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時期中醫對“疫痙”病名的討論

摘 要：民國時期，疫痙多次流行于江、浙、滬一帶，由于在當時是一種較新的疫病，出現了痙瘟、伏瘟、疫痙、流行性腦脊髓膜炎等多個病名，經過研究和探討，多數中醫認同了“疫痙”這一病名。即將出版的《中醫內婦兒科名詞》，將其首次規范。

關鍵詞：民國，中醫，疫痙，病名

Abstract：During the period of Republic of China，Yijing (疫痙) had spread widely in the region of Jiangshu Province，Zhejiang Province and Shanghai City.Since it was a new pestilence，it had many new names at that time， such as Jingwen (convulsive pestilence痙瘟)，Fuwen(latent pestilence伏瘟)，Yijing (pestilent convulsion疫痙)，Epidemic Cerebrospinal Meningitis，DCSM (流行性腦脊髓膜炎).Most doctors of Chinese medicine agree with the name of Yijing (pestilent convulsion疫痙).For the first time，it is standardized in the forthcoming standard，Chinese Terms of Internal Medicine，Gynecology，Pediatrics of Chinese Medicine(《中醫內婦兒科名詞》).

Key words：Republic of China，Chinese medicine，pestilent convulsion，disease name

已試行發布、即將出版的《中醫內婦兒科名詞》一書中，首次規范了“疫痙”病名，用以指“感受癘邪，以頭痛，重者頭痛如劈，惡寒發熱，無汗，手足發冷麻木，頸項強硬，不能俯仰轉動，角弓反張，兩手屈而不伸，面紅目赤，瞳神放大，牙關緊閉，旋即神昏，苔薄白或厚膩，脈緊弦細等為常見癥的疫病”。該病名的規范，與民國時期中醫對疫痙病名的探討，有一定的聯系。本文對此作一簡單介紹。

疫痙屬中醫痙病范圍，約相當于西醫學的流行性腦脊髓膜炎。古代很少有此病流行的記錄。1918年，上海流行該病，公立上海醫院院長王彰孚、醫生張紹修等，特作《公立上海醫院發見流行性腦脊髓膜炎之警告》一文，詳細描述疾病原因、癥候、治療及預防等情況，提醒人們注意防范。文中還指出:“松江近亦發現一種疫癥，死亡極速，多系壯年及小兒，中醫皆不能定其病名，恐亦系此癥?！盵1]此后該病多次流行于江、浙、滬一帶。面對這一較新的疫病，當時的許多中醫紛紛投入到對此病的研究中。對其病名，主要有以下幾種認識：

一 痙瘟

1918年，該病在上海出現時，當時中醫界對此病尚無太多認識，裘吉生還曾在《紹興醫藥學報》“問答”欄目設問請教[2]。徐石生、徐相宸諸君曾作答。徐石生名之曰：“痙瘟。”[3]而徐相宸根據西醫張紹修所報告之癥狀，認為此病“與吾國所謂痧脹相仿”[4]。

其后，汕頭蔡百星認為中醫痙癥與西醫流行性腦脊髓膜炎癥狀大致相似，因其具有流行性，“便可說是一種痙瘟”[5]。

二 伏瘟

1919—1920年冬春之交，浙江臨海盛行此病。蔣璧山根據其各種危險癥狀，將其定名為“伏氣瘟癥”，簡稱“伏瘟”，也稱“痙瘟”“熱疫”。認為該病“系時感傷寒引動內伏之癥也”[6]。

三 痙病與疫痙

這一時期許多醫家都能將此病癥狀與中醫古籍中的“痙病”聯系起來。譬如：

惲鐵樵認為《傷寒論》中所稱的“痙”，“即現在流行性之腦癥也”[7]。

謝觀認為：“腦膜炎之名稱，出自西醫，而在中醫本謂之痙病?！盵8]

《醫界春秋》雜志社邵逸飛：“所謂腦膜炎與脊髓炎者，即痙之謂也。”[5]

與以上醫家持相同觀點的還有許半龍、嚴蒼山、秦伯未、蔡百星、劉裁吾、劉寅等人。

1929年，上海此病流行甚劇，神州醫藥會組織全國醫家通過信函、座談會等方式，討論該病。嚴蒼山、秦伯未等醫家認為，現今流行痙病，具有強烈的傳染性，“如徭役之傳染，則為疫”，因此應定名“疫痙”較為合適[8]。如秦伯未云：“傳染之為疫，角弓反張之為痙，痙病不傳染，傳染者當稱疫痙?！盵8]嚴蒼山道：“今之痙病，與普通痙病不同……沿門闔境，大小相同。亦可謂之疫氣痙病，簡稱之即為疫痙?！盵8]多數醫家認同了疫痙這一名稱，并將該病名與西醫“流行性腦脊髓膜炎”并論。1932年，嚴蒼山作《疫痙家庭自療集》，直接以“疫痙”命名，闡述中醫證治。

這一時期突出痙病流行性的病名尚有“急性流行痙病”“流行性急性痙病”等。

四 流行性腦脊髓膜炎

大多數探討此病的醫家多認為疫痙即西醫所謂的流行性腦脊髓膜炎。譬如惲鐵樵認為：“這個病的正當名稱，該說是流行性腦脊髓膜炎”，在使用中名“流行性急性痙病”時，也往往用括號注明“西名腦脊髓膜炎”[7]。當時民眾比較接受腦膜炎之名，“社會對于腦膜炎，已有深刻印象，幾婦孺皆知，亦猶傷寒驚風之普遍。若謂痙病，則反茫然不解”[8]。因此為通俗起見，嚴蒼山之《疫痙家庭自療集》，書內扉頁亦稱為“腦膜炎家庭自療集”。

