Ｇ８：一半是野心一半是尷尬

王　艷

一個尚算不上嚴格意義上的政治組織的“少數派”活動，實現不了管理全球的野心

22位國家首腦出席——日本為新一屆的八國峰會創造了一項新紀錄。去年6月，東道主德國還只是額外邀請了5位非G8成員。

7月3日，日本《產經新聞》披露消息，接納所謂“新興工業國”中國、印度、巴西、墨西哥和南非五國為正式成員，進而建立“13國體制”問題將成為本屆峰會正式議題。這則報道似乎證實了一個長久以來的猜測。

不過，稍后公布的日程表卻看不出G8擴大的跡象。在會議的大部分時間里，遠道而來的非成員國都只能作壁上觀。如同福田康夫早先說的，“八國峰會是對國際社會共同負有責任的少數國家首腦，坦率交換意見的場合。”

從7到8的質變

在并不遙遠的上世紀90年代前期，還不存在所謂八國峰會，只有一個由美國、英國、法國、德國、意大利、加拿大和日本組成的發達國家集團，也就是G7。俄羅斯人的堅持，敲開了G7封閉的大門。

蘇聯解體前，戈爾巴喬夫就說過七國峰會應當成為八國峰會。1991年，戈爾巴喬夫應邀出席了在倫敦舉行的七國首腦會議。在七國首腦的所有正式活動完畢后，戈爾巴喬夫被請到大廳，與七國首腦一同會見記者。此后七國首腦紛紛“建議”蘇聯推進改革進程，重新構建政治經濟體制，而戈爾巴喬夫只能站在一旁聆聽。不平等的對話方式，說明了西方的領導者們完全沒有吸納新成員的想法。

葉利欽時代，俄羅斯仍然試圖進入那個富國集團。但從數字看來，那時的俄羅斯距離富裕十分遙遠。俄羅斯人的收入還不到美國人的10%，有三分之一的居民生活水平在貧困線以下。用普京的話說，當時的“俄羅斯正處于數百年來最困難的歷史時期”。

然而，在克林頓的主導下，八國峰會出人意料地誕生了。

“我向葉利欽保證俄羅斯一定會被包括在內，但財政部長們因為俄羅斯經濟落后反對這么做。然而加入七大工業國顯示了俄羅斯在未來的重要性，也能增強葉利欽在本國的地位。”克林頓后來在回憶錄里寫道。

曾有人這樣形容俄羅斯與其他七國的關系：原本參加這個俱樂部的成員進出需要西裝革履、梳分頭、每天刷幾次牙、言行舉止文明，而俄羅斯就像是格格不入的鄉巴佬。此后的幾年，七國中不斷出現對俄羅斯的質疑。2004年，美國眾議院甚至要求布什政府“把俄羅斯趕出八國集團”，原因是普京的俄式民主違背西方原則。但不管怎樣，八國集團已經不可逆轉，而且也不再是“志同道合者”的俱樂部。

在經濟標準和價值觀禁忌先后被打破后，擴大G8便顯得順其自然。最先對新興國家提出邀請的是八國集團中的歐洲成員。1999年的八國峰會上，時任德國總理的施羅德首次建議接納中國加入。法國總統薩科齊今年1月訪問印度時提出將八國峰會框架擴大至13國的構想，英國首相布朗也表示贊成。

但美、日兩國一向認為G8，特別是G7是有著共同價值觀的國家集團，對中國的加入持反對或保留的態度。除此之外，日本顯然還有戰略性的考慮。日本《產經新聞》援引日本官員的話說，日本擔心擴大正式成員后，日本作為“亞洲唯一與會國”的地位及影響力有可能發生動搖，日本政府內心“特別不希望接納中國為正式成員”。

如何拒絕印度？

在可能加入的新興國家中，印度是態度最明確的一個。早在2002年，印度就公開表示出了加入八國集團的意愿。也是在那一年，中國則婉拒了來自加拿大的邀請，沒有出席八國峰會。對印度而言，八國集團成員資格是對其大國地位的認可。后來，印度把外交的重點放在了爭取聯合國安理會常任理事國的問題上，結果卻屢屢受挫。相比之下，加入八國集團應該是更現實的目標。

