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反諷是奧斯丁理解、評價生活的愜意的載體,并成為她作品的基調和風格標志。在她的作品《傲慢與偏見》中,這種藝術風格的運用達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所以《傲慢與偏見》是奧斯丁作品中最成功的一部。反諷藝術的運用是促成這種成功的重要因素之一。《傲慢與偏見》無論從人物刻畫,語言使用,情節發展上都滲透著反諷。
[關鍵詞]反諷 言辭反諷 人物描寫 場景描寫 情節反諷
簡·奧斯丁是十八世紀末英國女性作家。她的作品《傲慢與偏見》早已被我國讀者所熟知。多次改編為電影,但她的一生是平凡的,然而她又是如此的不平凡。看奧斯丁的電影,總會產生一種非常異樣的感覺,不似同期作家狄更斯的作品那樣的剛勁有力,也不似后來的作家夏洛蒂·勃朗特那樣的痛快淋漓。它含蓄而深刻的向你展現智慧的魅力。讓你忍俊不禁。讓你回味無窮,領略到作品比文本表面價值更為容量巨大的意義空間。當你開始在這些看似平凡的文字中探尋這種魅力的來源的時候。就會發現它來自于小說中隨處可見的一種張力結構,也就是反諷。反諷就像是一個個漩渦,在那些平凡的文字中漩了下去,你對作品領會得越多。就會發現這些漩渦越多,它布滿全篇,你對作品領會得越深,就會發現這些漩渦越深,它在電影的每一個層面,從語言、人物、場景到主題和構思,越來越透徹地漩了下去。它使得每一個層面都不僅僅是表面呈現的那副樣子,它漩出了更深層的意味,漩出了表象和深蘊之間的張力。我們由此不得不更仔細地來探究這些文字,而且需步步小心,因為每一處都可能暗藏著反諷。或許研究奧斯丁的反諷藝術。對于更深刻地探究作家創作個性、其作品藝術價值、以及“反諷”這一文學概念,都具有重要意義。而《傲慢與偏見》則正是奧斯汀廣泛運用諷刺藝術最完美的作品。觀眾常常為其高超的智慧、藝術的魅力、優雅的風格、幽默以及獨特的語言特征所征服。總之。細膩的諷刺藝術使其成為一部杰作,而其中對反諷刺藝術的高超運用更為這部杰作增添了無限的光彩。
一、“反諷”概念辨析
“反諷”是西方文學話語最古老的概念之一,但也是最令人頭痛的概念之一,有論者稱它為有“臭名昭著的難以捉摸性質”,因為它“不僅有各種不同的表現形式,而且在概念上還不斷的在發展”。反諷(irony)一詞來源于希臘文(eironla),原為希臘戲劇中的一種角色類型。即佯作無知者,在自以為高明的對手面前說傻話,但最后這些傻話被證明是真理。從而使“高明”的對手大出洋相。柏拉圖《對話錄》中的蘇格拉底就采取了這種在對話時故意贊同對方的錯誤說法。并將這一錯誤加以引申,使其陷入謬誤境地來反證自己正確的談話方式。“反諷”后來演變為一種常用的修辭格,即“反語”、“諷刺”(在英語中,反諷與諷刺是同一個詞)。
要給“反諷”下一個確切的定義絕非易事。1981年版《美國大百科全書》是這樣給反諷下定義的:“反諷提供的是一種真實與表象相對立的情景。”這一定義未免太過簡單。《蘇聯大百科全書》解釋得詳細一些:“在文體學上反諷是一種表現嘲弄或狡詐的雙重意義的敘述。在反諷中,一個詞匯或一種語調在語境中獲得了一種與文字意義相反的、否定的或產生懷疑的意義。在美學上,反諷是一種具有喜劇意味的、帶有思想觀念的情感的估價,它的基本模式或原型是詞語反諷的結構表現原則。
二、作為一種修辭手段的“言辭反諷”
