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立波
摘 要:對自然辯證法的質疑是現代西方哲學特別是西方馬克思主義的理論基調,盧卡奇、胡克、薩特和萊文等人都把自然視作一個社會范疇,把辯證法限定在歷史和社會的范圍內。對自然辯證法的態度關乎對馬克思主義哲學基本性質的判斷,對自然辯證法的質疑就是對物質本體論的質疑,就是對唯物辯證法或辯證唯物主義的質疑。如何認識自然辯證法,從而進一步認識馬克思主義哲學的性質、稱謂、結構,至今依然是一個重要的理論議題。
關鍵詞:自然辯證法;盧卡奇;萊文
中圖分類號:B029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3—0751(2008)05—0180—04
自盧卡奇在1923年出版的《歷史與階級意識》中促使“把辯證方法問題作為迫切問題變成討論的對象”①以來,對自然辯證法的質疑就成為現代西方哲學特別是西方馬克思主義的理論基調:自然是一個社會范疇,把辯證法限定在歷史和社會的范圍內至關重要。
在探討什么是正統馬克思主義的過程中,盧卡奇強調唯物辯證法是一種革命的辯證法。這個定義對于理解辯證法的本質具有決定性的意義,它關系到理論和實踐的問題。對辯證方法來說,中心問題乃是改變現實,如果忽視了這一點,構造“流動的概念”就會成為純“科學”的事情。恩格斯在《反杜林論》中正是這樣做的。他把辯證法理解為一個規定轉變為另一個規定的連續不斷的過程,是矛盾的不斷揚棄,對最根本的相互作用即歷史過程中的主體和客體之間的辯證關系根本沒有提及,更不要說把它置于方法論的中心地位了,這樣一來,辯證方法就不再是革命的方法,不管如何想保持“流動的概念”。究其原因,是恩格斯錯誤地追隨黑格爾,把辯證法擴展到自然界的認識上,炮制出自然辯證法,把馬克思主義變成一種自然本體論。
盧卡奇強調,辯證法的決定性因素,即主體和客體的相互作用、理論和實踐的統一,在作為范疇基礎的現實中的歷史變化是思想中的變化的根本原因等等,并不存在于我們對自然界的認識中。因而盧卡奇無意考慮自然界的原生狀態及其本性,他要求把辯證法嚴格限制在歷史領域,認為馬克思是在歷史本身中發現了辯證法的,辯證法不是被帶到歷史中去的,或是要依靠歷史來解釋的。辯證法來自歷史本身,是在歷史特定發展階段的必然的表現形式,并被人們所認識。這樣一來,在盧卡奇的眼中,辯證法的唯一形式就是歷史的辯證法。辯證方法不管討論什么主題,始終是圍繞著同一個問題轉,即認識歷史過程的總體。盧卡奇的歷史辯證法也就由此成為“人學”辯證法,人本身作為歷史辯證法的客觀基礎,作為歷史辯證法的基礎的同一的主體—客體,是以決定性的方式參與辯證過程的。
為紀念馬克思逝世50周年,胡克出版了《對卡爾·馬克思的理解》一書。他在繼承盧卡奇《歷史與階級意識》和柯爾施《馬克思主義和哲學》的基礎上,強調在馬克思之后,只有列寧真正領會了馬克思辯證法的本質。馬克思的著作都是一些行動的綱領,他的分析則是一種為行動掃清道路的方法。馬克思思想的特點不在于他提出的問題和思想的目的,也不是他提供的答案,而在于用以解決問題和達成目的的辯證法。胡克從馬克思主義的辯證法入手探討馬克思的哲學,認為馬克思的辯證方法是運動、力量、成長和行動的邏輯,是從行動者而非旁觀者的立場出發的,主要適用于人類歷史和社會。它的內容包括社會變化的辯證法、社會心理學的辯證法和知覺的辯證法。辯證法的原理和馬克思的其他學說不同,在未來的共產主義社會仍將發揮作用。
