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鴉片戰爭以后,中國農業被納入全球經濟體系之中,農業經濟不僅面臨增長問題,而且存在發展問題。清末思想家在探索農業的近代轉型中形成了系列農業發展思想,包括農業經營論、農業管理體制論、農業勞動力轉移論、科技興農論等等,不僅豐富了中國的農業經濟思想,而且在一定程度上推動了近代中國農業的發展。
關鍵詞:清末;農業思想;近代轉型
中圖分類號:K252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003-854X(2008)09-0067-05
中國是一個有五千年文明史的農耕文明大國,是世界栽培作物起源中心之一。與中國古代農耕文明的高度繁榮相適應,中國古代創造過輝煌的農業思想成就,形成了一整套管理、經營農業的經濟思想,如薄稅斂論、農業豐歉循環論、平糶平糴論、均輸平準論、屯田論、盡地利論、農戰論等等。但是,這些農業經濟思想都只是維持小農經濟的正常運行或推動農業生產的緩慢增長,而不是促進農業經濟的發展,因此,中國古代農業經濟只有緩慢的增長,而沒有實質性的發展①。鴉片戰爭以后,中國農業經濟開始脫離原來封閉、自我循環的狀態,開始納入全球體系,成為全球經濟的一部分;自給自足的自然經濟開始轉變為以市場為導向的農業經濟,農業經濟領域的資源配置越來越受到市場機制的影響。這一切從根本上改變了中國農業經濟的發展環境和歷史命運,農業經濟不僅面臨增長問題,而且存在發展問題。清末一批開風氣之先的早期思想家開始擺脫傳統的農業經濟思想思路,對早期農業近代化的發展問題作了初步探索,形成了農業發展思想,推動了近代中國的農業發展。
一、農業經營論
中國古代亦存在豐富的農業經營思想,如北魏時期著名的農學家賈思勰所著的《齊民要術》一書,對農業經營的對象、管理規律和管理方法等作了全面論述,但該書論述的只是地主階級的家庭經濟管理思想。清末農業經營思想主要包括兩個方面。
1. 農業經營方式論
清末較早認識到必須改變中國傳統農業經營方式,建議采用西方近代資本主義農業經營方式的思想家是陳熾。他介紹了西歐農業中兩種資本主義經營方式:一種是英國采用較多的方式,即資本主義大農場。他說:“多田之翁,擁膏腴動數百頃,乃講求農學,耕耘培壅收獲,均參新法,用新機,瘠者皆腴,荒者皆熟。一人之力足抵五十人之工,一畝之收足抵五十畝之獲。又廣開水利,教民廣植桑棉、葡萄、咖啡、煙葉等樹,于是農民亦大富足,以與工商相敵,而農具之精良甲于天下矣。由其田主皆富人,故于農業之中,亦能推陳出新,收長袖善舞之效也。”② 陳熾這里介紹了英國資本主義大農場采用機器生產為市場提供工業原料進行經濟作物生產的情況。
另一種是法國農業中較多采用的方式,即在小塊的土地上進行集約化的經營。陳熾寫到:“多田者不過六百畝,少或數畝,無力購置機器,君臣上下專以興水利、廣種樹為功,葡萄釀酒為國之大利……人有葡萄三畝已足小康,五畝則中人以上之產矣,田少功勤,國亦大富。”③ 這里,農業生產沒有采用機器,而是以商品化為特征的農業集約化經營。
