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特定的社會環境以及傳統文化的影響,會館行會雖然不是國家機關,但起到了不是法律而勝似法律的作用。
應該說,商幫會館行會的形成最基本的動力是出于自我保護的目的。伴隨幾百年商品經濟的發展,到明清時商品行業和數量增多,商人隊伍壯大,競爭日益激烈。而封建社會統治者向來推行重本抑末的政策,在社會階層排序“士、農、工、商”中商也是屈尊末位。對于商人,國家沒有明文的法律保護,而民間又對商人冠以“奸商”的歧視。因而,在那樣的年代,商人利用他們天然的鄉里、宗族關系聯系起來,互相支持,和衷共濟,在規避內部惡性競爭,增強外部競爭力的同時更可以在封建體制內利用集體的力量更好的保護自己。
會館行會在這一特定經濟、社會背景下應運而生了。
會館行會,晉商發展的助跑器
建立會館行會的一個突出作用就是維護本會成員的共同利益。在封建社會,商業社會所具有的自由流通、平等貿易等特征是不具備的,本藉商人往往憑借地利人和的優勢排擠客幫商人。當受到其他行業或社會各方面力量的沖擊時,單一的商戶往往難以應對,這時候行會就成為他們最有力的依靠。會館集合集體的力量,抗擊牙行的欺行霸市和對市場的把持壟斷。
當然,首先要向讀者解釋下什么是牙行。牙行,又稱牙紀、經紀,它是封建社會商品交換發展到一定階段的產物。牙行是經地方政府批準發照設立的,各行有各行的牙行,其職能主要是“同度量,而評物價,憊遷有無,民用枚賴”,有點類似于現今的工商,并且還負責代官府征稅。牙行為商人買賣雙方說合成交,收取傭金,這一設立初衷無可厚非,要是這樣應該受到法律的保護和商人們雙方面的認可。但現實情形讓商人無法認可牙行的行為。一些不法牙紀,常常并未參與買賣雙方的說合,憑空向商人索取傭金,損害商人的利益。而且,充當牙紀的,多是地主惡霸,或流氓無賴之徒,以及“衙門青役,多有更名捏姓,兼充牙行者”。這些人“倚勢作奸,壟斷取利”,阻隔買賣,欺行霸市,買賤賣貴,不經過牙行這口子的盤剝不準入市交易,嚴重阻礙了正常的貿易流通。
但是,對于不法牙紀的侵權行為,單個商人是無力與其抗爭的,只有建立會館,依靠集體力量,才能打擊牙紀的不法行為,所以會館碑刻多有這方面的記載。山西在北京建有河東煙行會館,乾隆時由于“易州煙莊牙儈為好,行中不通交易者幾乎經年”,后來依靠會館力量與牙行交涉遂獲勝利,終于進入了被易州煙莊和當地牙行勾結壟斷了好幾年的北京市場。
會館正是借助集體的力量和智慧,為晉商的商業帝國保駕護航。晉商通過會館將單個的商人聯結起來,結成一個晉商群體互幫互助,共同經營同一行業,這就通過輻射和連帶作用吸引大量的人力、物力、財力,解決了單個商戶絕對解決不了的問題,隨著經營的進一步深入,集團化經營的優勢越發顯現出來,從而形成對所經營行業的壟斷地位,旁人無可撼動。晉商正是通過會館這一形式,利用傳統的地域觀念和共同的風俗習慣把本鄉商人聯合起來,互相支持,互相幫助,共同一致,進行競爭,從而保證晉商群體的利益。
會館行會,晉商發展的指南針
在晉商的商業王國的快速開疆拓土中,晉商會館行會的作用還突出表現在組織市場公平有序的交易。商人做生意需要一個穩定的市場環境,因此行會經常會請求政府的支持,制定一些管理市場的辦法,并付諸實施。道光年間,北京市場上砝碼不準,是由平遙顏料會館公立標準行秤四桿,新量銀碼四塊,每塊重五十兩分,作為標準分到四城公用,依靠行業會館的力量規范了整個京城的顏料市場,京城的市場中,晉商會館的作用可想而知。