在1936年出版的《從黑格爾到馬克思》中,胡克又特別闡述了對馬克思辯證法的理解,強調在馬克思那里,辯證法是總體性的邏輯,馬克思能動的總體性思想同黑格爾永遠自我更新的絕對總體性思想的區別在于,前者是社會的和受其他的總體性的制約的,后者則是形而上學的和不受限制的。馬克思的辯證法是活動的原則,從理想和現實的交互影響和相互作用中產生出一種新的題材,從其中又轉而產生出將要改變它的手段,這就是辯證法的核心。而且,對馬克思來說,只有在歷史的領域中,辯證法的原則才變成至關重要的;一如赫爾岑所說,辯證法是“革命的代數學”。階級是歷史過程的主體和變化原則的承載者,社會環境是歷史過程的客體,是被改變的物質。正是在改變歷史客體的過程中,主體自我改變。根據這種理解,胡克強調馬克思本人從未談過任何一種自然辯證法,他的辯證法概念是歷史的,主要表現為歷史意識和階級活動的邏輯,它只限于考察這種人類活動的原因、本質和結果:這種活動破壞了一個兩極性社會的均衡,并重新確定社會運動的方向。
在《從黑格爾到馬克思》中,胡克只是順帶提到:恩格斯的自然辯證法不管是什么東西,都不可能成為階級斗爭的基礎。在1940年出版的《理性、社會神話和民主》中,胡克對恩格斯的自然辯證法提出了系統的批評。他區分了《反杜林論》和《自然辯證法》中關于辯證法的七種含義:作為普遍的和客觀的辯證法;作為轉化邏輯的辯證法;作為選言邏輯的辯證法;作為兩極對立的辯證法;“主觀的”辯證法;作為有機的相互聯系的辯證法;作為科學方法的辯證法。這七種不同的含義分屬于三大類:作為普遍的構成原則、證明有機整體的邏輯的辯證;把辯證法的構成作用所指局限于一個限定的領域、或一切領域的一個特定方面的辯證法;與科學方法意義相同的辯證法。胡克經過分析,指出辯證法的各種含義是彼此不相容的,恩格斯特別注重的辯證法規律既不是自然的規律,也不是精神的規律,也不是邏輯的規律。“從歷史上和從分析上說來,相信自然辯證法,這是從普羅提諾到黑格爾的每一種形而上學唯心主義體系的中心學說。”②辯證的方法只有在被理解為科學方法的同義語時,才是有意義的;辯證法能應用于自然界的唯一意義,就是它的作為科學方法的節略了的同義語的那種意義。在否定了恩格斯的自然辯證法之后,胡克進而否定了社會和歷史的辯證法。當辯證法被設想為歷史和文化的一種構成原則時,可以劃分為三類:作為擺動節奏的辯證法;作為斗爭的辯證法;作為歷史的相互作用的辯證法。胡克在考察后得出這樣的結論:辯證法一詞的意義是含混不清的,“不大可能在指望對我們自己和我們所生活的世界獲取可靠知識的任何研究中,作為對任何概念或理智行為的一種有用的名稱來發生作用。”③辯證方法所揭示的不是因果關系的范型而是命運的范型。
法蘭克福學派對恩格斯的批評也很激烈。阿多諾在《否定的辯證法》中批評恩格斯把辯證法變成“解釋的普遍原則”;馬爾庫塞在《理性與革命》中認為辯證法只能在階級社會中起作用,辯證法的原則并不是同等地能夠應用任何主題的普遍原則,反對把辯證法“本體化”。施密特1957—1960年間研究馬克思的自然概念的過程中,特別探討了恩格斯對辯證唯物主義自然概念的解釋,批評他超出了馬克思對自然和社會歷史的關系的解釋范圍,倒退成獨斷的形而上學。他比較了馬克思和恩格斯的不同之處:
