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貴文：十年法援扶弱有道

他被拘禁了20多年

2002年底的一天，一封簽有謝祥雄的求助信寄到廣西壯族自治區法律援助中心主任鐘貴文名下，里面詳述了自己“失蹤”20多年的叔叔謝洪武突然被有關方面告知“還活著”，并在沒有任何罪名的情形下，被非法拘禁了20多年，已患上了“精神衰竭癥”。他請求鐘貴文為其討回應有的賠償。

在多次走訪中，鐘貴文了解到，1940年出生的謝洪武，是廣西玉林市興業縣人。1974年6月22日，生產隊通知“昨晚有美蔣飛機飛過”，讓全體社員出去撿傳單。謝洪武叔侄二人找了半天也不見有，只得無功而返。誰知剛回到家中，大隊民兵營長就率人闖進來，說他“私藏反動傳單”，把他扭送到派出所，最后被遣入看守所。

謝洪武被抓后，家里沒人敢去打聽他的情況，因為“在村里都屬于管制對象”，自身命運難保。隨著時光流轉，村人漸漸遺忘了他，家人也以為他已不在人世。

1996年，我國新修訂的《刑事訴訟法》取消收容審查制度。三年后，廣西有關方面組織檢查團到玉林第二看守所，發現了僅憑一張由當時的縣公安局長于1974年6月24日簽發的拘留證，就被拘禁了20多年的謝洪武，他“下巴頂著胸”“躺著睡不著、坐著才能睡”，已患上了精神病癥。1999年7月，看守所將謝洪武轉往醫院治療，此時謝的身份還是“在押犯人”。直到2002年10月，玉林市公安局才簽發“釋放證明書”，宣布謝無罪釋放。

鐘貴文意識到，謝的問題在中國不是“個案”，雖然根源來自那個“無法無天”的年代，但它與多年來部分人法律意識淡薄相關。此案不糾正，惡果不容小視。

在2003年1月召開的廣西第十屆人大會上，身為代表的鐘貴文，向大會提出了“關于要求玉林市公安局妥善處理謝洪武被關押28年事件的意見”的建議，并要求按((國家賠償法》對謝洪武進行賠償。

2003年8月2日，廣西興業縣公安局賠償謝洪武侵犯人身自由賠償金、殘疾賠償金、醫療費、護理費等費用共計約64萬元。

一張拘留證，關人幾十年?

謝洪武的案子了結了，但盤在鐘貴文心上的結卻并沒有解開。他在苦苦思索一個問題——為什么一張薄薄的拘留證，就能把一個活人關上幾十年?

鐘貴文認為，謝洪武喪失了結婚乃至正常生存的權利，不會交流，不會生活。而它產生的原因就是某些執法人員對人權的超級冷漠。

2003年6月20日，全國人大內務司法委員會聽取了公檢法機關關于超期羈押問題的專題工作匯報，有關領導提出，2003年底徹底解決3年以上的超期羈押。

從那以后，按《刑事訴訟法》的規定，犯罪嫌疑人在看守所內按照程序最多至9個月，要不就依法審判，要不就無罪放人。截至2003年7月，在這場由謝案引發的整治超期羈押、超審限專項活動中，全國共清理超期羈押案件1976件，涉及4060人。

鐘貴文說：“作為一個法律工作者，一輩子能辦成這樣一個案子，值了!”2003年底，廣西年度十大法治新聞事件揭曉，謝洪武案當選。入選理由是：謝洪武案與孫志剛案一樣，具有推動中國法治進程的重要標志意義。

英語專業的大學生癡迷上了法律

1964年，鐘貴文出生在廣西北流市的一個小山村。由于家境貧寒，兄弟姐妹五人，只有他一人成為“幸運兒”，上了學。1983年，他以全市外語第一的成績考入了華中師范大學。

進了重點大學的外語系，學著“陽春白雪”的英語，鐘貴文卻始終有一種“身在曹營心在漢”的感覺，他始終不能割舍對法律的迷戀。

畢業時，一心想成為檢察官的鐘貴文，放棄了留校的機會，分配到廣西第一律師事務所，此間，他自修通過了法律課程，考取了律師資格。其后，他又取得了法學本科和研究生學歷。

恩師李昌鈺送他一句話：“先做人、再做事”

2000年1月，廣西公開招考優秀中青年干部出國培訓人員，鐘貴文以優異成績入選，被派至美國紐海文大學攻讀公共管理碩士學位。

在美學習期間，雖然他讀的是MBA公共管理，但并沒忘記到當地的法律援助機構去實習。他發現，在康州的法律援助機構，制度設計相當完善。相比之下，我國法律援助的范圍還很窄。

他的恩師、紐海文大學教授、華裔大偵探李昌鈺送給他這樣一句話，“先做人、再做事。”于是他奮發學習，報效祖國。一年后，鐘貴文以15門課程優異的成績畢業，而學校只要求通過14門即可畢業。2001年7月，康州米德爾菲爾德市和紐海文市授予鐘貴文“榮譽市民”稱號。

向“上”要政策，向“下”跑宣傳

學成歸國后不久，鐘貴文被任命為自治區法援中心主任。他發現，與全國比，廣西法援的機構建設很落后。

于是，向“上”要政策向“下”跑宣傳，成了他的工作方式之一。很短時間內，他跑遍了廣西109個縣區中80％以上的縣區，每到一個縣，他就找到縣領導宣傳法律援助的意義，要他們給人給錢，建立法律援助機構。如果說不通，他就“賴著”不走，或是走了再來。

與此同時，他又爭取每個機會，向“上”進言。凡有領導出訪考察，他就借充當翻譯的機會，不停地向他們宣傳法援工作對構建和諧社會的重要性。他還以政協委員和人大代表的身份不停地遞交提案，呼吁建立完善法援工作。

2002年時，廣西幾乎沒有哪個縣把法律援助經費列入財政預算。而截至目前，廣西縣以上地方政府全部建立了法援中心，且有超過97％的法援機構經費納入同級政府財政預算。2004年，鐘貴文被司法部授予第二屆“全國法律援助先進個人”稱號，他所領導的廣西法律援助中心被評為“全國法律援助先進集體”。

枯燥的數字，意味著社會的法制進步

2008年，鐘貴文將要調至新的工作崗位。10年的法援生涯結束了，屈指算來，他們曾在半年多時間內，通過法律援助“救”下了22名死囚；曾為67件刑事案件中的外國人提供了法律援助；貴州馬嶺河纜車墜落事故中的幸存兒、云南大學馬家爵殺人案中的桂籍死者皆因法援而獲賠；謝洪武因法援而獲得了64萬元的國家賠償……

自他上任以來，法援中心辦案數以每年20％增長。2003年～2007年，他們共組織辦理各類法律援助3.6萬件，受援人數達4.5萬人……鐘貴文知道，這些看似枯燥的數字，意味著我們社會怎樣的法制進步。

摘自《北京青年報》2008年1月11日

編輯 李小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