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電影《色·戒》的性愛表現,是揭示人物性格、構置故事情節和深化主題思想的重要手段,應予許可,但影片卻并無審美價值,從而會產生不良社會效果,有失得當。
[關鍵詞]電影 《色·戒》 性愛 表現
電影可否和怎樣表現性愛:去年秋冬之間,隨著李安的新片《色·戒》在威尼斯國際電影節上獲得金獅獎和在全球上映創下驚人的票房記錄;在海內外欣起了一陣《色·戒》熱,也再次觸及該問題。筆者且不參與其它方面的爭鳴,只就該片激起媒體最多話題的性愛表現,以所見剪輯與否的兩個不同版本的碟片為據,加以探討。
若無“色”,何須“戒”——其性愛表現應予許可
電影可否表現性愛:性愛表現幾乎是文學藝術的“禁區”,中外皆然,在中國尤其如此。雖然自古以來在文學藝術作品中不乏性愛表現,但封建禮法出于“男女大防”的考慮而禁止談性,特別不準以文字表述有關性欲問題,更何況見之于視覺形象。談論性愛為丑,這早已成為漢民族的一種傳習和審美心理積淀。然而性生活是人的生理需要,因而是生活的一個重要部分,生活的文學藝術作品在表現和張揚人性時自然也免不了會涉及該問題。電影是直接給觀眾看的,所以人們稱電影為視覺藝術,稱銀幕形象為視覺形象。要使視覺形象具體、鮮明、生動,就必須明確地表現人物的行為動作,顯露其思想感情的變化。選取人物典型的行為動作進行加工提煉而拍攝成視覺形象,更是電影揭示人物性格、構置故事情節和深化主題思想的重要手段。既然生活中的行為動作經過典型化皆在其列,那么作為“飲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的性愛為何就該排除在外:只要不是出于商業目的,不是賣弄色情,而是揭示人物性格、構置故事情節和深化主題思想的性愛表現,應予許可。
且看電影《色·戒》。張愛玲的原著中有一句話:“到女人心里的路通過陰道。”為此,李安要用攝像機探索人性的陰暗面,借性愛戲講述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復雜的心理故事。第一場:易先生用手撕破王佳芝的旗袍,先推她撞墻,再把她推到床上,抽出皮帶猛打王佳芝,再用皮帶反綁王佳芝的手,脫掉她的內褲,從后方霸王硬上弓,使王佳芝飽受欺辱,顯露了漢奸頭目在情欲上的絕對霸道,一方面他并不信任對方,一方面他長久壓抑感情,早忘了情愛,只有發泄的欲望,將女人當玩物。如果去除了這場戲,就不能揭示這個不動聲色且陰森冷靜的漢奸頭目,經常便用暴力來達到自己想要的東西,乃至最后對情人也心狠手辣的性格。第二場:易先生再度勾搭王佳芝,雖前戲有語言交流和親昵舉止,但在床第之間,他仍不懂憐香惜玉,依然不時有粗暴動作。他已對王佳芝動情,但主導控制意識仍強烈,王佳芝只有全力配合。這里有彼此關系的融入與掙扎,以及這種肉體深入在時間下帶給他們的精神改變。如果去除了這場戲,就不能構置業余女間諜嘗試色誘老謀深算、嗜血成性的漢奸頭目,卻最終為情所誘乃至功敗垂成的故事情節。第三場:易先生對王佳芝動了真情,兩人間的情欲不是一古腦的發泄,有了較柔和的互動,王佳芝開始有了主動攻勢。在肉體的糾纏和較量中,這對男女最終筋疲力盡,雙雙落敗。如果去除了這場戲,就不能深化該片其實并非易先生的好色之戒,而是王佳芝的由色生情之戒,也是所有的女人由色生情之戒的主題思想。李安親自操刀,剪輯了一部大陸版的“潔本”,剪除了九分鐘的主要是這些眾說紛紜的性愛戲的大部分鏡頭,使該片有“戒”卻無“色”。然而若無“色”,何須“戒”:其性愛表現是揭示人物性格、構置故事情節和深化主題思想的重要手段,應予許可。
