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族性在當前中國動畫中的定位與實現策略

摘要 民族性問題是文藝作品不可回避的重要問題，20世紀的中國動畫比較圓滿地解決了這個問題，但在21世紀，民族性問題隨著中國動畫戰略思路的調整又有了新的含義、新的任務，必須進行再次定位并廣泛討論其在新的戰略框架中的具體實現策略。

關鍵詞 民族性 戰略地位 層面 策略

自從動畫這種舶來的藝術形式來到中國大地上，其民族性問題就隨之產生，可以說，這是一個老問題，但同時也是一個不斷變化的問題，是隨著整個中國動畫戰略目標的變化而不斷調整的。

在20世紀初期，擺在中國動畫面前的主要問題是首先要自立，1941年《鐵扇公主》上映，標志著中國動畫已經自立起來。解放后直到八十年代末，中國動畫首先被定位為是一種較為注重社會效益的社會主義文藝教育形式，主要奮斗目標是本土化和創立民族風格。當時，藝術家、學者們普遍運用的“民族化”概念能夠充分涵蓋這一發展思路。這一階段中國動畫通過《大鬧天宮》、《小蝌蚪找媽媽》、《三個和尚》等一系列長短片創立了“中國學派”，基本完成了“民族化”的奮斗目標。

上個世紀九十年代開始，中國開始建設社會主義市場經濟，各行業乃至整個中國社會都面臨著“轉型”，動畫行業也不例外，中國動畫仍然是社會主義文藝教育形式這一基本定位沒有變，但從戰略目標到發展思路則有比較大的調整。主要體現在兩方面一是動畫不僅要具有社會效益。而且是文化創意產業形式，在中國新經濟中要產生經濟效益，二是中國動畫要改變自給自足的姿態，要“走出去”。讓國際市場、世界觀眾接受。在這樣的戰略思路下，中國動畫民族性的含義是否有了變化?又應該如何進行重新定位呢?

首先。在應用概念上，“民族化”這個20世紀普遍運用的概念已不再對新世紀的中國動畫適用。“民族化”主要的涵義是自立、本土化、創立民族風格。但到當前，中國動畫已經走過了80年的歷程，也成功創立過自己的學派、風格，已經不再是一個單純的“化”舶來藝術為我所用的“拿來主義”式問題，而是一個繼承和發展自己的民族風格，展開多方面的交流合作，充分融入到世界動畫市場中，和其他國家民族地區互通有無、相互滲透，逐步發展壯大成為中國文化戰略、經濟戰略的一分子，進而成為世界動畫強國的問題。因此。筆者認為，“體現民族性”這一概念更符合當前的中國動畫戰略思路。

其次，民族性問題的重要戰略地位并沒有改變。任何國家文藝作品的民族性問題都是不可回避的，不可不談的，新世紀“弘揚中華民族優秀文化”仍然是中國動畫的戰略指導思想。筆者認為，強調文藝作品的民族性具有幾個方面的意義：首先，對內而言，有文化安全的問題，如何一個國家的文化市場被他國的文化產品所統治，那將意味著未來該民族有文化屬性被很大程度同化的危險，該國的人民將有逐漸失去民族認同感的危險：其次，對外而言，保持文化多樣性是整個世界文化向前發展的動力，一個國家保持其文化品格的獨立性不僅是在對本國的未來負責，還是在對整個世界文化的未來負責，聯合國教科文組織認為“……文化多樣性是交流、革新和創作的源泉，對人類來講就像生物多樣性對維持生物平衡那樣必不可少……。”再次，從產業的角度來講，具有獨立民族性的文化產品符合“產品差異性”原則，有利于在國際市場具有長久的競爭力。

再次，我們必須認識“民族性”概念的內涵和外延。中華民族的民族性不能用某些單一、部分的概念、特性、元素加以概括和解釋。民族性應是多維的概念，民族性不僅體現為高雅、復雜的上層文化，還更多地體現為民間的、樸素的點點滴滴的社會生活，只有細微的觀察才能獲得；民族性應是動態的概念，沒有一成不變的民族性，幾千年傳承下來的中國社會文化遺產是有民族性的，現代中國的社會文化同樣具有民族性：民族性還應是辯證的概念，因為民族性一定具有正反兩個方面，我們應該像承認歷史自身一樣承認這兩個方面，顯然，中華民族歷史和現在都有許多值得我們驕傲，引起我們自豪感的歷史事件，偉大思想、行為和創造，但也有很多困擾我們、給過我們教訓、引起我們不斷反思的思想與行為，甚至現在仍存在于我們周圍，這些也都是具有中國的民族性。

