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昌起義第一槍,以星星之火,沖破夜幕,升起太陽。
81年彈指而過,然而那場誕生共和國軍隊的許多鮮為人知的真實故事依然在華夏大地廣為傳頌。

打響第一槍的戰斗地點
1927年8月1日凌晨戰斗即將打響,整個南昌城表面上卻似乎平靜了許多,連郊外的蛙鳴聲也驟然減弱了。
處在章江路藩臺衙門內的朱培德總指揮部表面上很平靜,里面卻有很大的動靜。守衛在這里的警衛團,是朱培德從云南帶來的“精銳”。他們由于提前得到了叛徒的密報,悄悄地做好了應付暴動的準備。他們開頭是打算逃跑,探路的百多號人借口“打野外”,想從后門溜出去。可是,到處都有隊伍運動,口令叫個不停,無奈只好又悄無聲息地溜了回來,準備硬著頭皮強守。他們借著夜幕,在大門口兩邊進出口處,各架起了三挺機關槍。
負責攻打這里的第二十軍一、二團的人馬踅到大門附近,剛要繼續往前靠近,突然,影影綽綽有一群敵人打對面 “通通通”地直跑過來,要撤已來不及,躲也來不及,只得動手干了!
“叭!叭!”負責指揮攻擊的軍官扣動了扳機,震耳欲聾的槍聲劃破了靜謐的夜空——起義的第一槍打響了。跑在前面的一個敵人被撂倒了,后面的敵人一窩蜂掉頭跑了回去。
槍聲,捅開了黃蜂窩。“噠噠噠噠”門洞里的敵人開始了胡亂的掃射,伴隨著幾聲慘叫,沖在前頭的起義軍士兵被打倒了好幾個,其余的嘩地全臥倒在地。接著,起義軍的火力集中對準門洞猛射……
起義軍左右夾攻,費了很大的勁,付出了很大的代價,但半步也沒能接近門洞。敵人的六挺機關槍,一個勁地朝著正前方猛射橫掃,頑固地抵抗著。
“娘的,錦齋,你快叫人帶老子的基本連去干掉它!”
軍長賀龍發話了。他的基本連是五連、七連,武器裝備好,士兵大多是賀龍兩把菜刀起家時參軍的老兵,打起仗來,碰上啃不動的骨頭,賀龍都是動用這兩個連去沖鋒打頭陣。
“弟兄們,快跟我來!”賀錦齋顧不上回答賀龍的話,一個急轉身,率領五、七兩個連的弟兄,拔起兩腿連顛帶跑地沖過街道,直撲朱培德總指揮部。
“轟!轟!”幾簇爆炸的紅光沖天而起,敵人的機槍和射手都炸翻了。“沖啊!殺啊——”迂回攻擊的弟兄得手了。乘敵人陷入一片混亂之時,臥在地上的起義軍官兵呼地全躍了起來,閃電般沖進了門洞,朝被打得暈頭轉向、七零八落的敵人撲去,朱培德的總指揮部終于被解決了!
被新軍處決的第一個叛徒
在起義即將舉行之際,突然發生了一個意外事件。
第二十軍第一師第一團第三營副營長趙福生于7月31日晚叛變投敵了。
趙福生是云南賓川縣人,曾經是圖謀發動兵變、暗殺賀龍篡權奪位的原軍參謀長陳圖南的追隨者。兵變失敗,他逃跑至武勝關,徘徊不定,被賀龍派來的人又招撫回去了。歸隊后,他感到沒臉繼續當營長,自己請求當副營長。賀龍見他悔過了,也沒有再處分他。
31日下午5點來鐘,師長賀錦齋召集全師營以上軍官開會,宣布了暴動的命令。趙福生聽后,一股說不出的恐懼感籠罩了他,以至情不自禁猛地打了個寒顫!