在介紹西歐農業經營方式的基礎上,陳熾主張,中國隨著近代工商業的發展必須借鑒歐洲經驗,改變傳統的農業經營方式,采用大機器生產或采取集約化的經營方式。他說:“中國于此誠宜兼收并采,擇善而從。如南北各省,鄉里之富人有擁田數千畝、數萬畝者,宜勸令考求培壅收獲新法,購買機器,俾用力少而見功多”。至于“只有數畝、數十畝之田”者,“則宜仿法國之法,因地制宜,令各種有利之樹或畜牧之類,而又為之廣開水道,多辟利源,則貧者亦富矣”。④陳熾的上述主張實質上是鼓勵地主向農業資本家轉化,把封建的小農經濟納入近代資本主義軌道。
清朝末年正是在思想家的大力提倡下資本主義性質的農業經營開始出現并得到初步發展。19世紀末20世紀初,一些企業家鑒于歐美各國分別通過機械化大規模的農業經營進入農業近代化階段,他們開始學習西方農業經營方式,探求以農業大規模經營——農墾公司來實現中國的農業近代化。如1901年張謇在通海地區創設通海墾牧股份有限公司。之后,國內許多官僚、紳士、商人紛紛集股購地,成立公司,從事農業經營。截止到1912年,各省申報注冊的農墾公司達到171家,已繳資本635.2萬元。⑤
2. 農產品商品化論
除了探討農業經營方式變革外,清末許多思想家還從農產品商品化的角度論述農業發展問題。清朝末年,一方面隨著中國經濟日益納入西方殖民經濟體系,農產品成為西方近代工業的重要原料來源,另一方面隨著中國本國的以農產品為原料的輕工業部門的發展和鐵路、航運等近代運輸業的興起,農產品的商品化大大提高,幾乎所有的農產品都卷入商品市場,一些交通比較發達的地區還逐步出現了若干農業專門化區域。清末思想家認識到農產品的商品化生產與流通必須以市場為導向,他們希望通過商品競爭,擴大對外貿易,來拓展國內外市場。
同時,為了順應中國農業發展的這種趨勢,清末不少思想家還主張通過大力發展農業經濟作物,增加農民收入,提高農業生產效率。如陳熾比較了江西、臺灣兩地樟腦生產成本,認為江西應大力發展樟腦生產:臺灣的樟腦“每百斤為一石,值洋五十元”,“每石抽隘勇費八元,落地稅八元,子口出口稅六元,工食雜費約十二元,每石實贏洋十六七元不等”。而江西則“既無生番,不須隘勇,稅收不重,工食又廉,售價五十元,當凈得三十余元之利”。⑥此外陳熾還建議廣泛種植咖啡、葡萄、棉花、茶葉、煙草、甘蔗、竹子及橡膠等經濟作物,以增加農業效益。洋務大臣張之洞和劉坤一也高度重視農業經濟作物的生產,他們在1901年向朝廷所作的會奏中,要求地方官紳勸導、獎勵經濟作物的生產:“每縣設一勸農局,邀集各鄉紳董來局講求,凡谷、果、桑、棉、林木、畜牧等事,擇其與本地相宜者,種之養之,向來不得法者改易之,貧民無力者助之資本,種養得法者賞以酒肉花紅。數年之后,行之有效,紳董得獎”。⑦
另外,為了推進農產品的商品化,清末地方官員還注意舉辦全國性和地區性的商品博覽會展覽、推銷農副產品。早在1898年張之洞就在漢口成立商務公所,建“寬敞明潔之屋”,將湖北全省各州縣的名產、土特產運來“分別陳列,標明出產地方,價值成本”,招徠中外商人參觀訂貨。當時參展的商品有湖北各地的許多農產品如牛皮、麻、菜油、棉花、木耳、桐油、藍靛、藥材等。同時還邀請有閱歷的行商坐商開展座談、研究,比較物產之精細,考究生產方法,以提高產品質量,擴大銷售,占領市場。⑧ 1902年張之洞又在武昌飭令設立規模宏大的兩湖勸業場,內設3個主體展廳,其中之一為“天產內品場”,陳列湖南、湖北兩省天然土產。1909年湖廣總督陳夔龍又在武昌組織了“武漢勸業獎進會”,以更大的規模組織農產品和其他工業品的展覽和銷售。
二、農業管理體制論