與這些中西病名并用者不同，有的醫家如陸淵雷、施今墨等人，主張可直接采用西醫病名。如陸淵雷認為，“只管稱‘流行性腦脊髓膜炎’，不必另起爐灶”，然而當時和者頗少，據陸氏稱：“中醫界竟無一人贊同鄙人之主張者”[9]。施今墨在書中言辭比較委婉，認為“中醫舊說名之曰驚風、驚癇、痙，命名殊欠明了”，既然已知該病“由于吸入傳染腦脊髓膜炎球菌所致，并非受驚或受風”所致，可直接用流行性腦脊髓膜炎之名[10]。

五 其他名稱

疫痙除以上幾種名稱外，亦有醫家認為中醫所講的驚風與疫痙相似。如何云鶴根據該病的癥狀、治療情況，認為“流行性腦脊髓膜炎屬于驚風一系”，但同時指出，不能說“驚風專指流行性腦脊髓膜炎”[11]。錢今陽亦認為驚風之證，“釋以今說，即腦脊髓膜炎也”，并將急驚風分為“急性薄腦膜炎及流行性腦脊髓膜炎兩種”[12]。

徐東林認為該病癥候頗似中風，實則為一種急頭痛性溫病，而將其定名為“急頭風”，“謂急者，以其來性迅速，一日或半日即可喪生也；謂頭者，以此癥必起于頭痛極重；謂風者，以有中風之形，而病屬厥陰風木之經與藏也”[13]。

還有醫家將此病命名為溫病發痙、風溫痙、風瘟等。

綜上所述，民國時期中醫大都認為疫痙與古籍所載痙病有相同處，不同點是該病具有流行性，于是出現了痙瘟、伏瘟、疫痙、流行性腦脊髓膜炎、急頭風等病名。當一種較新的傳染病流行時，無數中醫積極研究，組織討論，確定中醫病名“疫痙”，具有一定創新性。

另一方面，在當時西醫學勢力日漸強大的背景下，中醫積極地為這種傳染病確立中醫病名，也是為了糾正社會民眾對于中醫無為的某些誤解。謝觀曾寫到：“腦膜炎之名稱，出自西醫，而在中醫本謂之痙病。其治法與方藥，中醫且有獨到之處，惜乎醫界中，惑于流行傳染之故，不能定其名，立其治，遂使社會人士，誤為西醫所擅場，中醫無為焉，良可慨也?！盵8]因此，當1929年此病在上海等地流行時，神州醫藥會組織眾醫家進行討論，將其定名為“疫痙”。嚴蒼山也對此病著書立說。楊宗凱為《疫痙家庭自療集》所作序中云：“吾知此書一出，中醫界對腦膜炎證，得有定名，不使彼西醫之名稱獨步。”[8]

從這層意義上講，中醫確定疫痙病名，也是在面臨西醫沖擊時為捍衛自身的學術地位做出的努力。當然，陸淵雷、施今墨等人主張直接將西醫病名拿來為我所用，雖在當時應者較少，今天看來，尚具有一定進步意義。

鑒于以上民國中醫對疫痙病名的探討，科技部“中醫內婦兒科名詞術語規范與審定”項目在最初選詞過程中，特收錄了“疫痙”這一病名，并經全國科技名詞委中醫藥名詞委員會多次討論，得以最終保留?！吨嗅t內婦兒科名詞》對“疫痙”病名的首次規范，也是對民國時期無數中醫前輩創新性成果的肯定和繼承，具有重要意義。

參 考 文 獻

[1]張紹修.公立上海醫院發見流行性腦脊髓膜炎之警告.紹興醫藥學報，1918，8（4）：45-46.

[2]裘吉生.問八十一.紹興醫藥學報，1918，8（5）：20.

[3]徐石生.答八十一.紹興醫藥學報，1918，8（7）：26.

[4]徐相宸.答八十一.紹興醫藥學報，1918，8（7）：28.

[5]沈清朗.腦膜炎新書.上海中醫書局中國近代醫學叢選.上海:上海中醫書局.1936:17.

[6]蔣璧山.伏瘟證治實驗談.裘吉生//.三三醫書第二集第二十一種鉛印本.杭州:三三醫社，5.

[7]惲鐵樵.論醫集//藥庵醫學叢書(第一輯，鉛印本）.章巨膺醫室，1948.

[8]嚴蒼山.疫痙家庭自療集鉛印本.上海：家庭醫學顧問社.

[9]陸淵雷.流行病須知#8226;白喉.醫報，1933，1（5）：7.

[10]祝諶予整理，施今墨著.施今墨醫案//陸拯.近代中醫珍本集#8226;醫案分冊.杭州：浙江科學技術出版社，2003，970.

[11]何云鶴.驚風（即流行性腦脊髓膜炎）病理和治療.太原醫學雜志，1931（59）：53.

[12]錢今陽.中國兒科學//陸拯.近代中醫珍本集#8226;兒科分冊.杭州：浙江科學技術出版社，2003：182.

[13]徐東林.腦膜炎與急頭風論略.中醫世界，1931，3（14）：6-7.

吳文清：中國中醫科學院中國醫史文獻研究所，1007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