(1)在馬克思那里,辯證法在任何地方都沒有脫離經濟學的內容,他深信只有對自然科學的歷來狀態進行批判,才能建立起辯證敘述的科學,與之相反,恩格斯借助辯證法的范疇,去解釋以現成形態存在的現代自然科學的各種成果,實際上是重建“自然哲學體系”。恩格斯所做的工作,只是對近代自然科學的材料作一次百科全書式的更新整理。這只能是一種外在于事實的考察方法。
(2)在馬克思那里,自然和歷史難分難解地相互交織著,恩格斯卻把二者看成是唯物辯證法的兩個不同“適用領域”,把辯證法的各個要素從具體的歷史內容中分離出來,企圖在自然界中尋找純粹客觀的辯證法,于是追隨黑格爾之后,把辯證法擴大到自然界中去,提出三個與實在相對立的被實體化了的“根本規律”。辯證法由此成為在馬克思那里決沒有的東西,即世界觀、解釋世界的積極原則。
(3)馬克思的辯證唯物主義雖然也和一切唯物主義一樣,承認外部自然的諸規律和諸運動形式不依賴于意識而存在,與此同時,它又強調這種規律和運動形式只有在成為“為我之物”的時候,即在自然組合進入與社會的目的中去的時候,才成為重要的,而恩格斯卻想在純粹客觀的辯證法意義上,解釋人類史前的和外在的自然領域,這種嘗試使得辯證法和唯物主義互不相容。
1961年12月7日在巴黎公會堂,以薩特為一方,以加羅第為另一方,討論了這樣一個主題:應該把辯證法看成僅僅是人類社會實踐的運動形態呢,還是說辯證法也是屬于自然“自身”的?施密特參與了這次討論,在根本上贊同薩特的觀點,并在兩個方向上展開自己的立場:第一,辯證法要真正成為唯物主義的,就不能僅僅停留在“世界觀”的論斷上,而必須被具體科學證明為是可能的;第二,超出薩特的觀點,闡明甚至對于人類歷史也不能賦予無所不包的統一的辯證法的結構。施密特強調,盡管在馬克思那里可以看到不少表述,似乎支持生產力與生產關系的辯證法這種解釋,但這種辯證法決不是歷史的運動規律本身。在馬克思看來,嚴格說來只存在兩種真正的歷史辯證法:一種是根據民族特點或多少具有革命性質的辯證法,即從古代—封建時代向資產階級時代轉變的辯證法,另一種是從資產階級時代向社會主義時代的最終轉變的辯證法,而且重點在于后者。
施密特對恩格斯自然辯證法的批評與盧卡奇等人不盡相同,這主要表現在:把早期恩格斯與晚期恩格斯嚴格區別開來,只批評晚期恩格斯的理論;否認恩格斯只是為了適應工人階級政黨的某種戰術上或政治上對世界觀的需要才提出了自然辯證法理論,強調自然辯證法的提出是出于恩格斯的哲學發展的特殊性;承認即使在晚期恩格斯的理論中,也存在著某些與馬克思理論的相通之處,并且在恩格斯那里,被具體的社會所中介的自然概念和形而上學的唯物主義的自然概念混雜在一起;并未從根本上否定自然辯證法的存在,認為馬克思的理論本身就包含著自然辯證法,只不過馬克思自然辯證法與恩格斯的不同之處在于它是“實踐的”、“非本體論的”。施密特認為盧卡奇的理論工作只是將“自然歷史化”了,還需要“將歷史自然化”。一旦將自然看成是人化自然,看成是人生活的對象和世界,那么,人的歷史也就無法和自然脫離,人的歷史就變成人如何和自然相互中介的歷史,成為自然的一部分,于是歷史也自然化了。人始終在自然之中,人離不開物質的必然性的制約,就像自然離不開人的社會性的制約一樣。沒有自然本體,也沒有社會本體,有的是永恒的人與自然的相互中介作用,當然這種相互中介是以人的實踐的形式來具體完成的。所以,實踐是自然歷史化和歷史自然化統一的中介。“辯證法不是永恒的世界規律,它隨同人的消失而消失。”④