只有全面地去看待民族性的這些方面，真實地、細膩地去表現，我們創作的動畫作品才能可信并吸引人，從而我們的民族性才能真正站得住腳，我們的作品也才能真正成為有價值的，可以帶來思想與教育層面意義的作品，而不只是一些空洞之物。

那么，中國動畫如何在新的戰略規劃中做好“體現民族性”的任務，如何實現這種定位?如何使“體現民族性”具有操作性呢?我認為應該分幾個層面思考。

1、創作層面的策略

僅從藝術創作的角度講，20世紀的中國動畫非常好地解決了“民族化”任務，當時，中國的動畫藝術家將學習掌握這種藝術形式和在此過程中形成自己獨立的風格統一在一個過程中，這個優秀的傳統非常值得當代中國動畫借鑒。當今，在經濟全球化的背景下，我國的動畫業不得不與諸動畫強國進行博弈，在產業運作、制作技術等多方面，我國仍處在對外學習的姿態中，但民族性問題在這種情況下并不應該暫時擱置，而是應該堅定不移地強調，不應將民族性當做捆綁中國動畫的繩索，而是應該當做賣點，將體現民族性和學習國外先進經驗兩種行為和思路統一起來。

從近兩年的中國動畫作品上看，產量大幅度地提高了，童話、神話、科幻、現實、動物、歷史等多種題材都有，但仍鮮有令人難忘的原創“精品”。整體藝術水準雖有進步，但在手段上，還不能像20世紀中國經典動畫片那樣在故事、素材、形象、音樂、主題、動作，表層或深層等眾多方面對“民族性”的展現。因此，體現民族性對當前中國動畫并不是“拍什么”的問題，而是“怎么拍”，如何拍得好的問題。

中國傳媒大學動畫學院前院長路盛章先生認為“好的藝術創作必定是民族化、國際化、人性化三者高度統一的”，筆者非常同意他的觀點，但我更傾向于用“民族性、國際性、人性化”這一組更溫和的概念。用什么概念不是問題的關鍵，關鍵在于如何將“民族性”和“國際性”這一對立體，在具體藝術處理上統一起來。筆者認為著眼點應落在“人性化”上!藝術作品貴在“真實”，一件藝術作品只有具有了真實的“人性”，打動了人，在其上附著的“民族性”或“國際性”元素才能不生硬，才能相統一，而我認為這正是當代中國動畫最薄弱的地方。對比20世紀的中國經典動畫片，我們沒有解決角色性格“臉譜化”這一固有的不足，也失去了對畫面、形象細致入微的把握這一傳統。要想解決這些問題，當前，中國動畫的創作必須兩方面都抓一方面，我們必須懷著誠懇的態度去表現存在于大多數人心中的關愛與嫉妒、堅強與軟弱，勤奮和懶惰相對立的復雜情感，讓角色“真實”起來：另一方面，則必須克服浮躁急切的心態，繼承傳統經驗，以探微的精神將“民族性”元素細膩地表現在每一個動作、每一個線條、每一個道具、每一句臺詞上。這樣，21世紀的中國動畫才有可能被世界所接受。

2、產業層面的策略

中國當前的經濟形態已經不能允許動畫“就藝術論藝術”，生產動畫產品的主體是自負盈虧的動畫企業，需要將動畫當作商品來看待，既然是商品，就應該以市場為主，“體現民族性”是需要以市場為基礎，與市場相統一的。而問題是：市場需要，觀眾接受什么樣的“民族性”呢?

動畫的市場基本可以分為國內和國際。在國內，固定審美習慣還未形成的低齡觀眾群是易于爭取的觀眾群，這也由于家長的影響力，這些家長在年幼時接受了20世紀“民族化”的中國經典動畫熏陶。青少年觀眾群則大多對國產動畫不買賬，他們在20世紀九十年代吃的“第一口奶”是日美動畫，口味很難改變，動畫企業要想爭取他們，不僅要模仿日美，還得做的非常好才行，在這些作品中充分“體現民族性”是相當有難度的，對此，我們應理解動畫企業所處的困境。也正因為如此，當前中國動畫短時間內仍難以改變“低齡化”的定位。

在國際上，中國仍在許多國家的民眾心目中是一個神秘的國度，他們對我們的了解僅限于“功夫”、“筷子”、“京劇”等一些文化符號，中國的某些信仰、習俗等深層次的文化內容有可能他們并不了解，必須清醒地認識到，這些內容有可能和他們的價值觀相沖突，對此他們可能會拒絕，甚至厭惡。