既見“色”,何難“戒”——其性愛表現有失得當
電影既然可以表現性愛,那么怎樣的性愛表現才具有審美價值:如果缺乏高尚嚴肅的審美趣味,缺乏反映生活的選擇提煉,過分執著于對生活的“形似”,把求“真”誤以為對生活的照相或實錄,所以在進行性愛表現時過分地拘泥于性過程寫實,即以高清晰度對性器官、動作和姿態作具體密實的顯示,自然就進入了禁區中的誤區了。成熟的現實主義作家、藝術家,必須充分掂量自己作品的社會效果,即使是為了揭示人物性格、構置故事情節和深化主題思想的需要,性愛表現如果手法不當,也會成為“穢筆”,使某些性心理不健全、審美趣味欠高尚的觀眾產生“穢思”,產生不良的社會效果。中國的文學藝術創作向有蘊藉、含蓄的傳統,所謂“韻外之致”、“味外之旨”等等,則要求文字表意做到“不即不離”,形象塑造在“似”與“非似”之間,即在藝術表現與現實之間留出一定的審美空間,造成新奇陌生的審美效果。電影的性愛表現亦然,應該“避實就虛”、“不寫之寫”、“點到為止”,而不該公開地直露地表現,因其并無審美價值及良好社會效果,有失得當。
再看電影《色·戒》。張愛玲的原著中對做愛的形容只有一句話:“每次跟老易在一起都像洗了個熱水澡。”李安卻安排了完全無尺度的暴露鏡頭。第一場:雖無裸體鏡頭,卻充滿暴力。易先生對王佳芝的施虐幾近瘋狂,無所不用其極,且強行與她性交,使她不斷痛苦地呻吟,直至癱軟在床。如此活生生的性發泄和性凌辱,幾乎成了生活的照相,又會激起性心理不健全觀眾的變態暴力欲。第二場:先是兩人用力舌吻,易先生摸遍了王佳芝身體的重要部位:接著兩人姿勢不斷改變,更清晰可見王佳芝替易先生口交:最后一幕兩人如回紋針般,呈頭各朝南北一方的性愛姿勢。王佳芝三“點”全露,易先生露毛,兩人第三“點”的視覺觸碰給觀眾極大震撼。如此高清晰度的性器官、動作和姿態的具體密集的顯示,完全成了生活的實錄,也會使涉世不深的觀眾受到負面感染。第三場:王佳芝不但一絲不掛,而且散亂著頭發開始對易先生有了主動攻勢;易先生不但赤身露體,而且露陰囊;豈止是耳鬢廝磨,顛鸞倒鳳,兩人的裸體交歡充滿了原始性和動物性,類似春官圖解。如此刻意演染的性放縱和性依附,實為“穢筆”,更會使未具有高尚審美趣味的觀眾產生“穢思”。倒是先前王佳芝為獲性愛經驗而與同學梁閏生初試云雨的那場:畫面較為間接,兩人只有頭部接觸和上身互動,王佳芝起身走到窗前,只見她全裸的背影。這就有點“避實就虛、“不寫之寫”、“點到為止”之味,可見表現手法并非無可選擇。據透露,未剪輯的“全本”中上述每一個鏡頭都是李安親自設計的,他要對故事起重要作用的性愛場面,用最精準的手法拍攝,也是他的刻意要求。正是這種刻意要求,使影片的性愛表現進人了禁區中的誤區:似乎有“色”亦有“戒”,卻是既見“色”,何難“戒”:其性愛表現并無審美價值及良好社會效果,有失得當。
電影可否和怎樣表現性愛,就《色·戒》而論,也須“好處說好,壞處說壞”。美國電影協會給予“NC-17”定級及在華語地區掀起“禁片情結”和“窺視欲望”,不能抹殺其性愛表現的必要;在威尼斯國際電影節獲金獅獎及在全球上映創下驚人票房記錄,也不能掩蓋其性愛表現的失誤;加以深入探討,對當前電影創作和電影評論都是不無益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