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的幸福
□衛宣利
和先生一起去看一位朋友,她開門迎我,順口問:“你們怎么來的?”我回答:“走著來的。”她立時瞪大了眼,上下打量先生。不怪朋友吃驚,從我家到她家,幾乎就是繞著大半個城市走了一圈,更何況,先生是推著我來的。
朋友心疼地埋怨我說:“以后來,打個車吧,又不是花不起那錢……”我和先生相視一笑,她哪里曉得這行走的樂趣呀。
我和先生的工作都在網上,大部分的時間都要坐在電腦前;一天下來,累得腰痛背痛脖子痛。所以,每天傍晚時的散步,就成了我們最好的放松方式。走路,于他,是鍛煉,通筋活脈;于我,則是休閑,養性怡情。看著街道兩旁的草木漸漸豐美又逐漸枯萎;看放學歸來的孩子吹著口哨疾馳而去;看公交車上那些一閃而過的淡然或歡喜的面孔;看提著菜籃的老太悠然而與世無爭的腳步……這樣瑣碎的場景,讓我迷戀。
我們走著去公園、商場、赴朋友的聚會,他推著我,一路走,一路看,一路說笑。有時,他會推著我和旁邊的自行車賽跑;有時我們就順勢拐進路邊的小店,吃一碗香辣的米粉;有時走累了,我們就停下來,和路邊的老人聊上一會兒天;有時,會有熱心的男孩,幫他一起把我的輪椅抬上臺階;也有時,我像個超級購物車,懷里抱著大包小包的東西被他推著回家……這樣的行走,閑散而悠然,所有的繁華榮耀,一切的得失爭奪,都被幸福和快樂過濾了,只剩下一顆無欲無求的心,在塵世間走走停停,沒有開始,沒有盡頭。
行走的幸福,并不是每個人都能享受到的。在我坐上輪椅之后,最迫切的夢想就是能輕巧地抬腿邁步,去任何自己想去的地方。后來,我遇上他,我便找到了被上帝偷去的那雙隱形的翅膀。他推著我走,背著我走,我們一起走過很多地方,不管多遠,他從沒有叫過累。他說:“這些路,我都是代替你走的。”
我沒有計算過他推著我走了多少公里的路程,輪椅的輪子在柏油路上軋不出痕跡,但每一步,都在我的心上留下愛的痕跡,縱橫經緯,密密地織出一張愛的網。
(摘自《藥物與人》)
愛就一句話
□蔡成
按時吃藥,
每天三次
出門前,舅媽狠狠數落了舅父一通:“全怪你!要你呆在家里烤火享福你不肯,這下好,病了,還害得我跟著活受罪……”確實是舅父的不該。頂著暴雨硬要上山挖坑栽樹,結果一不留神凍病了。
舅媽在小診所取了藥,興沖沖地回家,她走得很急,因為惦記著家里的“老頭子”。忽然,濕滑的路將舅媽掀翻在地。狼狽不堪的舅媽想從地上爬起來,卻發現自己的左腳左手竟全不聽使喚了。舅媽孤零零地躺在一地爛泥里,先用右手將懷里的那包感冒藥使勁摁了摁,發現它還穩穩地呆在懷里,就放下心來。然后,她開始高聲叫喊……
是舅媽手上那柄舊紅傘救了她。遠遠地,一個急匆匆的路人被地上晃來晃去的紅傘吸引了……
小診所的孟醫師上門來了,不消幾句話,就得出結論:高血壓,中風,半身不遂。舅媽在幾個女鄰居幫著洗凈身子剛躺到床上,就病情加重,凌晨時分,62歲的舅媽永遠閉上了眼睛。
在外打工的兒女們得到消息,都趕回來了。他們眼淚汪汪地問:“我媽媽走之前,最后說了什么?”他們擔心,母親有什么未了的心愿遺留在人世間。幾個鄰居異口同聲:“她只說了一句話,‘按時吃藥,每天三次。’其他的,啥也沒講。”舅父此時就站在舅媽的床邊,他默默地擦了一把淚。他的手正握拳插在衣兜里,拳頭里緊緊攥著的,正是那沾了幾點泥印子的白紙包著的感冒藥。他知道,舅媽雖然眼睛都沒有睜開,可她的唯一的一句臨終遺言,明明白白是在叮囑他。
舅媽一生中,絕大多數時間都在與舅父拌嘴吵架,并且非得要占上風才肯罷休,然而,她卻以一句凝結了萬千牽掛,濃縮了萬千恩愛的話,作了最平常又最深切的愛的表白。
(摘自《河南日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