按照薩特在1960年出版的《辯證理性批評》中的觀點,辯證法是屬人的,而自然界排除了人,不具有人所特有的主觀性和計劃性,因而不具有辯證性;辯證法應該是可理解的,人與自然是外在的關系,自然辯證法也就不具有可理解性,因而不具有辯證性;自然是偶然、盲目和荒誕的,它服從決定論,不存在真正時間意義上的發展,不存在自我否定和超越的可能性,因而不具有辯證性;自然界本身是無限的,無限的東西不能構成現實的整體,因而無法實現整體化,不具有辯證性。特別是,自然辯證法無法提供對兩個重大問題的解答:為什么在自然界和人類歷史中有這樣一種叫做否定的東西?為什么否定之否定服從肯定?“一種物質變化既不是一種肯定,也不是一種否定,它不可能摧毀任何事物,因為并未構筑過任何事物,它無法克服各種阻力,因為其中牽涉的各種力量僅僅是產生了它們必須產生的結果。”⑤如果自然辯證法成立,社會場域就將充滿沒有行動者的行動和沒有建造者的建造。在薩特看來,自然辯證法是恩格斯等人以關于知識統一性的認識論原理的名義提出的,他們把知識的統一性歸結為存在的一元論。宣稱存在著一種自然辯證法,就是把物質的事實整體化于過去、現在和未來中,換言之,它所指的是時間性的整體化,這與那些關于理性的觀念極為相似⑥。恩格斯將辯證理性運用到自然的領域,便使它失去了合理性,這里涉及的已不再是與人有關的辯證法,而僅僅是一條外在的、偶然的規律。
薩特認為,歷史辯證法已經明顯可見:它一方面作為辯證的歷史發展規律,另一方面則是作為對這一現實的理解的發展規律同時發現的。這種理解的發展規律表現為雙重的方面:作為某種辯證的東西的認識而辯證地自我發展;在其自身的實在性中辯證地自我發展,在這里理解在其實在性中是受歷史的制約的。黑格爾發現了歷史存在和關于這個存在的思維的基本范疇即總體性,對馬克思,正如對黑格爾一樣,正是人類現實的總體這個觀念使得人類現實發展的每一辯證的環節成為可理解的了。打開歷史辯證法的鑰匙就是馬克思《哲學的貧困》中的一句名言:生產關系構成一個整體。馬克思在確定歷史的辯證過程時,是從生產關系形成為一個整體這個觀念出發的,這就是資本的情況。辯證規律的可理解性就在于這樣的事實:這些規律是一種總體化運動的特殊化,這種總體化運動是始終在繼續并構成作為總體的社會。辯證法的規律就是社會被我們自己總體化和我們自己被社會運動總體化,簡言之,辯證法不是別的,就是實踐。
薩特所理解的辯證法是屬人的辯證法:歷史是辯證的,因為人的思維參與其中;整體化是辯證的,因為它是通過人的意識造就的;實踐是辯證的,因為它是由個人的需要造就的。生產關系、階級等是辯證的,它們都是屬人的。“人類的辯證法是自滿自足的。”薩特對毫無生氣的自然之內是否存在辯證關系持存疑態度,但就目前的知識狀況而言,自然辯證法顯然是不可思議的。另一位存在主義哲學家梅洛—龐蒂直言不諱地宣稱辯證法是一種主觀體驗的東西,是由人所設置的,是人的主體會合,沒有這種主體之間的會合就不存在辯證法。以此為出發點,他一方面攻擊恩格斯闡述的自然辯證法把辯證法放進自然界,就是把人的存在方式運進了自然,自然中不存在主體,所以沒有什么自然辯證法;另一方面又否認馬克思對黑格爾辯證的改造,認為馬克思不能把黑格爾以精神為根據的同樣的合理性,也追溯并記寫在物質的賬上。