一個封閉、停滯、規模龐大的自給自足的封建農業經濟體向納入全球體系的、與市場緊密結合的近代資本主義農業的轉型,除了充分發揮市場機制的作用外,還應發揮國家的有效干預作用。與此相適應,必須進行政府職能的轉換與政府機構的重塑。中國古代雖然是一個以農業為絕對主要產業的國家,但由于古代農業是以一家一戶為生產單位的自然經濟,清代國家并沒有專門的農業行政管理機構,只有禮、戶、吏、兵、刑、工六部,農業事宜由戶部派員兼理。
針對上述狀況,清末思想家們主張仿效西方,建立專門的近代農業管理機構,推動各項農業政策的貫徹執行。早期改良派代表人物鄭觀應在1893年刊行的《盛世危言》一書中指出“泰西農政皆設農部總攬大綱”,他認為中國應從行政管理機構和人員配置上“參仿西法”,“專派戶部侍郎一員綜理農事”。⑨ 這里,鄭觀應鑒于當時進行行政體制改革的時機未完全成熟及他當時的認識水平的局限,他僅僅提出了過渡性的改良建議。1901年,張之洞和劉坤一在會奏中明確提出“專設一農政大臣”,“掌考求督課農務之事宜,立衙門,頒印信,作額缺,不宜令他官兼之”。⑩ 次年,山西巡撫岑春煊、直隸總督袁世凱也強調注意農務以“專部統之”。{11}
在朝野人士的大力呼吁下,1903年,清政府在中央設立專門性的產業行政管理機構——商部,下設保惠、平均、通藝、會計四司,其中“平均司”專門管理與農業有關的開墾、農務、蠶桑、水利、樹藝、畜牧等事務,地方各省設立商務局。從此中國開始產生了籌劃近代農業的從中央到地方的管理機構,為農業近代化提供了制度保證。1906年清政府進一步“厘定官制”,商部改為農工商部,“平均司”改為“農務司”,專司農政。各省的商務局更名為農工商務局。
與此同時,清末思想家還認識到了介于政府與農民之間的中間組織——農會的重要性,大力鼓吹在中國設立農會。早在1890年,孫中山就把設立農會作為改良農業的措施之一:“鼓勵農民,如泰西興農之會,為之先導。”{12} 1896-1898年間張謇撰寫了《農會議》、《請興農會折》等文獻,建議政府學習英美等國,在各省設立農會。1896年羅振玉等人還在上海創辦了近代中國第一個研究農業問題的民間組織——農學社。正是在各方面力量的推動下,1907年清政府農工商部頒布了《農務會試辦章程》,規定各省省垣設總會,府州縣設分會,鄉鎮村落市集酌設分所。1910年,還設立了全國農務聯合會。清末農務會與當時管理農業方面的政府機構共同構成近代農務行政和準行政系統,在開辦農業學堂和農事試驗場,調查農業狀況,規劃、勸導農業改良,與官府統籌抗災救災等方面發揮了較大的作用。
三、農業勞動力轉移論
在世界歷史上,農業社會向工業社會的轉型過程實際上是農村人口轉向城市人口的過程,也是農業領域勞動力不斷向工商業領域轉移的過程。在西方社會,這一結構的轉換是經歷了幾百年完成的自然發展的過程,雖然付出了巨大的社會成本,但代價相對較小。清朝末年中國社會結構的上述轉型不是經濟內部自然發展的結果,而是在外力的壓迫下被迫開始的,缺少必要的適應期,社會轉型對勞動力的結構性過剩造成巨大沖擊。鴉片戰爭以后,隨著機器生產方式在中國的推廣,社會上出現了大量的失業人口,如西方機器紡織品的大量輸入和中國棉紡織業的興起,造成中國吸納巨量勞動力(主要是婦女)的棉紡手工業的瓦解,成千上萬的婦女失去工作;近代航運和鐵路的興起使許多賴以為生的傳統運輸領域的勞動力失去生計。對此,許多頑固派人士以“機器奪民生計”為立論依據反對在中國推廣機器生產,以緩解勞動力的過剩。而清末富有遠見的人士則立足工商文明社會,以開闊的視野探討農業勞動力的轉移問題,他們提出了許多有思想價值的觀點。
