審美現代性與當代電影藝術

[摘要] 現代性自其產生之日就與文化藝術有著深刻的淵源，而審美現代性作為現代性的一個重要方面，更是主要體現在文化藝術中。在視覺文化轉型的今天，電影藝術是當代最主要的藝術之一，并成了反思工具理性的重要領地。但是電影藝術在走向審美現代性的同時也使自身陷入了盲目追求形式和體制排斥的窘境之中，在這種復雜狀況之下，當代電影藝術如何尋求出路以及審美現代性自身如何發展成了一個亟待解決的問題。

[關鍵詞] 審美現代性 當代電影 反思性 復雜性

一、現代性與審美現代性的內涵

現代性是當今學術界出現頻率相當高的幾個詞之一，當然也是探討比較多的對象之一。學術界眾說紛紜，甚至有些人把“現代性”與“現代”、“現代化”、“現代主義”等混為一潭。現代性是一個很復雜。有歧義。內部又充滿著矛盾的概念。但是學術界又有個大致的認同。這里沿用國內學者周憲所說：“現代性主要包含了兩個基本層面，一個是社會的現代化，它體現出啟蒙現代性的理性主義對社會生活的廣泛滲透和制約：另一層面則是以藝術等文化運動為代表的審美現代性，它常常呈現為對前一種現代性的反思、質疑和否定。歷史地看。兩者之間存在著一系列的緊張關系。”由此可以看出審美現代性是現代性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是與啟蒙現代性相對而言的，并與啟蒙現代性形成一種張力，作為啟蒙現代性的理性主義的反思和批判的力量而存在的。

啟蒙現代性是現代科技進步，經濟和社會急速發展的產物。是工業革命后資本主義發展的必然的結果，它的表現就是科學技術的進步，社會的發展，物質文明的發展，它主要以工具理性為核心原則，它以工具理性為其手段來達到人類社會的美好的最高目標。通過工具理性來成就其啟蒙的目的。實現社會的合理化。但是在社會物質合理化的同時。工具理性的核心原則同樣也侵入了人與人、人與自然的社會關系之中。人的內心也如同工具般冷漠，人的內心在冷靜、理智的同時。也在不知不覺中淡漠了人最重要的情感。人淪為了科技進步的工具和手段。這正是審美現代性所要批判的。審美現代性的產生是伴隨著啟蒙現代性的產生而產生的，二者幾乎同時構成了現代性這個復雜的整體。而且審美現代性始終作為啟蒙現代性的反思力量而存在。“在齊格蒙·鮑曼(ZygmuntBauman)、厄佛曼(U.Oevermann)、哈貝馬斯等人的現代性圖景中。審美現代性被認為是啟蒙現代性的對立面，一直擔負著制約、反抗現代性理性專制的使命。二者共同構成現代性賴以發展的內部張力。”后來美國學者卡林內斯庫在其《現代性的五副面孔》中也對此作了深刻的分析。由此呈現出審美現代性的內涵：“審美現代性就是社會現代化過程中分化出來的一種獨特的自主性表意實踐，它不斷地反思著社會現代化本身，并不停地為急劇變化的社會生活提供重要的意義。”正如周憲所說，審美現代性“像是一個愛挑剔和愛發牢騷的人，對現實中種種不公平和黑暗非常敏感。它關注著被非人力量所壓制了的種種潛在的想象、個性和情感的舒張和成長：它又像是一個精神分析家或牧師，關心著被現代化潮流淹沒的形形色色的主體，不斷地為生存的危機和意義的喪失提供種種精神的慰藉和解釋，提醒他們本真性的丟失和尋找家園的路徑。”

二、審美現代性與藝術的淵源

從工業革命以來，社會物質文明在啟蒙的同時，文化藝術也相應的對啟蒙現代性做出了自身的反映。審美現代性主要是表現在文化藝術當中。自審美現代性產生之日起就與藝術有著深刻的淵源，而且文化藝術就是審美現代性反思救贖工具理性的最重要的領地。“從韋伯的‘鐵籠’和審美的‘救贖’，到齊美爾的‘文化悲劇’。經典的社會理論大師似乎都在傳遞一個信息。那就是現代性的內在矛盾導致了文化不再是那種服務于社會協調團結的力量。尤其是藝術。”