為什么要背叛國民黨?為什么有陽關大道不走,竟去過那懸崖上的獨木橋?這簡直就是為共產黨作嫁衣裳!我這個已經背叛過賀龍的人有必要留在這里送死嗎?……趙福生額角沁出了黏乎乎的汗水,腦袋昏沉沉的,像在大海風浪中顛簸一樣。他一下子想了許多,他在權衡利弊得失,他的思維像蕩秋千一樣猛烈地來回飄蕩。后面賀錦齋說了些什么,他也沒聽進去。
開完會,趙福生下意識地看了看懷表,已經快六點了,再有幾個鐘頭,就要發生一場血與火的生死沖突,自己還磨蹭什么呢?
“到朱培德那邊去!”趙福生回答了自己。吃晚飯時,趙福生匆匆忙忙地扒了幾口,碗筷一扔,瞅了個空子,像小偷似的竄到了朱培德指揮部。他把賀龍、葉挺要兵變的情況,和他知道的一切都結結巴巴、語無倫次地全部告訴了敵方。
然而,沒想到自己的告密,并沒能挫敗起義的計劃,更沒能改變敗給賀龍、葉挺的結局。叛變沒幾個小時,一份賞金也沒得到,趙福生就乖乖地當了俘虜。
“你給我出來!”賀龍眼尖,一眼就看見了俘虜隊列里的趙福生。他繃著臉,用大蒲扇指著趙福生,悶雷似的斷喝一聲。
趙福生連滾帶爬地出了俘虜隊列,他一步一聲哀求:“軍……軍長,請饒了我吧!饒了我吧!”
賀龍用一種咄咄逼人的目光,對跪在幾步遠的趙福生瞪視著:“還蠻會起飄嘛!”賀龍朝他吼道,“我還以為你能像老鼠一樣鉆到地洞里去呢!”
“小人該死,小人該死……”
“你也是窮人出身,同壓迫我們的敵人打過多年的仗,為什么在革命緊急關頭逃跑,出賣革命,叛變革命,去當敵人的狗!你背叛了革命,對人民犯下了大罪,無法寬恕。我代表中國人民判你死刑!但是,你的家屬我會負責照顧的。”
“軍……軍長,我有罪,我對不起……你,我……”趙福生聽了賀龍一番義正詞嚴的斥責和仁至義盡的處理,大聲痛哭起來,他淚眼巴巴地望著賀龍,還要求饒。
賀龍手一揮,用不容辯駁的口氣厲聲說:“把他拉下去!”幾個士兵同時拉開槍栓,把子彈推上了膛。
“軍長,饒了我,饒了我吧!”趙福生跌跌撞撞跪爬著,聲音發顫地哀求著。
“你還知道要命,就是你為了保自己的一條狗命,害死了我們多少弟兄!”賀龍說完,一揮手。
“砰”的一聲,趙福生那被灼熱的子彈穿透胸腔的軀殼,轟然一聲栽了下去。幾個軍官拔出手槍,又上前對準趙福生補了幾槍,這個第一個被起義部隊處決的叛徒,尸體下面淌出了幾道污血。

新軍中的外國友人
當中國共產黨人在南昌城頭舉起義旗的時候,在這面旗幟的下面,聚集著幾個不同國籍的外國人。他們是列寧生前決定而由斯大林派來幫助中國革命的兩位蘇聯同志,還有朝鮮、越南幾個同志。
從起義戰斗打響到南下廣東,以至起義軍最后失敗,這兩位蘇聯顧問幾乎日夜緊隨在賀龍身邊。他們的心與起義領導人的心在一起跳動,共同為勝利而笑,為失敗而悲。
莫·費·庫曼寧,蘇聯人,是賀龍的騎兵軍事顧問。有雙孩子般清澈而笑瞇瞇的眼睛。他1919年參加蘇聯紅軍,1926年來到中國,先在黃埔軍校任軍事顧問,后編入賀龍二十軍任顧問。
對于中國共產黨人的南昌起義,共產國際的態度就像他們給米羅那茲的電報一樣,含含糊糊,并不熱烈。對于已經在軍內的顧問,則反對他們介入和參加。然而,庫曼寧等人毅然參加了。在這生死攸關的節骨眼上,他們并不想離開準備起義的部隊,并不想離開生死未卜的中國共產黨,并對中國共產黨人的起義和南下提出過非常高明的意見和主張。
