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當事人自由約定違約金是合同自由的具體體現,但違約金數額過高或過低,則造成對當事人一方的不公平待遇。大陸法系和我國《合同法》都對違約金條款采取了予以干預的原則,但法律的過度干預又將違背合同自由原則。我國《合同法》實有必要借鑒外國法的經驗,適當限制法院或仲裁機構的裁量權。
關鍵詞:違約金;大陸法系;英美法系
當事人自由約定違約金是合同自由的具體體現,但違約金的數額與當事人實際遭受的損害往往并不相同。在這種情況下,法院是否有權對違約金的數額予以增減?為此,不論是大陸法系國家,還是我國合同法,都對違約金條款采取了予以干預的原則,但合同自由原則在違約金方面的表現,就是違約金條款純粹由合同當事人自由商定,法律不予干涉。所以,更有必要適當控制法院或仲裁機構的裁量權。
一、大陸法系國家對違約金條款予以干預的有關法律規定
1.德國法
在德國法中,法官干預違約金數額的權力非常廣泛。《德國民法典》第343條規定:“處罰的違約金過高,經債務人申請,可以判決減至適當的金額。”《德國民法典》第340條第2款還規定:“債權人因不履行而享有損害賠償請求權時,可以要求以已取得的違約金代替最低數額的損害賠償。不排除主張其他損害賠償。”第341條第2款還規定:“債權人因不以適當方式履行給付而享有損害賠償請求權時,適用第340條第2款的規定。依此規定,如果債權人蒙受的實際損失超過違約金,他除了主張違約金之外,還可以主張超出的部分。”也就是說,當違約金的數額低于實際損失時,在違約金數額之外可以另行請求損害賠 償。
2.法國法
在法國法中,基于當事人意思自治原則所處的神圣地位,當事人關于違約金的約定原則上是有效的,不論這種約定是基于補償的目的還是為了防范違約而做出的。《法國民法典》第1152條,法官原則上不能對這種約定進行調整。可見,法國法中原無此規定,但后于1975年對此做了增補,加入了該條(1152)的第2款。1985年時,又做了進一步的修改,規定:“如果已約定的罰金的數額明顯過高或過于荒謬,法院可以依其意志增加或減少該數額。一切相反的約定應視為不適用。”
3.我國法
(1)與大陸法系國家一樣,我國對違約金條款也采取了干預原則。這種干預體現在違約金的無效和可撤銷制度方面。“一旦違約金違反法律和社會公共道德,則宣告違約金無效,這就可以有效地維護法律秩序和社會公共利益。”另外,《合同法》第一百一十四條還規定,約定的違約金過分高于造成損失的,一方面,違約金的支付數額是“根據違約情況”而確定的,即違約金的約定應當估計到一方違約而可能給另一方造成的損失,而不得約定與原來的損失不相稱的違約金數額;另一方面,如果當事人約定的違約金的數額過分高于違約造成的損失的,當事人可以請求法院或者仲裁機構予以適當減少,以使違約金與實際損失大體相當。這明顯體現了違約金的賠償性。
(2)與其他國家不同的對數額過低的違約金數額的調整。我國《合同法》第一百一十四條第二款規定:“約定的違約金低于造成的損失的,當事人可以請求人民法院或仲裁機構予以增加。”這一點我國獨樹一幟,做出了與兩大法系不同的規定,其緣由筆者認為,我國強調違約金是違約人的違約責任,但依據我國《合同法》第一百零七條規定:“當事人一方不履行合同義務或者履行合同義務不符合約定的,在履行義務或者采取補救措施后,對方還有其他損失的,應當賠償損失。”此處顯然沒有提及違約金可與損害賠償同時并用。這意味著,我國法律實際上否定了損害賠償與違約金的同時并用。
二、法院對違約金數額增減的限制
公平原則是一切民事活動均應遵循的基本原則。違約金作為賠償損失額的預定,其數額與損失額應大體一致,是合同正義的內容之一。故而,違約金的數額過高或過低時予以調整,就有其根據。