審美現代性，從其字面上看是審美與現代性聯系在一起。是現代性本身的審美方面。這本身就與美學有關。而正如黑格爾所說：美學是關于藝術的哲學。由此審美現代性(有人也叫美學現代性)自其名誕生之日起就與藝術產生了很深的淵源。另外。從文化藝術自身來看。文化藝術自身存在的顛覆性成了審美現代性誕生的重要因素。馬爾庫塞在其《審美之維》中論道：“在社會的另一極，及在藝術的領域中，對‘給定’的現實存在的否定和抗議傳統，卻一直固守著自己的天地和自己的權利。”“確實。在藝術的本性中存在著顛覆的潛能。”正是藝術中這種顛覆的潛能在啟蒙現代性必需的張力之中顯示最為重要的力最。啟蒙現代性發展必然需要一種與之抗衡的張力才能保持社會的和諧。鮑曼也說到：“現代性的歷史是社會存在與其文化間充滿張力的歷史。現代存在迫使其文化成為自己的對立面。這種不和諧正是現代性需要的和諧。”再者，根據馬克思的思想來看，文化藝術作為精神文化自身對物質文化具有反作用。審美文化的這種對啟蒙現代性的反思也是現代性自身物質生產發展所必需的，表現為對現代性本身的文化反叛。

在大眾文化蓬勃發展的今天，視覺文化作為一種新的勢力凸顯在精神文化領域。影視也成為傳統藝術之外的第七藝術。甚至成為了當今最為大眾所熟悉，影響大眾最為深遠的藝術。審美現代性主要表現在藝術領域，作為這種影響人數最多的藝術。影視藝術也在現代性的語境之下，也成了審美現代性反思啟蒙工具理性的重要領地。尤其是當代的電影藝術帶有審美現代性中最重要的反思特征，成為了當代審美現代性重要的寄居地。

三、當代電影藝術的反思性

審美現代性從其產生到與今天的電影藝術相結合有很長的時間距離。畢竟電影是一種新興的藝術，正如著名電影美學家貝拉·巴拉茲所說：“電影是唯一可以讓我們知道它的誕生日期的藝術，不象其他各種藝術的誕生日期已經無法稽考。”但是這并不能說明審美現代性在電影里的表現很膚淺。與此相反，正是因為電影藝術驚人的影響力，使得當今電影藝術成為審美現代性最重要的表現領地。

當代電影藝術的反思反叛性也就是電影中審美現代性在中西方不同電影領域中有著不同的表現方式。由于政治經濟文化的差異，觀念的不同以及地理文化的差異等等種種原因使得電影中反思性有著不同的著重點和領域。在當代中國主要是在所謂的“第六代”電影藝術當中，以點、線的方式反思局部的人、事或物，他們通過小人物或種種事件來反思人、社會或國家的種種問題。他們的著眼點總是在人類社會這個大范圍之下。而以美國為代表的西方電影藝術，多把人類看作一個整體。在這個整體之上來審視人類社會的種種問題，比如人類的自然環境、人類與科技、自然的關系、人類未來的命運等等種種大問題。當然，中西方的這種不同不是絕對的，這里只是從總體上來看的。

(一)在當代中國的電影創作者主要是以所謂的第五代和第六代電影人為主。分為體制內和體制外兩種創作方式。這種格局使得中國電影藝術帶有現代性特征的同時也使得審美現代性在這之中也有所偏重。以張藝謀、陳凱歌等為代表的一代電影人以反思中國文化起家，曾一度以此獲得了種種國際殊榮，在新的時代之下他們大部分創作仍擺脫不了這種文化影響的情結。而他們的電影也對現代性的反思相對較少，這不能不說與那一代人的心理基點有關。而相反那些由第六代創作的電影都帶上了很強的反思性。這又分幾種情況：諸如《北京雜種》、《頭發亂了》、《牽牛花》、《周末情人》、《蘇州河》、《夢幻田園》、《懸念》、《郵差》、《冬春的日子》、《極度寒冷》等等一類。在這類作品里新生代導演多為體制外創作，多數都是通過感性的內心世界來傳達對社會的喧嘩與騷動的反思。是內心的精神世界對現代性的反叛與顛覆，這是一種審美現代性的表達方式，以感性來對抗理性，以內心來對抗現實。同時他們借助了后現代主義的形式外觀，以零亂的、碎片化的、不連貫的情緒意象來對工具理性進行對抗。比如《北京雜種》、《頭發亂了》、《周末情人》等影片“不但以搖滾為表現對象，甚至整體形式外觀也趨于‘搖滾化’：瞬間的表象、情緒的碎片、不連貫的事件、游移不停的運動鏡頭、充滿青春騷動的快節奏起伏……”。而王小帥的《極度寒冷》則是采用后現代的行為藝術的方式來詮釋他對工具理性的反思以及有關身體與死亡對抗。第六代導演在這種后現代式的表達中，傳達的是一種對現代性的反思和叛逆的印象，他們在這里找到了一種反抗科技理性的方式，同時也是創作者自身在這個內心浮躁的社會尋求詩意生存的寄居地。

