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庭院深深。北京冬天的陽光很好,透過胡同斑駁的墻壁灑在身上,感覺到一些溫暖。在這古老城市的小巷中,在炮局胡同的小院深處,我見到了他。老遠他便朝我揮手致意。身著樸素、笑容和藹——這是我對這位老者最初的印象。
我們邊走邊聊。恍若正在穿越這條古老的時空隧道,在這胡同深處去觸摸歷史的脈絡。他說喜歡這條巷子,喜歡在這樣的氛圍下揮毫潑墨,濃郁的平民氣息,多彩的百姓風情,像陳年老酒,越品越有味兒。
于是,在這冬日午后,我們在暖暖的陽光下聊天。然后一些往事從胡同深處飛出來,象一些開在來時路上的花朵。這位年逾七十、已過古稀之年的老者,精神矍鑠,妙語連珠。他說凡事要用心,繪畫如此,做人也如此。
“蒼山靄靄隔風塵,妙筆寫來別有神。細認墨翠淋漓處,崖深嘯古更振新。”
他就是本文的主人公,國家一級美術師、制作出《大鬧天宮》、《真假李逵》、《三個和尚》等幾十部美術電影、有“東方畢加索”美譽的嘯古先生。
尋夢江南的時光
嘯古生在蘇州,卻和外婆生活在揚州,與揚州有著不解之緣。外婆住在揚州大武城巷內。多少年過去了,嘯古還記得。
嘯古出生時,抗日戰爭爆發,蘇州的家被日本侵略者的炮火炸毀。幼小的嘯古被外婆帶到揚州。外婆家姓朱,住在大武城巷。外婆娘舅家的日子叫朱云飛,開了間中藥店。嘯古記得,藥店里的野蘇涓嚶很有名,在揚州城里叫得響當當的。
嘯古印象最深的是“八珍糕”的包裝紙上印有“八仙過海”的圖案。平時,嘯古就在中藥店內廝混,有事沒事總喜歡拿著“八仙過海”的圖案在手里把玩,時間長了,竟也能照著圖案的樣子臨摹出來。
他讀書的時候,每到假期,就會跟要好的同學一起盡情感受大自然的美好。青的山,綠的水,紅的花、白的鷺,黃的鴨……顏色、味道、形狀等等,構成了嘯古假期一道道感官盛宴,當然,享受這些豐富,他比別的小伙伴們都多了很多心眼,他不僅要將自然盡收眼底,還要把它們牢牢印刻心上,等回到家,就將這些印刻在記憶里的自然,逐一用自己的畫筆“拓印”下來。后來,無論是在蘇州美專習畫還是在電影學院深造期間,深夜,同學們都已經進入夢鄉,嘯古卻倒滿一盞燈油,開始畫。一直到燈油盡了,還不肯停筆。就連在睡夢夢到什么好意境,也會蹦起來,挑燈弄墨,捉夢,生怕到天明夢消失了,就再也畫不出來了。少年是個做夢的年齡,而他經常在夢里作畫,以至于分不清楚是夢在畫里還是畫在夢里。
抗戰結束后,由于蘇州的家已被日寇炸毀,嘯古只好隨著家人來到昆山錦溪。九歲那年,父親帶著嘯古去拜望著名畫家吳似蘭,嘯古隨意間畫的人物肖像讓吳似蘭先生的眼睛一亮,稱其是不可多得的書畫奇才,將來必成大師。在征得其父同意后,吳似蘭將嘯古收至膝下為徒,學習傳統中國畫。
揚州悠悠深巷的生活經歷,給了嘯古深厚的文化熏陶。這一點,人們在嘯古的書畫作品中都能或多或少的看到:畫紙上小橋流水,近處一名少女搖櫓蕩舟,遠處一個少婦帶著孩子休憩草地上,橋映水面,兩岸人家,水中漁家夫婦駕舟緩緩而行。畫色搭配簡約,出神入化烘托出江南特有的情致;動靜和諧又分明,體現出他深厚的生活底蘊和精湛的畫功。看他的畫,更像是在品讀一首清新的詩作,耐人尋味,令你仿佛看到他內心深處與手中畫筆的對白。

動畫巧手老頑童
中學畢業后,嘯古又在吳似蘭先生的推薦下進入顏文梁先生創辦的蘇州滄浪亭美專。(顏文梁先生是我國第一代留法的油畫家、教育家)。之后,嘯古又進入北京電影學院繼續深造。1953年,嘯古進入上海電影制片廠。
起初嘯古在動畫片組從事特技制作。第一次接手的是金兆元導演的《羅漢錢》,嘯古精心制作的片頭贏得好評如潮。此后,大量的動畫片都出現了嘯古的手筆。當時制作條件十分簡陋,為了做出逼真的效果,嘯古絞盡腦汁。為了在《孔雀公主》中營造“鳥在天上飛”的效果,嘯古就此設計出“前面畫飛鳥,后面拉背景”的手法,一幅飛鳥圖立刻栩栩如生。嘯古還會用尼龍絲做出“雨絲”、用玻璃膠做出“眼淚”等,而這些都是嘯古靈機一動的效果。
后來嘯古參加《大鬧天宮》、《真假李逵》、《三個和尚》、《孔雀公主》、《假如我是武松》等幾十部美術電影的制作。在上海電影制片廠從事兒童美術片制作為嘯古日后的繪畫創作打下了深厚的藝術基礎。1991年,嘯古在上海朵云軒開辦個人畫展。
