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habitus是皮埃爾#8226;布迪厄社會學理論的核心概念之一。在運用布迪厄理論對翻譯社會維度探討的過程中,研究人員對該詞的理解和翻譯出現了不一致的現象。針對這種情況,文章考察了該詞在西方文化中的起源和演變過程,同時參考了維基百科和專業人士的解釋,比較了該詞不同的譯法;在此基礎上,強調了術語使用的規范性和一致性,尤其是在翻譯學的理論建構過程中。
關鍵詞:habitus,布迪厄,翻譯,規范
Abstract:habitus is one of the core concepts raised by Pierre Bourdieu,an acclaimed French sociologist whose works cover a wide range of disciplines.It has led to various translations when his theories were introduced into China.To account for such differences,the paper first traces the origin of this word in western culture,then consults Wiki and draws from professional voices.Finally it calls for a standard and consistent translation of habitus,especially when using it to develop the theories for Translation Study.
Key words:habitus,Bourdieu,translation,standard
一 引 言
habitus是法國當代著名社會學家、思想家和文化理論批評家皮埃爾#8226;布迪厄(Pierre Bourdieu)社會學理論的核心概念之一。近年來,隨著該理論在國內的興起,habitus一詞頻繁出現在各類學術刊物中,用來探討社會和主體(subjectivity)之間的相互關系。
布迪厄的社會學理論由capital、champ和habitus三部分構成。在布氏理論的譯介過程中,capital譯作“資本”,champ譯作“場域”,已成共識,而habitus的譯法,一直都沒有統一。究其原因,首先是因為該詞來源于拉丁語,布迪厄本人又對詞義進行了個性化的改造,因而導致了不同的理解和翻譯。布迪厄認為:一方面,社會是一個由多種關系構成的“場域”,通過各種機制對主體形成制約;另一方面,主體通過各種方式爭奪(經濟、文化、社會)資本,改變自身在場域中的地位[1-2]。如果把譯本的生產看成是一個“場域”,譯者就是生產者,相對于作者主體和讀者主體,譯者主體起著最積極的作用,處于中心地位,這種社會學方法為研究翻譯提供了一個全新的動態視角,引起了越來越多的興趣[3]。但是,在布迪厄理論的譯介和運用過程中,研究人員對habitus一詞的理解和翻譯卻出現了不一致的現象。比如:
1.20世紀90年代末以來,西方翻譯學界紛紛借鑒布迪厄的社會學概念與理論模式,例如“場域”“習性”“文化資本”“文化再生產”和“社會制約性條件”等,分析影響翻譯的生產、傳播和接受、具體翻譯策略運用的各種社會制約因素[4]……
2.本文嘗試從誕生于文化社會學的“思維習慣”概念入手,考察其理論淵源、存在方式及其對描述翻譯學的充實與完善[5]……
3.丹尼爾#8226;斯密奧尼在《譯者生存心態的核心地位》(The Pivotal Status of the Translators habitus) 一文中試圖借鑒布迪厄的“生存心態”這一范疇對描述翻譯學進行拓展性研究[6]……
上述三種翻譯均出自翻譯學專業研究人員,而在其他領域還存在著更多不同的譯法,諸如“慣習”“習癖”“習俗”“慣性”等。作為布迪厄社會學理論的基石之一,habitus理應有一個專業的統一譯法,無論是對翻譯學,還是對社會學以及其他研究領域,這都是迫切需要的。為此,我們有必要追溯habitus一詞在西方文化中的起源,探索布迪厄通過該詞所要表達的真正含義。
二 habitus的起源
habitus最早來源于拉丁語,表示“習慣”的意思。《韋氏詞典》對其解釋是:habit;specif:body build and constitution esp.as related to predisposition to disease。陸谷孫主編《英漢大詞典》對其釋義為:1.[醫][心](尤指易患某種疾病的)體型,體質;2.習慣,(動植物)習性[L:State, Habit]。顯然,habitus的常見譯法主要為“習慣”“習性”。當它和身體(body)一詞連用時,則成為一個醫學術語,意思是“體質”或“體型”。
很多人都以為habitus來源于布迪厄的“生成結構論”(genetic structuralism),這種認識其實有誤。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的社會學教授羅克#8226;華康德(Loic Wacquant)曾和布迪厄合作著有《實踐與反思》一書。他認為habitus是一個哲學概念,最早起源于亞里士多德,并且和中世紀神學家的思想有一定淵源,布迪厄只是于20世紀60年代將其重新挖掘,形成了著名的行動“性情”論(dispositional theory of action),用以解釋結構主義人類學中個體的創造性。