另外一類表現審美現代性的電影是直接與科學技術發生關聯，通過以科技或傳媒為表現對象，來反思這種科技的利與弊。《網絡時代的愛情》中對現代網絡對人生活影響的反思。這是對網絡時代人的內心世界以及愛情觀的考察，是對這種感情和愛情的真實性的疑慮。新時代的互聯網技術改變了人們的生活方式，甚至人們戀愛的方式。這里到底有多少利與弊。從《手機》到《愛情呼叫轉移》到《命運呼叫轉移》。這類電影都是講述現代的通訊工具與衛星傳遞技術對人生活的影響，這些導演們在講述追求現代性的美好愿望的同時，也對現代性的工具理性對人生活的變遷進行了深刻的反思，手機進入人的生活縮短了人類交往的距離，但卻疏遠了人的心，不僅如此，還帶來了謊言、偽善與虛偽。盡管這些影片的創作者給了主角們美好的結局來彌補人們心靈的恐懼，但這也只是創作者的美好愿望而已。

還有一類是與人類的生態環境有關。比如《可可西里》、《天狗》等電影。它們涉及到了現代人的生活方式對生態環境的影響。從另外一個角度對現代性進行反思，雖然不像西方電影那么徹底，只是觸及到表面，但至少也傳達出了電影者反思的心聲。

(二)以美國為代表的西方電影世界在反思現代性的問題上比較徹底，這可能與其經濟最為發達有關。當然這類電影的制作需要以強大的經濟實力為基礎，這可能是西方電影事業發展的優勢。在審美現代性的表現上，西方的電影界站在人類的整體之上來反思現代性的工具理性給人類帶來的種種問題。西方電影界一直都不缺乏反思現代性的電影，并且出現大量的類型片，多數是在科幻片當中(當然也有其他的一些類型)。比如反思網絡技術的《黑客帝國》系列。反思傳媒技術的《楚門的世界》。反思批判生化技術的《生化危機》系列，批判人類各種試驗對自然界生態環境的影響的《八腳怪》、《深海狂鯊》、《哥斯拉》、《侏羅紀公園》系列等，反思人與自然關系的《金剛》，還有反思人造機器人技術的《銀翼殺手》。描述人類未來命運的《后天》、《末日天火》、《末日水世界》、《未來終結者》、《第五元素》等，還有對人類自身命運擔心而設想出來的挽救世界的《超人》系列、《蜘蛛俠》系列。還有一類是直接描述大自然改變的《北極傳說》、《帝企鵝日記》等。所有這些西方電影，不光是美國的。還有西方別的國家的，都從不同的角度對現代性的工具理性做出了深刻的反思和批判。這些電影的出現是西方電影界的一個重要的組成部分，使當代電影與審美現代性達到了完美的結合，同時使當代電影成為審美現代性呈現的最重要的一個領地。

四、電影中審美現代性的復雜性

現代性與審美現代性的矛盾，結果導致的生態危機，人際關系的冷漠，人自身的異化等等種種危機，正如張華在《生態美學在中國的建構》中所說：“工具理性和形式理性的沙文主義式的擴張，無疑也是生態環境破壞、人際關系冷漠、人的片面發展以及各種社會沖突的深層根源。”當代的電影成了視覺化社會反思批判現代性工具理性所帶來的危機的最重要領地。但是電影中的審美現代性在反思社會危機及種種問題的同時卻使自身走向了模式化的窘境，與此同時還帶來了種種問題：比如過分夸大了現代性的工具性特別是在西方電影當中：其次審美現代性用感性對抗理性的同時也助長了社會的感性化、視覺化的形式，這一方面使審美現代性在電影中獲得了長足的發展。一方面卻使社會徹底陷入了感性化、視覺化的思維模式。而人自身也越來越走向了物化的境地。這使得人類自古以來的深度思維模式比如文學陷入了一個難堪的窘境。

另外，審美現代性一方面反思批判現代性，一方面卻又把自身作為一種反思批判的工具，這實際上從某種角度來說，它自身也成為了一種特殊的工具理性。這使得電影中的審美現代性陷入了一種權利的陷阱。成為一種替某一部分人說話的工具，成為了一種新的制度性壓迫工具。況且電影藝術本身處在一種制度模式之中，這種種狀況使得電影藝術中的審美現代性更為復雜。當代電影藝術在反思現代性的道路上甚至自身的發展趨勢上如何擺脫制度與模式的壓力。這不僅是電影與審美現代性完美結合所必須解決的，也是電影藝術自身發展亟需解決的問題。在這種反思現代性的復雜狀況之中。當代電影藝術更應該找尋自身的藝術規律。找到真正的藝術支點。走向一個生態和諧的藝術家園，這也是審美現代性本身所想追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