當我們試圖深入探究《傲慢與偏見》的反諷藝術時,首先遭遇到的就是它的語言。當我們對某個人物或場景忍俊不禁,會心一笑的時候,就發現了奧斯丁的反諷在第一個層面,也是最淺顯的層面,即語言修辭上的表現。從最普通的意義上說,反諷就是修辭格上的“言辭反諷”。言辭反諷是指在小說的某一局部。敘述者表面上說了一種意思。而實際上卻是另有所指。作者的真正意圖含而不露,只是依靠語境,我們才能破譯其中的奧妙。言辭反諷是語言層次的反諷,這部電影在對人物、場景進行敘述時都可能運用到它。《傲慢與偏見》充分運用了這種反諷語言,它利用語言本身的張力,對人物或場景起到了含蓄的諷刺作用。
(一)人物描寫
奧斯丁在《傲慢與偏見》中塑造了許多喜劇性的人物,他們特征鮮明,栩栩如生,是奧斯丁作品中最為受人稱道、膾炙人口的笑料。這樣成功的人物塑造多歸功于奧斯丁在人物描寫時所使用的出色的反諷語言。當這些喜劇性人物令我們莞爾或捧腹之后,我們再對之進行理性關照和修辭學分析,就會看到奧斯丁在這些人物描寫中大量運用了反諷語言。
在《傲慢與偏見》中。班納特太太是個著名的喜劇人物。作者在對她進行敘述和描寫時,不遺余力地盡情發揮了自己的反諷才能。
《傲慢與偏見》第一句話:“凡有產業的單身漢,總要娶位太太,這已經成了一條舉世公認的真理。作者居高臨下,但很快觀眾就會發現這句話充滿了反諷意味。”因為從班納特太太迫不及待地認識彬格萊,盤算著把女兒們都嫁給有錢人。可以看出實際上的情況恰恰是“沒有財產的婦女,總要嫁位有錢的丈夫”!敘述者運用反諷,對班納特太太之類以嫁女兒為生活目的的庸俗勢利的人物進行了嘲弄,敘述者與讀者均處于那個被嘲諷的圈子之外。此外,這句話在表達語言內在的反諷也是顯而易見的,原句是\"It is a truth universally acknowledged,that a single man in possession of a goodfortune muse be in want of a wife\"主句用了“truth”、“universally acknowledged”等詞。顯得非常嚴肅重大。從句輕輕一轉,講的卻是單身漢想娶妻子的平常瑣事。讀者從莊嚴肅重的心理預期一下跌落到稀松平常的生活情境。不覺會心一笑。語言內在的反諷起到了巧妙的幽默作用。
在《傲慢與偏見》中,這種看似漫不經心實則別有深義的反諷語言隨處可見。在對幾個喜劇人物的刻畫中起到了重要作用。柯林斯牧師把班納特一家攪了半天也沒娶他們的女兒,當他被班府煩膩透頂地打發掉的時候,臨走時居然還“答應”給他們“再來一封謝函”!“答應”二字用得極妙。充分諷刺了這個人物的遲鈍。再如對凱瑟琳夫人的描寫:“只要哪一個佃戶不馴服、不知足或窮得活不下去。她就親自出馬到村子里去調解糾紛、壓制怨言。把他們罵得恢復太平與富足!”她請客人吃飯,飯前“打發”客人到窗口去欣賞風景。飯后又要大家“聆聽”她“斷定”第二天的天氣會如何。這些敘述中通過幾個小詞的安排,巧妙地反諷了這個老太婆的自高自大、專橫跋扈。
像這樣充滿反諷意味的人物描寫在奧斯丁的《傲慢與偏見》中是隨處可見、信手拈來。這位聰明的奧斯丁似乎總是以譏誚的眼神打量著她筆下一個個可笑的人物。她的雙眼狡黯一瞥。妙語溜出嘴角。人們的愚蠢、膚淺、虛榮的模樣便被速寫成了生動的漫畫。反諷語言在人物描寫中的運用,使得人物更加活靈活現、耐人尋味了。
(二)場景描寫