在西方文化中,habitus其實是一個古老的范疇。從亞里士多德的倫理學開始,到黑格爾的精神(ethos),再到胡塞爾的習慣(habitual tat),一直到馬塞爾#8226;莫斯的素性(hexis),可謂一脈相傳。ethos一詞最早出現在古希臘荷馬史詩《伊利亞特》中,意思是“一群人共同居住的地方”,后來引申為人們形成的性格、氣質、風格和習慣。亞里士多德在《尼各馬可倫理學》第二卷中指出:德性分為兩類,一種是理智的,一種是倫理的。理智的德性主要由教育生成,通過培養可以不斷增長;倫理的德性則是通過風俗或習慣來沿襲。他把ethos一詞的拼法稍微改變后,形成了新詞“倫理”(ethikee,ethic)。所以,ethos一詞不但有“居住”“居所”的意思,還隱含著“態度”和“習慣”的倫理,而后者則成為habitus(由動詞habere派生而來)一詞的起源。在德文中,Gewohnheit(習慣)一詞也含有wohnen(to live,居住)的詞干。由此可見,ethos最初的意思是雙重的,既可以指居住處和發生的所在,又暗含通過教育或沿襲而形成的習慣,后者經過演變成為habitus的起源。
三 habitus的內涵
針對habitus的內涵,著名的在線百科字典維基指出:該詞最初起源于拉丁語,學術研究者和專業人員經常用它來表達特殊的含義,以便和廣義的habit區別開來,并且列舉了它在社會學、生物學、醫學(心理學)和哲學等不同領域的不同用法,加以證明。
1.A set of acquired patterns of thought,behavior,and taste.These patterns,or“dispositions”,are the result of internalization of culture or objective social structures through the experience of an individual or group.
2.In biology,the term is sometimes used to denote a phenetic similarity in external morphology.
3.In medicine and psychology,susceptibility to certain types of physical disorders associated with particular body constitution types.
4.A behavioral manifestation of the essential nature of a thing or a person.
試譯如下:
1.受文化或社會結構影響的(個體)性情或(團體)特征,具體表現為習得的思維方法、行動特點以及品位。
2.在生物學中有時指外部形態的某種相似性。
3.在醫學領域指易患某種疾病的特殊體質。
4.能夠反映事物本質的行為特點。
維基百科還指出,最先運用habitus一詞的人并非布迪厄。20世紀初,法國猶太裔著名人類學家馬塞爾#8226;莫斯(Marcel Mauss,1872—1950)曾用habitus表示與身體有關的“技巧與技術”。在20世紀30年代,以“文明論”思想聞名的德國社會學家諾貝特#8226;埃利亞斯(Norbert Elias,1897—1990)進一步發展了habitus的含義。按照莫斯的定義,habitus是指“人體內在的或者是日常行為中表現的一種總體傾向”,包括習慣、技能、風格、品位,以及其他不言而喻的習俗;這些(文化)習俗通常表現在潛意識層面。美國文化人類學家愛德華#8226;霍爾(Edward Hall,1914—)把文化定義為是“沉默的語言”(silent language),和莫斯的觀點頗有相通之處。
habitus概念是布迪厄社會學理論的基石之一。布迪厄利用結構主義的框架,研究社會環境對主體的影響和作用,指出“場域”和habitus之間的關系統一于實踐,這種關系也是消解主客二元對立的關鍵。實踐具有主、客的雙重屬性。研究人員必須把研究對象的行為和客觀現實相結合,運用雙重視角進行分析。布迪厄認為,無論在實踐過程或habitus中,能動性都是不可見的,它隱藏在主體的經歷中。因此,有些學者認為布迪厄理論有一種結構主義的客觀性偏見。也有不少批評家認為布迪厄的habitus過分強調了社會對主體的制約,為主體上了一個“緊箍咒”;布迪厄對habitus的論述讓人感覺社會對個體的影響是深重的,而且很難改變或消除。但是,布迪厄的支持者卻認為這種觀點夸大了社會因素的制約作用;布迪厄在社會和自我的結構內賦予能動性適當的位置。布迪厄理論盡管不夠完美,但它和吉登斯的“結構化理論”一樣,試圖調和并跨越主客之間的二元對立,因此成為當代社會學研究最重要的理論之一。