在1973年美國《行為科學歷史學報》上,歷史學家萊文發表了一篇論文,題為“馬克思主義和恩格斯主義:兩種不同的歷史觀”。兩年后,他出版了題為《悲劇性的蒙蔽:馬克思反對恩格斯》的著作。在此基礎上,萊文1984年出版了《辯證法內部對話》一書,主要從兩種觀點探討辯證法:作為社會分析的方法和作為人類行動的指南。他要求把作為行動的辯證法的馬克思主義和作為自然的辯證法的馬克思主義區分開來,把馬克思和恩格斯區分開來,特別是把馬克思的歷史唯物主義和恩格斯的辯證唯物主義區分開來:前者關心的是人類社會的性質,后者卻集中在自然的形而上學方面。把恩格斯視作第一個修正主義者,第一個把馬克思主義歪曲成形而上學一元論的人,這個論點當然不是萊文的首創,不過,他把批評引到了以前沒有討論過的一些領域,特別是探討了馬克思和恩格斯兩種對辯證法的不同解釋在20世紀歷史中的命運。他坦言自己的工作是對20世紀60年代以來在西歐發展起來的西方馬克思主義的繼續,這種西方馬克思主義既是反對第二國際的,也是反布爾什維克的;既是反對恩格斯派的,也是反對斯大林主義的。
經過上面的梳理,我們可以看到,對自然辯證法的質疑,涉及到對馬克思主義哲學基本性質的判斷:如果辯證法來源于自然界,那么它怎么能是革命的呢?如果它來源于革命批判和歷史分析,那么它又怎么能存在于自然之中呢?對自然辯證法的質疑,就是對物質本體論的質疑,也就是對唯物辯證法或辯證唯物主義的質疑。胡克指責說:“對自然辯證法的信念是辯證唯物主義神學的基石,這不是偶然的。”⑦薩特也坦言:“干脆說,辯證唯物主義就是所謂的自然辯證法。”⑧對自然辯證法的質疑,也關系到對馬克思和恩格斯思想關聯的確認:如果馬克思僅僅承認歷史辯證法,那么,恩格斯顯然無法和馬克思相提并論。最為根本的,還是如何把握馬克思主義哲學體系的準確命名和結構的整體性問題。在馬克思主義哲學史上,這是一個老問題,但卻又是一個值得重視的問題。我們都清楚列寧對這一問題的論述:“馬克思和恩格斯在他們的著作中特別強調的是辯證唯物主義,而不是辯證唯物主義,特別堅持的是歷史唯物主義,而不是歷史唯物主義”。這表明,列寧著眼于辯證法和歷史觀兩個方面。他還強調;“一般唯物主義認為客觀真實的存在(物質)不依賴于人類的意識、感覺、經驗等等。歷史唯物主義認為社會存在不依賴于人類的意識。在這兩種場合下,意識都不過是存在的反映,至多也只是存在的近似正確的(恰當的、十分確切的)反映。在這個由一整塊鋼鑄成的馬克思主義哲學中,決不可去掉任何一個基本前提、任何一個重要部分,不然就會離開客觀真理,就會落入資產階級反動謬論的懷抱。”⑨但僅僅停留于列寧的論述是不夠的,必須考慮到,馬克思主義哲學的稱謂經歷了一個變化過程。
馬克思、恩格斯不曾把他們的哲學指稱為“辯證唯物主義和歷史唯物主義”。馬克思的提法是“把感性理解為實踐活動的唯物主義”、“新唯物主義”、“實踐的唯物主義”、“共產主義的唯物主義”和“我的辯證法”。恩格斯的提法是“現代唯物主義”、“辯證法”、“唯物辯證法”、“唯物史觀”、“歷史唯物主義”等。據考證,“辯證唯物主義”概念是狄慈根于1886年在《一個社會主義者在認識領域中的漫游》中提出的,普列漢諾夫在1890年出版的《黑格爾逝世60周年》中總結了恩格斯《反杜林論》中的各種提法,把馬克思主義哲學指稱為“辯證唯物主義”,認為在辯證唯物主義下面有辯證唯物主義的自然觀、辯證唯物主義的歷史觀等構成。