言辭反諷在人物描寫中對于一個個喜劇人物的塑造有著重要作用。除此以外。它在場景描寫中也找到了更大的發揮作用的場所。在這些場景中你會感到有一種隱秘的反諷,但這種反諷并不是明顯地表現為描寫語言和所描寫的場景之間的悖反和沖突,恰恰相反,語言對于場景的描寫是萬分忠實且逼真的。這種張力更多地存在于描寫的場景內部,該場景本身就充滿了反諷意味。事實上這種充滿反諷意味的場景在我們的周圍大量存在著。只是我們感受反諷的能力可能已經被庸常的生活經驗鈍化了。而經過奧斯丁的反諷語言稍一刻畫和點撥。這些場景的反諷意味就更加的令人感受深切了,而它對生活中固有的反諷情景的刻畫也顯得更加的入木三分。
三、從文章主題和構成上體現“反諷”
(一)以反諷表現主題
《傲慢與偏見》的主題是什么?我們的回答是:資產階級的婚姻,或確切地說,是資產階級的小姐怎樣嫁給上流社會有錢的公子。編者以班納特家的三位小姐和一位表侄的婚姻來驗證這條“真理”的真理性。這部影片就是圍繞這四對公子小姐的婚姻展開的。編者以經濟的筆墨,首先用班納特先生的那位表侄柯林斯牧師與夏綠蒂·盧卡斯小姐的婚姻“證明”了這一真理。這種“證明”實際上是揭穿了這一婚姻的實質:赤裸裸的金錢婚姻。
我們也應看到,主人公伊麗莎白與達西的婚姻中還含有資產階級道德教養的因素,達西的一切行動要符合資產階級的教養。這種教養讓他自命不凡、高高在上、傲慢無禮。他的傲慢傷害了貴族小姐伊麗莎白的自尊,使其對他產生偏見。也正是這種修養讓他為伊麗莎白出眾的見識和美麗的外表所迷惑,不但克服了傲慢。而且變得彬彬有禮并最終使伊麗莎白的偏見得以克服并贏得了婚姻。考察貴族資產階級教養的實質,會發現它依然建立在金錢的基礎之上,他們的婚姻說到底實實在在是金錢的婚姻。
四種婚姻,四個類型,大團圓的結局,皆大歡喜的收場,在笑聲中道出了(鞭撻并反諷了)婚姻的本來面目。正是這一樁樁平凡而無聊的婚姻。構筑了一個反諷的主題:“凡是有財產的單身漢,必定需要娶位太太,這已經成了一條舉世公認的真理”。
(二)以反諷組織情節和語言
《傲慢與偏見》中的情節由一連串的戲劇性場面所構成,其中,反諷無處不在,滲透在這些場面和情節之中。場面作為情節的基本單元,主要表現為一場又一場的舞會,一回又一回的家宴,一桌又一桌的紙牌,一次又一次的散步……。而構成這些場面的不是景物,也不是人物特征的描繪。而是人物的對話、閑談,情節成了對話的集合。編者藏在人物背后讓人物自由對話,在對話中又暗寓反諷,通過對話將無盡的諷意傳達出來,完成情節的反諷。伊麗莎白與柯林斯、達西、凱瑟琳夫人的對話構成了情節的主干,也是情節反諷的集中體現。
正是這些嘲諷的語調、反諷的語言和譏笑嘲弄的文字,刻畫出了一群小丑形象,也為表現人物性格、人物間的關系、組織情節結構提供了載體。反諷的語言是作者表現主題、刻畫人物、組織情節結構的重要基礎。它使《傲慢與偏見》全方位地體現出反諷特征。
綜上所述,反諷在奧斯丁的作品《傲慢與偏見》中是充斥全篇的。它構成了一種無處不在的反諷結構,而這種從語言表象到深層態度的反諷結構無疑是使得其作品具有巨大的理解空間和審美空間的重要因素,是作品魅力的核心。作為一種語言技巧、一種修辭手段,反諷藝術的運用使奧斯丁發展出了一種極為獨特的小說技藝,這種小說既能掩蓋又能表露作者最強烈的感情,它要求讀者運用辨證的思維進行雙重解碼,而不能滿足于表面的理解。并從文字表象與作者的真實意圖和深層態度的偏離中領悟到含蓄而深刻的美。而作為一種作品內在的辨證結構原則,反諷在意識形態的層面得到了更深刻的展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