為了進一步了解habitus的真正含義,不妨參考社會學專家對布迪厄理論的解讀。同濟大學高宣揚教授指出:“布迪厄曾多次強調,在拉丁文中,‘habitus’并不只是‘習慣’的意思;除此之外,更重要的,是描述人的儀表、穿著狀態以及‘生存的樣態’(mode dêtre);‘être’就是‘存在’‘存有’‘生存’‘是’‘成為’的意思,某人之為某人,某物之為某物,某一狀態之為某一狀態,都由其當時當地所表現的基本樣態所決定。”很多人只從habitus這個詞的表面意義去理解,很容易同原拉丁文以及其他學者用過的habitus的概念相混淆,誤譯成“習慣”“慣習”“習氣”等。其實,“布迪厄所說的habitus的真正含義是一種‘生存心態’,一種生活風格(style de vie)”。它貫穿行動者內外,既指導施為者(agent)之行動過程,又顯示其行為風格和氣質;既綜合了他的歷史經驗和受教育的效果、具有歷史前結構的性質,又在不同的行動場合下不斷創新;既具有前后一貫的穩定性和持續性,又隨時隨地會在特定制約性社會條件的影響下發生變化;既表達行動者個人的個性和秉性,又滲透著他所屬的社會群體的階層性質……它不是被動累積構成的個人習慣或慣習,不是單一內在化過程的靜態成果,是隨時隨地伴隨著人的生活和行動的生存心態和生活風格,是積歷史經驗與實時創造性于一體的“主動中的被動”和“被動中的主動”,是社會客觀制約性條件和行動者主觀的內在創造精神力量的綜合結果[7-8]。簡言之,habitus是一種“生存心態”,一種動態的精神生命的存在形態,和英文中的state of mind意思相近。
北京大學王岳川教授在把布迪厄理論中的habitus理解為“習性”,即人的社會生態性,它既有先天的因素,又是在社會中逐漸獲得并演變而成的“第二天性”[9]。人適應或塑造社會環境,人也被社會環境所塑造。人通過教育的提升,不斷地改造外部社會,同時也積淀而生成自己的新的天性。所以,人既是歷史和社會的結果,又是歷史和社會的原因,既是社會的客體,又是社會的主體,二者統一于人的實踐活動中。他還特別指出了“習性”與“習慣”的不同:習慣是外部社會使主體逐漸獲得的適應性,而習性卻具有一種能動性,不斷創造自己的特性,具有生成性、建構性,甚至帶有某種意義上的創造性能力。這種能力在藝術當中更是伸展了人性的新維度,更新著性情系統的新編碼。習性的邏輯展開,有效地回避了在個人與社會之間非此即彼的選擇,而且將個人和社會雙向的能動性集中起來。
四 結 語
翻譯可以解碼,也可以不解碼,也可以在二者之間,故導致不充分。編碼和解碼,雖然只是相對自主,但卻是“具有決定性質的時刻”。所謂決定性質是指意義而言的,無論是編碼,還是解碼,都能直接影響意義。翻譯是二度編碼,自然有機會影響到意義的形成[10]。
辜正坤教授曾指出:基本術語翻譯是學術研究和理論建構的出發點;為了學術研究本身的精密性和準確性,我們的首要工作就是對所有的學術術語(尤其是經過翻譯而來的術語)進行甄別、校正,否則,根本就談不到在學術和理論建設上有什么貢獻[11]。姜望琪教授也指出:術語翻譯要盡可能兼顧準確性、可讀性、透明性三者[12]。前兩個原則不難理解,而透明性是指讀者能從譯名輕松地辨認出源詞,能輕松地回譯。三者當中,準確性是第一位的,可讀性和透明性不能以犧牲準確性為代價。一個術語出現不同的譯名,是一種正常的現象;譯名的統一需要時間,如果短時間內不能達成一致意見,也不必強求,但是要尊重語言規律,允許約定俗成。
對于布迪厄habitus的概念,筆者認為其核心在于它的雙重結構和動態變化,由于理解和側重角度不同,該詞出現了不同的解碼方式,從而影響到意義的生成,出現了不同的翻譯方法。在社會學領域,habitus已有“慣習”的約定譯法;而“生存心態”的譯法也有一定的可讀性和透明性。鑒于布迪厄本人曾說過,habitus is a socialized subjectivity(habitus是社會化的或受社會條件制約的主體性),同時也為了和社會學領域保持一致,并兼顧habitus一詞的原創性和異域特色,建議把它統一譯為“慣習”。
參 考 文 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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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高宣揚.作為一種創作風格的“后現代”(2006-07-04)[2008-08-18].http://www.philosophyol.com/pol04/Article/western/w_general/200607/2556.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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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孫藝風.視角闡釋文化.北京:清華大學出版社,2004:282.
[11]辜正坤.外來術語翻譯與中國學術問題.中國翻譯,1998(6):16-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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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波:南京航空航天大學外國語學院,2100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