列寧對辯證唯物主義一詞的使用比較復雜。他在《唯物主義和經驗批判主義》中吸收了普列漢諾夫的“辯證唯物主義”的提法,用以指稱馬克思主義的世界觀和方法論。他也稱贊過狄慈根雖然和恩格斯不同,只是曖昧、模糊和混亂地表達自己的思想,但還是很好地捍衛了唯物主義認識論和辯證唯物主義,因而本質上是一個馬克思主義者。列寧也一再單獨使用“辯證唯物主義”和“歷史唯物主義”這兩個術語,分別用它們中的一個表征整個馬克思主義哲學。而且,在《卡爾·馬克思》一文中簡略敘述“馬克思的整個世界觀”時,列寧提供了這樣一個框架:先介紹哲學唯物主義,接著講辯證法,然后談到唯物主義歷史觀。斯大林在1938年9月的《聯共(布)黨史簡明教程》的第四章第二節中首次用“辯證唯物主義和歷史唯物主義”來指稱馬克思主義哲學,該節的標題就是“論辯證唯物主義和歷史唯物主義”。該節伊始是總括性的論述:
辯證唯物主義是馬克思列寧主義黨的世界觀。它所以叫做辯證唯物主義,是因為它對自然界現象的看法、它研究自然界現象的方法、它認識這些現象的方法是辯證的,而它對自然界現象的解釋、它對自然界現象的了解、它的理論是唯物主義的。
歷史唯物主義就是把辯證唯物主義的原理推廣去研究社會生活,把辯證唯物主義的原理應用于社會生活現象,應用于研究社會,應用于研究社會歷史。⑩
這樣,馬克思主義哲學似乎就出現了兩個對象,成為兩種理論、兩種唯物主義。后來共產黨執政的社會主義國家都采用了這個模式撰寫馬克思主義哲學教科書。
20世紀80年代以來,國內學術界圍繞馬克思主義哲學的性質、稱謂、結構等展開了一系列的爭論(11)。進入新的世紀,這場爭論似乎已經偃旗息鼓,但問題很難說得到了有效的解決。癥結就在于過于簡單地認可或遣散了自然辯證法,沒有認真對待盧卡奇以來的思想者對自然辯證法的質疑。
注釋
①盧卡奇:《歷史與階級意識》,商務印書館,2004年,第45頁。
②③⑦胡克:《理性、社會神話和民主》,上海人民出版社,1965年,第224、267、155頁。
④施密特:《馬克思的自然概念》,商務印書館,1988年,第181頁。
⑤⑥薩特:《辯證理性批判》,安徽文藝出版社,1998年,第221、161—162頁。
⑧《薩特哲學論文集》,安徽文藝出版社,1998年,第139頁。
⑨《列寧選集》第2卷,人民出版社,1995年,第225、221—222頁。
⑩《聯共(布)黨史簡明教程》,人民出版社,1975年,第115—116頁。
(11)堅持辯證唯物主義的文章可以參見黃楠森:《必須堅持辯證唯物主義》,《北京大學學報》1998年第2期;《建立一個完整嚴密的科學體系是馬克思主義哲學建設和發展的重要任務》,《社會科學戰線》1999年第1期。堅持辯證唯物主義和歷史唯物主義“一體化”的文章,可以參見楊耕:《關于〈馬克思主義哲學原理〉(示范教材)的幾個問題》,《河南大學學報》2000年第4期;《辯證唯物主義和歷史唯物主義一體化:內涵、基礎和問題》,《中國人民大學學報》2003年第5期。堅持馬克思主義哲學是科學性和革命性相統一的文章,可以參見陳先達:《論哲學和馬克思主義哲學》,《江漢論壇》2002年第6期。另外,還有一些學者提出實踐唯物主義等命名。
責任編輯:蘭 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