作為中國電影基金會25人的藝委會成員之一,嘯古談及現在中國動畫落后于日本、美國時,表情凝重。他指出,日本動畫畫面細膩,美國動畫動作夸張,這些都值得中國動畫人學習借鑒。中國動畫最重要的是要堅持民族形象。正如美國迪斯尼米老鼠、唐老鴨的形象深入人心一樣,中國也有優秀的民族形象,如孫悟空、黑貓警長等,這些優秀的形象應該得到進一步挖掘。
除了作畫,嘯古的興趣十分廣泛。他是球迷,在揚州開畫展期間,他這幾天都是半夜起床看世界杯,興致所至,揮毫畫出一幅球員踢球圖,寥寥幾筆,惟妙惟肖。此外,嘯古還精通蘇州評彈、昆曲、錫劇等地方戲曲,就連F4主演的《流星花園》的主題歌,他也是唱得如癡如醉。
妙筆點染水墨新天
方成先生這樣評價嘯古的繪畫:“嘯古用他的心態畫出了自己的風格,用他的思維來表現世界之美。”
嘯古的畫風重意尚趣,以展示人的心靈,傾訴人的心聲,吐露人的真情實感。也許由于他對音樂有著特殊的鐘愛,故而在他畫中,始終保持著一種不可名狀的屬于人民大眾的音樂形象。細讀他的畫,不嫩發現,有著樂章的變奏,引申、遞進的反復旋律。節奏之明快,音區、音量之起伏,越發使人感到畫作的形象豐滿。而構圖的簡潔、明快,則又顯示出每一件作品的層次清晰,氣勢雄渾,主題深沉,內涵無盡。從嘯古的畫中,人們看到的不僅僅是中國傳統的水墨畫,更多的是運用西方油畫的繪畫技巧結合中國的傳統水墨畫的風格,體現出一種獨特的藝術魅力。
嘯古說這是他幾十年畫作所追求的,也是前輩老畫家所探索的,所以在他的繪畫作品中秉承了前輩畫家的夙愿,不斷地吸取先輩畫家的畫風所長,在其繪畫藝術中集國畫的靈魂與西洋印象派繪畫之意境,經過幾十年的嘔心瀝血,凝結出自己的藝術風格,創作出數百福精美作品,享譽國內外。
1997年,美國著名油畫家培斯到上海交流,當他在朵云軒畫室見到嘯古作品后,驚呼其為“東方畢加索”。培斯回國后特地將女兒從美國帶到中國拜嘯古為師。嘯古的作品近年來已被美國、英國、新加坡、日本及港臺地區多家博物館收藏。

嘯古認為中國人應該畫中國畫,但不能千人一面,抄老祖宗的東西。一個藝術家要畫出自己心底的東西,畫作要自然,不能裝腔作勢。他應邀進京畫《新北京、新奧運》,他的巨幅作品《寫江南》也被天安門城樓收藏。按照嘯古的說法,要“洋為中用”,這是他矢志不渝、執著追求的方向。
他把江南水鄉生活作為畫作源泉。立意觸角穿越時空伸向消逝的年代,去刻劃那些自然界美麗生靈,讓她們的美扣動觀賞者心弦,使他們體味著自然滄桑和人性自由的美好,開辟著山水畫新的美感。在繪畫表現形式方面他以現代藝術思維摒棄種種戒律,以意駁法,大膽地采用揮發與制作、寫實與裝飾化混用的處理手法,又勇于和“討好不吃力”流行畫模式“反其道而行”,他以嚴肅認真的態度對作品進行精心、一絲不茍的創繪,推出與以前任何時期繪畫作品不同審美張力的新作。
頗為有趣的是,他作畫時旁若無人,畫到興致處,喜歡一邊哼著歌曲一邊作畫。他的每一幅畫,幾乎都是在美妙的音樂聲中完成的。
著名畫家盧沉這樣評點嘯古:“我佩服他在逆境中自尋樂趣,心態自然。他常研究西方繪畫和林風眠先生的藝術,創出了自己獨特的風格。文革后他來北京我見到他的畫線條灑脫,墨韻迷人,色彩鮮明,他畫的水鄉人物都有動感,他畫的水鄉房子好像就是我家門口,房子結構逼真。有位蘇州的老鄉告訴我正心兄作畫邊唱邊畫,尤其是唱蘇州評彈加上說白,提筆提神墨色交融,一張水鄉畫面就這樣一氣呵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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嘯古,原名陸正心,30年代生于蘇州。從小喜愛學畫,師從顏文梁、林風眠、陸儼少、吳似蘭。50年代入蘇州美專,畢業于北京電影學院。曾任美術電影特技設計師、制片主任、廣告片導演。1988年被深圳太平洋動畫公司聘為教授和顧問。1997年在法國土魯茲任教;2003年被聘畫天安門城樓巨幅大畫。作品被美國、新加坡、港臺地區博物館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