一是通過推廣機器生產方式吸納勞動力。19世紀70年代末,薛福成先后寫作《創開中國鐵路議》和《代李伯相議請試辦鐵路疏》,指出鐵路不僅不會奪人生計,而且還會擴民生計。他說:“有鐵路一二千里,而民之依以謀生者,當不下數十萬人。況煤鐵等礦由此大開,貧民之自食其力者,更不可數計。此皆擴民生計之明證也”。{13} 19世紀90年代薛福成出使歐洲以后,對農業剩余勞動力向工礦業部門轉移的認識更加明確。他認為歐洲人口密度高于中國,而土地不如中國肥沃,但人民生活富裕,關鍵在于講究科學,用機器生產:“西洋以善用機器為養民之法,中國以屏除機器為養民之法……自是中國之民非但不能自食其力,且知用力之無益,亦遂不自食其力”。{14} 另一改良思想家陳熾則從西方國家工人對機器由激烈反對到積極擁護的事實中,感受到機器生產對促進勞動力就業的良好前景。他說:“彼國(西方國家)機器初興,其手工之人,亦欲竭手足之勞與之爭利,心盡氣絕,無可為生,乃改而入廠工作。其始也,用得工資三四元或五六元耳。入廠以后,技藝之高者,月得數十元數百元,即至愚極鈍者,亦可得七八元或十數元。向以數十數百作工者,加至數千數萬人而止”。他正是從西方機器生產促進勞動力就業的歷史中得出中國大力發展機器生產以促進就業的結論:“使中國各行省工廠大開,則千萬窮民立可飽食暖衣,安室家而養妻子。向日之手工糊口者,亦各免艱難困苦,憂凍啼饑,咸得享豫大豐亨之福也”。{15}
二是通過對外開放、引進外資吸納勞動力。如清末洋務思想家鐘天緯認為,中國開放程度越高,開放的通商口岸越多,人民的就業機會就越多。他說:“增設子口愈多,需人亦愈眾。如廣東一口易而為五口通商,各省傭工舟子驟增數百萬。及長江開埠,凡在上海食力者未見其減,而各埠雇募者反見其多”。鑒此,他認為若在“內地驟開數十埠”,則“食力者必增數萬人”。{16}張之洞也認為外國在華投資設廠和從事貿易活動能吸納中國勞動力,擴大中國的就業市場。如在談到在華外資企業時,他指出,“洋廠所在,其一切物料必取之中國,工匠必取之中國,轉移閑民必資之中國”。{17}為此,張之洞主張“開門通商”,擴大對外開發的程度,他在其主政的兩湖地區主動開放武昌和岳陽為通商口岸。
三是通過向外移民解決農村剩余勞動力的就業問題。清朝末年,美國正在推進西部大開發,需要大量勞工。經歷18世紀末19世紀初的獨立戰爭取得獨立的拉丁美洲國家如巴西、墨西哥等國因經濟發展也缺乏勞動力。針對中國勞動力嚴重剩余而國際上有些地方勞動力需求旺盛的情況,清末一批具有國際視野的人士適應當時初步全球化背景下生產要素在國際市場自由流動的趨勢,拋棄傳統小農經濟視野的限制,開始從整個世界,從國際勞動力市場的角度觀察問題,提出了向外移民解決農村剩余勞動力就業的建議。如薛福成主張“今欲為吾民廣浚利源,莫如準赴異域傭工”。他還通過對當時國際上勞動力市場的分析,提出了向巴西、墨西哥移民的主張。他說,非洲“鴻荒未盡辟,瘴氣未盡除,華人愿往者尚寡”,而美國、秘魯、澳洲、荷蘭、西班牙所屬諸島皆有驅逐或虐待華工之政,惟“方今美洲初辟,地廣人稀招徠遠氓,不遺余力……且無苛待遠人之政”,故向巴西、墨西哥移民最合適。{18}