會館行會還有一個作用是調解、仲裁行內商戶之間業務糾紛,約束行會成員恪守行規,維護社會秩序。同鄉商人之間為了各自利益也會產生爭端,會館通過制定相應的行紀幫規,作為協調同藉商人行為規范的準則:以此來抑制內部的惡性競爭和分化,協調各種內在矛盾,以實現同財共賈的目的。
由于特定的社會環境以及傳統文化的影響,會館行會雖然不是國家機關,但會館的懲罰往往使商人名聲掃地,是比法律制裁還要使人難堪的事,起到了不是法律而勝似法律的作用。正如美國學者吉爾伯特·羅茲曼所說:“雖然同鄉觀念決非中國所獨有,但它在中國社會的普及卻到了其它國家不可比擬的地步。發端于明,膨脹于清的會館以及把同一省籍、府籍的人結合在一起的各種商業組織,成為中國城市商業生活頂層的主宰?!睍x商雖可在一次博弈中因不守信而獲得眼前利益,但卻會因會館行會的處罰而聲名狼藉,喪失以后諸多的交易機會,遭受長期的損失。因而會館行會的這種威懾作用對維護晉商內部的經營秩序起到了重要作用。可以說,在當時的社會并沒有類似于今天的律師事務所、會計師事務所、審計事務所、仲裁委員會等的組織機構情況下,會館行會當時在維持經濟秩序方面作用確實是巨大的,一定程度上它承擔了國家職能部門的裁判和監督功能。
晉商通過創建會館對外抵御地方保護主義,對內協調自身矛盾,將單個商人凝聚成了一個整體,發揮了集團化優勢,降低了風險,增強了晉商群體競爭能力。會館行會:死而不僵的絆腳石
任何事物都會經歷萌發,發展直至消亡這一過程,晉商建立的會館行會也概莫能外。
中國的近代是個亂世,頗有點春秋時期“禮崩樂壞。的景況,很多事情脫離了行會的控制。突出的一點就是,違規要付出的代價大大降低,以往失信等事件收到的懲罰可能是一輩子的,往往在商業世界中無立足之地。但是,亂世,無論是個人還是商號,短期行為大大增加,行會具備的最重要經濟管理協調等功能逐漸弱化。
但是,任何事物的消亡都是有一個過程的,慣性有時候具有非常強大的力量。會館行會在前期自治、自束、自衛功能越出色,在以往的商業生活中發揮的作用越突出,對各商號以及商業人員的影響就越深遠,在后期對晉商的禁錮也越明顯。突出的表現在票號轉型上的阻礙作用。
當世界近代化的大潮一浪接著一浪向中國襲來的時候,一些諸如蔚泰厚票號北京分號經理李宏齡之類的有識之士認識到,“現在銀行林立,互相爭勝,若不細心講求,何以自主?”在這種形勢下,李宏齡更進一步認為:票號要立于不敗之地,要使晉商在金融市場上的權益不致喪失殆盡,全體票號必須聯合起來,組織一大股份銀行,作為票號的后盾。但是山西商幫票號業諸執事,“泄汝沓沓,大夢未醒,問以時事之變遷,商務之消長,皆似隔靴搔癢,于己無關”。對于聯合辦銀行這樣的建議“徑束高閣”,根本就不予討論。這以后,部分山西票號商人雖有改設銀行的議舉,但因種種原因(當然包括行業內的阻力)均未成功,喪失了重振和復興的時機。
套用句非常專業的話,通常的教科書之類的書籍都會對行會有類似的描述:行會制度是封建社會商品經濟發展的結果,又是商品經濟發展不足的產物。這充分解釋了為什么晉商的會館行會建立之初有助于晉商群體的發展,到后期卻成為晉商發展的障礙這一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