對于這樣的市場形勢，“體現民族性”戰略是需要有策略的。首先國內和國際策略應該并舉，不應偏廢。對于國內，目前首先要做到的是抓住低齡階段的觀眾群，一直緊緊陪伴著他們，關注他們成長中的所有問題，在這個現實關注過程中，穩步將中國動畫企業的制作水平進行提高，逐步爭取到青少年觀眾群的信任，同時隨著低齡觀眾群的成長，中國動畫也會逐漸成熟起來。對于國際，中國動畫需要有清晰的策略，選擇什么為“賣點”的問題需要“民族性”和“國際性”兩方面標準進行檢驗。在進入國際市場的初始階段中，為開拓國際市場，制作一些迎合他國觀眾口味的，不怎么有“民族性”的動畫作品并不會對整個大局產生重大影響，對此應該有包容度。應該清醒認識到的是：只有我們中國的動畫公司和國際市場建立了長久的合作關系，取得了彼此信任，我們也了解了國際口味，中國動畫“體現民族性”的工作才能全面深入地開展起來。

3、管理層面的策略

站在國家在文化體制上的管理角度，筆者有兩點建議。

一是對中國動畫“體現民族性”這一問題進行總體把握。只要總體上有相當比例的中國動畫片能夠在某些方面體現了“民族性”，并常常產生將“民族性”表現得比較好的優秀動畫片，這一形勢就可以被接受。強調“民族性”適合以號召、鼓勵的方式，而不適合將其作為硬性標準。在此，筆者建議以各種方式鼓勵更多的，來自于社會各方面的實驗短片的創作(目前實驗短片主要集中在學校)，并進行廣泛地推介。因為實驗短片不直接面對市場，不以盈利為目的，創作自由度最大，能夠起到很好的探索、示范作用。

二是評價體系還可以進一步完善。目前，中國實行了國產動畫精品工程，國家廣播電視總局在每個季度都會推薦一批優秀動畫片。筆者認為除此之外，還應該有比較完善、形成規則或制度的公眾評價體系的建立。這樣一套公眾在教育性、民族性、創新性、深刻性等多方面都能與創制方、播出方進行溝通、討論、互動、評價的體系對于要走向市場、尊重觀眾的中國動畫來講是尤為重要、不可或缺的。

4、技術與教育層面的策略

技術在本質上并不是與民族性問題相沖突，即使技術手段為別國所有，但只要拿來為我所用，同樣可創作出具有民族性的作品。但在實際情況中，技術有可能會是民族性的“敵人”，因為當前由這些新技術手段創制的動畫學習范本不是由中國創造，中國新一代的動畫人學習新的動畫技術所依照的范本是《怪物史瑞克》、《黑客帝國》《指環王》等國外大片，在進行技術學習的過程中，這些影片中的藝術處理技巧也就被漸漸接受了，甚至還成為中國新一代動畫人主要擅長的技巧，而建立在這種基礎上的民族性將是空洞的，因此，技術問題一定程度上也是教育問題。筆者認為，雖然大的格局短時間內不可能扭轉，但可以努力得到改善。

一是在短期內利用尖端的新技術創制出幾部優秀的，具有“民族性”風格的動畫片，以便讓新的動畫人在學技術時不會再圍著外國作品轉，圍繞這些作品編寫教材，并在專業院校進行推廣。環球數碼公司創制的數字水墨短片《夏》就起到這樣的作用，但這樣的片子太少了。

二是從長遠上培養出懂中國文化、懂技術、懂藝術的新一代動畫人。這些新人才能從藝術要求出發，對具體的技術研發提出自己的要求。如果這樣的教育能成功，中國在未來不僅會出現優秀的“民族動畫”，而且還會產生屬于自己的新技術。

對任何國家而言，文藝作品的民族性問題都是一個必須重視的大課題，在全球化的今天，對后進國家而言，更是一個考驗。在競爭當中，無論是商業運作、資金設備等外在因素，還是作品本身的綜合藝術水準，中國動畫都明顯落后，但我們不應失去自信。隨著中國和平崛起、綜合國力的提高、民族自信力的增強，中國動畫必定會壯大起來，我們新世紀的民族風格也必定會隨著對傳統文化認識的深化、對世界不同民族文化的了解包容、對未來世界文化走向的獨立思考而成長、完善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