印度是僅次于日本和中國的亞洲第三大經濟體，自2005年以來的經濟增速一直保持在9%以上。印度對全球經濟增長所作的貢獻也比整個歐元區大。有預測認為，到2050年，全球規模靠前的經濟體將是美國、中國和印度，G8現任成員中的俄羅斯和意大利可能進不了前十名。

除了擁有接近于中國的驕人經濟成績，印度在意識形態上比中國更符合西方的價值口味。但印度始終沒能獲得那張夢寐以求的入場券。

今年初，印度人再度對八國集團成員發起了攻勢。首先是英國首相布朗。對于這個明確支持印度“入常”的領導人而言，回應盟友對八國集團的要求一點都不困難。為了得到法國人薩科齊的支持，印度簽下了一份價值22億美元的軍售合同，還承諾從法國進口核燃料與核設備。

據日本外務省官員說，外務省私下對法英做了工作，要求不在洞爺湖八國峰會上將擴大正式成員問題列為議題，但薩科齊在峰會上提出這個問題的愿望強烈。

印度影響力最大的報紙《印度時報》也適時發表評論，“新德里必須堅持加入G8”。

形勢似乎對印度很有利。在英法的推動下，一向持開放態度的意大利、加拿大和德國應該不會加以阻攔。然而，美國人還不肯表態。

2005年，印度總理辛格訪美時，布什給予了少見的禮遇，但卻拒絕支持印度“入常”，因為美國只會支持日本加入安理會常任理事國。時隔三年，如果美國人再次拒絕印度的“小”要求，再次倒向日本一邊，印度很有可能無法心平氣和地接受。

轉型，也是結束

“八國首腦會議日程安排緊湊，會議規模很小，而且不對外公開。小型的代表團，絕對輕松自如的交談，會晤中談及的任何內容都不向廣泛的輿論界公開，只需發布一個簡短的聯合公報。”這是葉利欽對八國峰會的記憶。

顯然，今天的八國峰會已經與十年前大相徑庭。

美國人為了反對聯合國里第三世界的“暴政”，制造了另一個“權力中心”。八國集團的議題幾乎涵蓋聯合國討論的重大政治經濟問題。原來，他們只討論經濟政策和防范經濟危機。這是美國的成功，也是美國的錯誤。一個算不上政治組織的少數派活動，是不可能解決涉及所有國家的問題的。

2007年，中國元首第四次應邀參加八國峰會。德國海利根達姆的這次峰會，討論了氣候變暖、全球化與自由貿易以及非洲發展問題。所有這些問題都與中國有關，而中國卻始終能保持一個“彬彬有禮的客人身份”。

對于中國來說，與八國集團保持對話的“非正式性”，將擁有更大程度上的自由度和靈活性。“兩者保持著有距離感的接近，這樣的距離感使雙方都‘感到舒服。”中國外交部發言人說。

然而，事實上，八國集團的處境很難用“舒服”形容。多年來，八國集團夭折的倡議太多，實際兌現的承諾太少，這導致其信譽已經降到了最低點。

去年才確定的“8+5”對話機制，即八國集團與中國、印度、南非、墨西哥和巴西，也不是長久之計。五國認為，八國集團請求它們在氣候變化等問題上予以幫助，但在更廣泛的全球治理問題上，卻沒有受到嚴肅對待。

“我們到這里來，不是作為請愿者，而是作為公平管理國際社會的合作者。”印度總理辛格說。

八國峰會維持現狀的唯一途徑，是放棄討論大多數重大議題的野心。在既有的道路上，它恐怕將轉型成為一個覆蓋全球經濟的、平衡的峰會組織。

所以，即使本屆峰會不能實現八國集團的改革，那么至少是八國集團改革的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