藝術與科技有著天然的淵源關系,二者相互影響,相互促進,藝術給科技的思想插上翅膀,科技推動著藝術的創造并使其產生革命性的變化,藝術發展的歷史,也透視著科技發展的軌跡。

新媒體這個當下最流行、匯聚全球目光、攻占最多國際藝術展覽與獎項版圖的藝術創作類別,雖然是當代藝術表現最重要的方式之一,但其實是無法單純地指向單一藝術風格、藝術流派,也不是一項藝術運動的名稱。攝影、電影、跨領域表演、動力藝術、錄像藝術、數字藝術、互動藝術、網絡藝術、虛擬實境、生化基因藝術等,以各種科技作為工具而完成的藝術作品,正以一種動態的內涵、集合性名詞概念,統攝在新媒體藝術的名詞構念之下,隨著科技不斷演進而延展擴張其范疇,將藝術創作的疆界推向無垠,也重新形塑了藝術與科技間微妙的關系。
現象·現況
在國際藝術趨勢的因勢利導之下,新媒體藝術沒有例外地成為臺灣自上世紀90年代末期以來,如雨后春筍般的一種創作潮流。在數字產品或資源不虞匱乏的前提下,年輕世代的臺灣藝術家對新媒體藝術的創作,更加顯出躍躍一試的熱情,甚至已經成為目前學院當中炙手可熱的主流熱潮。受西方媒體藝術熏陶或啟示的臺灣新媒體藝術家,大多是90年代后期崛起的新世代藝術家。他們大多應用數字媒體,而且以影像創作為主,這些藝術家大多屬于40歲以下。對于既無傳統也無歷史的新媒體藝術和有心尋求突破的年輕世代創作者而言,反而具有解放作用。他們從自身開始,逐漸走出屬于自己的藝術表現形式。
反思與提問
法國哲學家薩特在其著作《存在與虛無》中闡述人存在的本質時,提到存在與虛無之間的關系,正因為存在,虛無才得以發揮作用,因為虛無,人才得以感知到存在的價值。
原住民藝術家吳鼎武·瓦歷斯以《隱形計劃——生活中的影子族》系列作品表達出臺灣原住民在全球化的過程中所面臨關于母語的喪失、生存空間、基本人權、文化自主權、主體意識以及文化認同的消失危機與存在的虛無感。藝術家選擇了臺灣原住民在祭典活動或日常生活上,映照在地面、墻壁、器物上的各種動態影子,藉此結合電腦與光柵片呈現出一個忽然出現又消失、以及似有若無的存在狀態,也藉以突顯出臺灣原住民在全球化與強勢文化殖民下所面臨的危機,其生存狀態則顯得更為虛無而蒼涼。
藝術家黃博志作品《自畫像》運用掃描儀掃描自我,紀錄了時間流逝的過程中曾留下的存在,不同于鏡像反射的真實,掃描機紀錄的是藝術家身體在色彩與掃描的混雜過程中,被忽略或掩蔽的事實狀態和細節,變形扭曲的身形揉合著色彩像是人類存在于真實世界中物體稍縱即逝的瞬間,如同被隱藏在體內的欲望,在科技技術之下被真實的錄下來了。

社會與人性
在新媒體藝術領域扮演拓荒者角色的袁廣鳴,善于運用科技媒材對存在與虛無的哲學命題拋出精準的提問,2004年的作品《城市失格——利物浦》在其密集式的“去除”動作下,將英國第三大城利物浦里車水馬龍的熱鬧景觀一一除去,時空感消失后呈現出一種真實下的極度不真實,以及不真實下的極度真實感,在城市空間里一切喧囂與寂靜都成了最真實也最虛空的當下。這詭異的風景似乎都有其源頭但卻面目模糊,一如藝術家所言“風景仍在,只是正在逝去當中。”而消逝的豈止是那可辨識的面貌,那看不見的內心風景與存在狀態也逐漸消逝當中。
現代人生活的腳步非常的快,心中也都有一個既定的目的地,所以往往忽略了走路本身的感受,因此,當踏上這個氣囊時,整個注意力都在每一個踏出的步伐,將能對身體的律動有一番透徹的體會。作為女性藝術家的王德瑜,所有作品都以編號的方式依序命名,而每件作品都只關注于一件事物之上,也許單看一、二件作品時并不覺得特別,但當她以這類純粹干凈的手法連續創作40余件后,就可以看出她意圖建立的一個系統。在她2000年作品《No.35》中地面以白布鋪平并注入空氣,當觀者行走在飽和的表面時,空氣因壓力的關系會使白布前后起伏,猶如置身滔天海浪里,踏著白浪前進。不能看出邁入新紀元的臺灣女性藝術家,擁有了更為強烈的自主性,創作風格也更加偏向復合媒材的觀念藝術。
后現代與未來
新媒體藝術家林建榮的作品《燈泡人》帶來一個提問,它360度搖晃著忽明忽滅的燈炮頭,有著呼吸般的韻律,卻又只是一個機械裝置。現代人的生活又何嘗不在這種尷尬中?不停運轉之下隱藏多少彷徨與不知所措?“燈泡人”究竟是機械化的真人,還是擬人化的機械?林建榮另一個作品《Escape I》同樣以機械裝置諷刺人類的無奈,幾個發光的云朵在霧氣蒙蒙的空間里悠哉而無方向地漫游,人們通常羨慕天上的云,認為它自由自在。但是,云也許也羨慕地面生活的。于是,一組云逃脫到人間,變成游走的“小綿羊”,像眾人迷失的靈魂。
藝術家陶亞倫作品《移動的光墻》試圖以暗室、光與霧,讓人聯想到一種近乎宗教神秘的氛圍。用一束緩慢移動的光和白色煙霧創造出云海中飛行的絕妙效果。蹲低下來,使視線與前方燈源同高,隱逸若現的金黃光宛若日出,在奔瀉而來的云海底端召喚前行。對人類而言,莫名的焦慮來自于對快速異變的時空,缺乏體驗與掌握生活節奏的能力,而喪失存在感與身體的方向感,因此期待藉由人在黑暗中看著光墻的緩慢移動,企圖以人類的古老身體對應時間演進下科技超乎尋常的速度感,精準地呈現了人類于當下的存在困境,并還原古老身體的節奏,作為人類擺脫被科技物化的良藥,與面對超速機械文明的心靈出口。科技的角色在此刻化為烏有,涌現的是感知重開后,驚覺自我存在時的一種感動。
今日新媒體藝術所涉及的媒體早已是一種現代科技,而如何駕馭科技媒體,使其為藝術家所用,而不受該科技媒體的宰制與遮蔽成為今日藝術家極為重要的課題。未來,隨著媒體科技的日新月異,臺灣新媒體藝術家如何藉此以建立自己的一套影像詩學或造境美學,這自然是“藝術”的問題,而不應該淪為“科技”的宰制。
文/趙輝編輯/梁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