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傳統出口產品外,早期的西方冒險家不僅自己喝慣了中國的茶,而且把整個歐洲都帶入了嗜茶的風尚。而茶這種東西屬于一次性消費品,不像絲綢、陶瓷這類可以多次使用的商品。這就使得茶葉在清初逐步成了中國對外貿易中最為大宗的出口商品。以茶葉出口的增長為標志,中國的對外貿易在清初逐漸得到恢復,規模頗為可觀。以廣州口岸而論,據統計,到了乾隆二十九年(1764年),對歐洲各國出口額達到554.5萬兩,嘉慶十七年(1812年),增至2717萬兩,增長390%。另一則資料還表明,嘉慶二十二年至二十四年間(1817~1819年),中國海外貿易的凈出超,即相當于明廷每年“額銀”的全部。說到這里,于金融學者們看來,應該說是好事。然而,世事總不是持一家之論即能說全了的。單一商品的大規模出口形成的外貿凈收入固然有利于一個國家的宏觀經濟,但它存在著的風險也是巨大的。特別是像中國這樣的大國,人多地廣,差異又大,僅靠一兩種商品從事外貿經營,而且做出這樣大的規模來,不顧及整體的、均衡的發展,這一點在當時沒有引起重視。事實是,茶葉出口換回的白銀,非但沒能促進中國經濟的進步,反而阻礙了中國經濟的全面發展。特別是,相對于英國的工業革命與科技進步,嘉慶年間的貿易出超,沒有給中國帶來任何創新與變革:既然像茶葉這樣的單一品種都能賺這么多錢,誰還費盡心機地去琢磨那些機巧的東西呢?
事實上,乾隆年間,官方是鼓勵用銀的。《皇朝文獻通考·錢幣考一》記載:“官發銀兩之處,除工部應發錢文仍用錢外,其支用銀兩,俱即以銀發給,至民間日用,亦當以銀為重。”以至清代史籍這樣總結說:“大抵自宋迄明,于銅錢之外,皆兼以鈔為幣,本朝始專以銀為幣。”這和美洲白銀的流入同步發生,不為無因。
值得指出的是,此時新崛起的俄羅斯帝國已經開始大力向東擴張,這個帝國苦于沒有氣候溫潤的殖民地,不能像英國通過東印度公司那樣偷盜茶種,引種茶樹,自產自銷。所以,俄國于西域傳統的外貿通道之外,又開拓了“草原茶葉之路”。這條路以晉中為金融中心,南起福建武夷山,經江西鉛山入長江、轉漢水,再經樊城入河南,穿越三晉,北至張家口,經內外蒙,到達俄國邊界。清同治十一年(1872年),清海關《貿易報告》稱:“還有大量的茶葉,由陸路運往恰克圖和蒙古。過去的年代沒有統計數據可考,但是據海關稅務司麥克弗先生(Macphenson)說,1871年由陸路運的茶葉數量為26957930磅,計茶葉12149584磅,紅茶14808346磅。在對俄海上貿易開始以前,這種極為發達,極為巨大的茶葉貿易,是由山西人經營的。大部分的茶葉,經恰克圖運往俄國市場。”
馬克思在《政治經濟學批判·俄國與中國人》中曾談及,相當一個時期內,在恰克圖的中俄邊貿是平等互利的。據載,以恰克圖為中心的中俄貿易交易量,在乾隆二十五年(1760年)為138.8萬盧布,四十年(1775年)為264.4萬,嘉慶元年(1796年)510萬,嘉慶十五年(1810年)為1316萬盧布。鑒于此項貿易獲利實在豐厚,晉商甚至把商號建立在莫斯科、多木斯克、耶爾古特斯克、赤塔、克拉斯諾亞爾斯克、新西伯利亞、巴爾納烏、巴爾古金、比西克、上烏金斯克、聶爾慶斯克等俄國較大的城市。
乾嘉之際最轟動的政治新聞是“和坤跌倒,嘉慶吃飽”。《清稗類鈔·譏諷類》在引述這則“時諺”時,還有和坤“籍沒家產至八百兆有奇”的傳言。在一份嘉慶四年(1799年)正月“抄查和坤清單”,除其它珍寶外,與“銀本位”話題有關的是,清單內“共計一百零九號,內有八十三號尚未估價。已估者二十六號,合算共計銀二萬二千三百八十九萬五千一百六十兩”,“金元寶一千個,銀元寶一千個,生沙金二百余萬兩,銀號四十二座,赤金四百八十萬兩,白銀九百四十萬兩。”此外還有“銀唾壺六百余個,金唾壺一百二十余個。”最特別的是,和府尚有“洋錢五萬八千圓”。和坤為乾隆佞臣,“柄政凡二十年”,素以“貪婪好利”著稱。乾隆朝又值傳統經濟模式平面擴展到極致之時,其聚斂之金銀珍寶海漫山積,故已在預料之中。但究竟多少,仍不能據筆記稗史斷言之。
如此龐大的金銀尤其是白銀資產,與上述時段清王朝海外貿易的大幅躍升不無關系。但仍然沿襲了明廷金銀僅僅作為“財富”高度集中的痼疾,而沒有發揮貨幣的投資功能以“流轉天下”,從而衍生出新的技術經濟增長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