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被投資拉動的“成功經驗”所局限,而是借全球金融危機,以明確的政策信號和對內松綁,完成轉變經濟發展方式的“化危為機”,這才是中國30年來真正的成功經驗所在——借危機倒逼內部變革
前幾日,《商務周刊》雜志收到國家工業與信息化部裝備工業司發來的一份保持船舶工業平穩較快發展的指導意見,號召國內船舶企業正確認識當前船舶工業面臨的形勢,努力保持當前生產經營形勢穩定,并加快轉變船舶工業發展方式,努力提高產業自主創新能力,推進船舶工業結構調整。從這份指導意見可以看出,全球金融危機已經開始顯著影響包括造船業在內的中國實體經濟。
文件指出,自2003年以來,我國船舶工業連續5年高速增長,目前骨干船廠手持訂單已排到2011年以后,但下半年特別是近兩個月來,船舶工業的外部環境日益趨緊:反映航運景氣程度的“波羅的海干散貨運價指數”大幅下跌,航運市場運力過剩的苗頭已經顯現,世界新船訂造需求下降,造船市場下行趨勢逐漸形成。訂船需求大幅下滑將引發全球性的造船能力過剩,導致國際市場競爭加劇,新船訂單的承接和手持訂單的交付都可能出現意想不到的困難。工信部警告說,主要依靠要素投入的發展方式將難以為繼,必須轉變粗放型發展方式,走內涵式發展道路。指導意見號召企業按照《全面建立現代造船模式行動綱要(2006—2010年)》的要求,大力推進總裝造船、數字造船,對標先進水平,應用先進工藝方法,提高生產效率,降低能耗物耗。
轉變經濟發展方式,不管從一個造船產業還是整個國家的經濟發展整體戰略來說,都不是新提出來的口號。早在1995年制定“九五”計劃時,就提出過實現增長方式的根本轉變。10年后制定“十一五”規劃,又再次提出要把轉變增長方式作為2006—2010年經濟工作的中心內容。但為什么問題一直沒有得到解決?經濟學家吳敬璉曾對此做了大量的調查研究和持續思考,他認為,發展方式難以轉變的主要原因是存在著若干重大的體制性障礙,主要包括:(1)各級政府依然保持著土地、信貸等重要資源的配置權力;(2)把GDP的增長作為衡量各級政府官員政績的主要標準;(3)現行財政體制把各級政府的財政收入狀況和物質生產增長緊密地聯系起來,支出責任又過度下移,使各級政府不能不努力運用自己能夠支配的資源。擴大本地經濟總量;(4)生產要素和若干重要資源的價格沒有市場化,行政定價通常按照計劃經濟的慣例壓低價格,價格的扭曲使市場力量在優化資源配置上的作用受到很大的壓制,同時促使生產者采用粗放的方式進行生產。
在這一系列“體制性障礙”的“激勵”下,中國經濟更多依靠資本資源投入驅動的粗放增長模式,并效仿東亞國家的出口導向,形成一種以投資和出口雙驅動的粗放增長方式。這種方式如此牢固并如此成功,以至于今年出現內外交困的寒冬境況,很多官員學者又自然而然地開出藥方:重拾10年前由政府財政主導進行基礎建設投資來刺激經濟增長的成功經驗(參見上期《商務周刊》社論《警惕又一輪政府投資分肥》)。
值得慶幸的是,11月9日中國政府宣布的一項4萬億元經濟振興計劃,雖然也包括了確實迫在眉睫的“加快鐵路、公路、機場等重大基礎設施建設”,但更多還是把目光投向農村、安居住房、醫療衛生、文化教育、生態環境等欠賬更多的有利于解決民眾后顧之憂的社會福利領域,以及減低企業稅負、促進企業自主創新和技術改造等有利于企業輕裝上陣、迎接產業升級的“增量發展”領域。很顯然,決策層并沒有被“成功經驗”所局限,而是試圖“化危為機”,借全球金融危機,以明確的政策信號,通過松綁的方式,激勵“由外向轉向內需,由出口轉向消費”。
這才是中國30年改革開放真正的成功經驗所在——借危機倒逼內部變革。30年前的對外開放肇始于此,入世后成為全球化大贏家也如此。盡管前兩次更多表現為通過開放借來“鯰魚”,這次4萬億的大手筆則完全是“對內賦予”,但并不代表我們要在全球危機中“光榮孤立”。正如胡錦濤、溫家寶等指出的那樣,中國經濟的良好發展,是對世界金融市場穩定和世界經濟發展最大的貢獻。救中國就是救世界,這與“中國的就是世界的”同樣道理。
當外國媒體失望于中國沒有承諾拿出多少外匯購買美國的“救市”國債,一些遠見卓識者已經把中國4萬億振興計劃提升到“具有中國特色的‘新政’”高度。蘇格蘭皇家銀行經濟學家本·辛芬德費爾說:“我想,十年后我們回顧這一時刻時會說,這是真正發生變化的時刻,是中國經濟發展的重大轉折點。”
美國“新政”時的總統羅斯福有句名言:“我們唯一恐懼的就是恐懼本身。”每一個拯救者——不管是拯救自己還是拯救別人,最需要的不是金錢,而是信心。這4萬億人民幣如何去花,給全部而非部分利益集團的民眾和企業帶來怎樣的共同福祉,才是關乎我們對未來信心的關鍵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