的TD技術,使用狀況著實不甚理想,諸如網速不穩、接通率低、機型太少、收不到短信、找不到視頻聊天對象等等問題,讓TD擁護者們倍為尷尬。
特別是,中國科技體制的官僚化,使得TD技術產業化極端遲緩,嚴重拖延了中國電信市場的升級速度,僅在3G商用上就比歐洲晚了8年。當今天3G向“準4G”技術的LTE演進已成趨勢時,運營商完全有條件繞過3G直接上LTE,產業重組再次落后于技術演進的悲劇已經非常有可能重現了。
令飽受批評的 TD-SCDMA陣營感到鼓舞的是,曾表示將支持TD的張春江此次被委任為中國移動黨組書記和副總經理,被認為是中國移動力挺TD技術的重要信號。但張對TD的表態是在其中國網通總經理位置上說的,當這位電信大佬坐在中國移動的主管者位置是否還會繼續以前的承諾,甚是令人生疑。
無論如何,政治的有形“大手”把電信企業的“棋子”下在市場棋盤中時,擺在中國移動前面的道路,已是TD-SCDMA的“華山一條路”了。
事實上,這種“均富貴”的重組已經帶來了改朝換代的氣味。比如,中國電信很有希望成為此次重組的最大受益者。通過收購聯通C網,中國電信直接涉足移動業務。從技術上看,CDMA升級到3G要更快,成本更低。而且,中國電信擁有豐富的固網資源,遍及千家萬戶的有線寬帶是其最大優勢,擁有移動網絡之后,可以迅速發展固定移動融合(FMC)技術,這是目前全球網絡技術發展的大趨勢,也是中國電信挑戰中國移動的最強大利器。
當然,“新莊家”也可能是中國聯通,憑借其穩定的22%市場份額,在中國電信短期內還只能發展用戶和中國移動忙著熟悉TD技術的時候,通過商用成熟的WCDMA技術,中國聯通完全可以借機確立自己的優勢地位。
這種“內部人”主導的重組,可以實現“親兒子”家產實力的均衡,卻很難實現真正有效的市場競爭。特別是在國資委做大做強、保值增值的督導下,與民爭利也將使電信央企難改“壟斷”的秉性。因為市場競爭的含義很簡單,要實現真正有效的競爭,關鍵是打開大門、降低門檻,推進競爭主體的多元化。如果這一點不改變,電信重組不過是“山頭變換大王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