向國外輸出勞工,需要與世界各國不同的政治法律制度、不同的民族文化傳統發生關系,因此必須簽訂有關國際條約來保護本國勞工的權益。薛福成鑒于當時因中國國力衰弱、國際地位不高而導致美國等國在經濟發展過程中大量招募華工,一旦國內經濟形勢變化又驅逐勞工的教訓,他建議乘巴西、墨西哥兩國使者來華請求招工之際,與這兩個國家簽訂有關協定,“或傭工、或貿易、或藝植、或開礦,設立領事館,以保護而約束之。并與之訂立專條,彼既招我華民,力墾荒土,功成之后,當始終優待,毋許如美國設謀驅逐”,使“華民適彼國者,茍獲贍身家,蒙樂利,往返自如,出入無禁”,“務使人人有自主之權,去留久暫,悉從其便”。{19}
此外,清末不少思想家還主張通過向東北的吉林、黑龍江,北部的熱河、河套,西北的科布多、新疆,西南的四川、云南、貴州,東南的臺灣、瓊州等地移民,這樣既鞏固了邊疆,又緩解了內地剩余勞動力的就業問題。
四、科技興農論
近代科學技術對傳統農業向近代農業的轉型起了非常重要的作用,科學技術在農業中的廣泛運用,使歐洲農業由手工向機械過渡,由經驗向理論過渡。中國傳統農業也有許多傲視全球的技術發明,對農業文明史做出過巨大的貢獻。但中國古代的農業技術發明是民間的一種自發的行為,而且技術演進的步伐緩慢,長期處于停滯狀態。而且中國古代的思想家也很少從科學技術進步的角度提出推進農業生產發展問題。中國人認識、引進和傳播西方近代農業科學技術,是從清朝末年開始的。清末思想家關于科技興農的思想可以概括為以下三個方面:
(1)主張采用農機耕作技術,提高農業生產力。王韜認為“有鐵以制造機器,可推之于耕織兩事。或以為足以病農工,不知事半功倍,地利得盡,而人工得廣,富國之機權輿于此。”{20}康有為也道:“農務機器,雖小技奇器,而皆與民生國計相關”,{21}因此,為國者斷不能缺失。
(2)注重科學技術在農業生產中的應用。薛福成認為,科學技術的使用能在最大程度上開發土地潛能,他說:“西人于藝植之法,畜牧之方,農田水利之益,講求至精,厥產已頗勝于膏腴之地。”{22} 譚嗣同認識到西方農業之所以發達,主要在于廣泛運用科學技術,他說,西方農業,“貴有學也,地學審形勢,水學御旱潦,動植學辨物性,化學察品質,汽機學濟人力,光學論光色,電學助光熱,有農之學,獲十倍于無學之農。”他預言將來“地球之治必視農學為進退”。{23} 陳熾對近代農業科技問題的探討更加全面,他針對中國農民“安常習故,不愿變通,又恐舍舊圖新,利未形而害已見”的保守落后心理,主張大力進行科技知識的普及教育,他要求“翻譯各國農學,取其宜于中國鑿鑿可行者”,“匯為一篇”,以用作農學教育。{24}
(3)加強農業教育,注重人才培養。科技興農必須依賴具有近代農學知識的人才,而人才的培養依賴于教育。因此,近代農業教育特別是農業職業教育非常重要,也受到當時諸多人士的重視,其中張之洞既是農業教育的早期啟蒙思想家,又是中國近代農業教育實踐的早期開拓者。張之洞認為農民的愚比惰更可怕:“昔之農患惰,今之農患拙,惰則人有遺力,所遺者一二,拙則地有遺利,所遺者七八。”要補拙,就必須使農民掌握近代農業科技,而這必須通過教育來實現,因為“化學非農夫所能解,機器非農家所能辦;宜設農務學堂,以勸農學。”{25}1898年,張之洞在武昌延請美國人布里爾,購西式農具佳種,創辦湖北農務學堂,講授種植、畜牧、茶務、蠶務等內容,開中國近代農學教育之先河。學堂開學時舉行隆重典禮,張之洞親自參加,他在訓詞中勉勵師生“手腦并用,知行合一”。他還親自為學堂寫一幅對聯刊制于學堂大門口:“凡民俊秀皆入學,天下大力必歸農”。繼湖北農務學堂之后,全國各地農務學堂如雨后春筍般出現。據統計,迄1909年,全國已有高等農業學堂5所,中等農業學堂31所,初等農業學堂59所,招生人數6028人。至辛亥革命前夕農業學堂總數進一步增加到250所。農學教育的發展打破了中國幾千年農業與教育絕緣的狀況,促進了傳統農業向知識型農業的轉化。農務學堂培養的現代農業人才,在開啟民智、傳播新知、溝通鄉村社會與外部世界的聯系等方面發揮了巨大的作用。