1.違約金高低的比較標準必須根據損失來進行調整
違約金的過高過低,是指違約金的數額與違約造成的損失相比較過高過低,所以,當事人只需證明違約金數額過高過低,而不必證明違約金數額的約定是否違背公平原則。從大陸法來看,國外通行的做法是以實際損失作為參照。《德國民法典》第342條第2款規定:“法官必須考慮到債權人的一切正常利益,而不僅僅是財產上的利益。”這意味著法官在判斷違約金數額是否過高時,應根據合同的具體規定以及合同履行的具體情況,考慮到如果債務人能夠按期、按質履行合同義務,債權人所可能得到的一切利益,包括方便、使用、信譽等無形的利益。不只考慮財產上的利益。我國《合同法》第一百一十四條第二款所規定的參照標準只有因違約造成的損失,沒有其他參照因素。我國學者多認為應以違約造成的實際損失為標準。并且,有的學者提出,“應考慮債權人的一切合法利益,而不只是考慮財產上的利益。”應該包括可得利益的損失。
2.必須是違約金的數額過高或過低
(1)對違約金數額過低時的限制。從外國法來看,《法國民法典》第1152條第2款前段規定,在原約定的數額明顯過高或過低時,法官可以,甚至得依職權減少或增加此種違約金數額,但法國的破棄院(Cour de Cassation)在一系列的判例中,對于法官的此項裁量權的行使進行了限制,特別是,“如果法官干預,他必須表明在哪方面約定的數額是過多的(excessive)或過少的 (derisory),這一差異應謂‘明顯的’(ma ni f e s t ),即它不應僅僅是可以看得出的(d i s c er n ible),而且須是達到相當程度的(c o n s id e r able)”。從我國《合同法》第一百一十四條第二款前段的規定來看,字面上只限定為“低于”而非“過分低于”,很容易讓人認為,只要違約金比違約造成的損失低,法院就應予以增加。這種效果并不妥當,只要有差額,均準予增額,必然使違約金的規范目的落空。法院或仲裁機構經當事人的請求而對違約金數額調整時,實有必要參照上述法國法院的實踐經驗。
(2)對違約金數額過高時的限制。如上所述,法官對約定的違約金減額進行裁量時,會將實際損失作為重要的考慮因素,但還應當考慮債權人的其他合法因素。比如尋找替代交易的難易程度,是否信賴該合同會依約簽訂連環合同等,綜合衡量,恰當判斷。《德國商法典》第348條還規定:商人在經營其營業中約定的違約金不得適用《民法典》第343條的規定減少。我國《合同法》第一百一十四條第二款的用語只是“適當減少”,筆者也贊同應當借鑒外國法,法院或仲裁機構的能動性應有所節制。注意部分履行與違約金減額的問題。依《法國民法典》第1231條的規定,在承諾的義務已部分履行時,原定的違約金得由法官視此種部分履行給債權人帶來的利益,依職權相應減少。我國《合同法》雖然沒有明確的規定,但可以認為第一百一十四條第二款可以包含此種情形。韓世遠先生認為,我國法律雖未禁止私的懲罰,但絕非意味著完全放任。鑒于同樣屬于私的制裁的懲罰性違約金,主張可以類推適用《擔保法》第九十一條,不得超過主合同標的額的20%,“也可作為賠償性違約金的‘過高’標準”。
3.應當基于當事人的請求做出調整
合同關系是當事人之間的利益關系,即使違約金數額過高或過低而當事人自愿接受,因為不涉及社會公共利益、國家利益和他人利益,所以沒有必要對此進行主動干預。
《德國民法典》第343條規定,“經債務人申請”,也就是說,經請求才能對違約金予以減少。我國《合同法》第一百一十四條第二款的規定:“約定的違約金低于造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