清末農業近代化思想對清末農業發展產生了巨大的推動作用,清朝末年延續了幾千年的中國傳統農業開始了近代化的嬗變,開始了蹣跚的近代化歷程:現代科學技術開始在農業領域推廣;農學教育培養了一大批農業專門人才;農業的機械化開始起步;農產品的商品化程度開始提高;農會組織帶來的鄉村社會分化和自治程度的提高;資本主義的農業經營方式開始出現。這一切都加速了近代因素向鄉村社會的浸潤,改變著鄉土中國的社會面貌。但是,由于中國是一個具有幾千年悠久歷史的農耕文明古國,中國社會形成了一整套與農耕文明相適應的政治、經濟、文化乃至風俗習慣結構,對農業近代化構成巨大的制約力量,使農業近代化舉步維艱。農業近代化不可能單兵獨進,有賴于中國政治近代化、工業化、市場化、科學技術及教育近代化的同步推進,從整體上看,清末農業近代化僅開端緒,為繼起的中華民國留下了艱巨的歷史任務。
注釋:
① 按照發展經濟學的解釋,“經濟增長指更多的產出,經濟發展不僅指更多的產出,還指和以前相比產出的種類有所不同以及產品生產和分配所依賴的技術和體制安排上的變革。增長意味著以更多的投入或更高的效率去獲得更多的產出。發展的含義則不只這些,它還意味著產出結構的變化以及生產過程中各種投入量分布的變化。”參見譚崇臺主編《發展經濟學》,山西經濟出版社2000年版,第5頁。
②③④⑥ 陳熾:《續富國策》卷1《講求農學說》,光緒丁酉慎記書莊石印本。
⑤ 許滌新、吳承明:《新民主主義革命時期的中國資本主義》,人民出版社1993年版,第346頁。
⑦⑩{17} 張之洞:《張文襄公全集》卷54《奏議》,中國書店1990年版。
⑧ 皮明庥、鄒進文:《武漢通史》,武漢出版社2006年版,第304頁。
⑨ 鄭觀應:《鄭觀應集》上冊,上海人民出版社1982年版,第735-738頁。
{11} 廖一中、羅其容編《袁世凱奏議》中冊,天津古籍出版社1987年版,第852頁。
{12} 孫中山:《孫中山全集》第1卷,中華書局1981年版,第2頁。
{13}{14}{18}{22}{19} 薛福成:《薛福成選集》,上海人民出版社1987年版,第138、420-421、366、472-473、367頁。
{15}{16} 周建波:《洋務運動與中國早期現代化思想》,山東人民出版社2001年版,第238-239頁。
{20} 王韜:《弢園文錄外編》卷10《代上廣州府馮太守書》,中華書局1959年版,第308頁。
{21} 康有為:《康有為政論集》上冊,中華書局1981年版,第127頁。
{23} 周振甫:《譚嗣同文選注》,中華書局1981年版,第17頁。
{24} 鐘祥財:《中國農業思想史》,上海社會科學出版社1997年版,第442-443頁。
{25} 趙靖、易夢虹:《中國近代經濟思想資料選輯》中冊,中華書局1982年版,第221頁。
(責任編輯 張衛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