在起義軍占領瑞金后,對會昌之敵,打與不打,庫曼寧明確主張避戰,速到汀州、上杭入粵。他認為,就實力來看,敵人和起義軍兵力相當;就優勢看,敵以逸待勞,起義軍疲憊;就形勢看,起義軍不攻會昌,徑直由瑞金東出,完全可能。然而,庫曼寧的主張沒通過。會昌之戰打了,也打贏了,但起義軍傷亡1700余人,幾乎占起義軍總數的七分之一,造成了“殺敵一千,自損八百”拼消耗的局面。
在起義軍到達上杭后,關于起義軍的下一步軍事行動進行討論時,擔任賀龍顧問的另一位蘇聯人阿托里斯夫斯基,提出了一個與大多數起義領導人包括周恩來、賀龍、葉挺、劉伯承、朱德、譚平山在內的不盡相同的意見。
阿托里斯夫斯基主張起義軍暫駐閩西汀州——上杭——永定一帶,因為這里是富庶之區,在經濟方面可以自給。起義軍經過一個多月的行軍作戰,實在需要相當一段時間的休養。
阿托里斯夫斯基充滿信心地預算,如果起義軍能在閩西停留四個月,則至少可以在閩西新編四個師的工農軍,增加五萬以上的兵力。而且,閩西的富庶,可以挽救革命委員會的財政危機。等實力財力增加以后,再長驅入粵,猶未為晚。
但阿托里斯夫斯基的計劃幾乎沒有一個支持者,起義領導人都主張立刻到廣東去。
可惜,歷史素來沒有“悔棋”,蘇聯顧問不是決策人,僅僅是顧問而已。
庫曼寧和其他幾個外國同志隨軍南征,同樣歷盡了饑餓、疲勞、炎熱的艱難困苦,終于一起到達廣東潮汕。在起義軍失敗后,庫曼寧在一次遭遇戰中,被敵軍俘虜,后投入監獄八個月之久。獲釋回國后,他在回憶南昌起義所撰寫的一篇文章中寫道:
“南昌暴動雖沒能挽救第一次大革命的失敗命運,但它作為中國共產黨領導的一支獨立武裝,向反革命勢力打響了第一槍,從而誕生了中國人民的軍隊。”
其他幾位外國同志后經香港、上海及內地先后輾轉回國,無一犧牲。
新軍中的第一批女兵
戰爭并不排斥女性。只要有人類的戰爭,就不可能沒有女性。南昌起義誕生了第一支人民軍隊,跟著也有了這些人民軍隊的穆桂英、花木蘭。
這些女兵,大部分是中央軍事政治學校的女生隊學員,少數是何香凝創辦的婦女訓練班的學員,整整三十人。她們是彭漪蘭、胡毓秀、彭援華、諸志元、曹澤芝、黃直純、譚勤先、楊慶桂、楊慶蘭、周鐵忠、周開壁、陳覺吾、王鳴皋、孫蘋非、周月華、方晚成、黃厚吉、肖景子、肖鳳文、蘇同仁、羅鳳儀等。
30個女兵,30朵花兒,30條鮮活的生命。
起義軍浩浩蕩蕩向廣東進發了。開始,彭漪蘭、胡毓秀和彭援華分配在參謀團,其他27名女兵分配在朱德的第九軍、葉挺的十一軍和賀龍的二十軍做宣傳或救護工作,到瑞金后,30位女兵全部集中到革命委員會。三伏盛暑,太陽正毒,女兵們30雙腳和許許多多男兵的腳一樣堅強地行進在發燙的土路上。走了幾天,女兵們腳上大多起了泡,臉上的白凈皮膚也曬得像紫銅似的,衣服被汗水浸濕了又干、干了又濕。行軍的疲勞,使她們同男兵一樣,不管露天里還是田野旁,只要放平了身體一樣呼呼入睡。
艱難征程,依然沒能減弱她們活潑的天性。為了開展部隊的文娛活動,她們還抽空排練小戲,為士兵們演出,活躍行軍生活。行軍路上,很多同志由于疲倦,常常隊伍一停下來或走著走著,就打起瞌睡。她們就拉開嗓門,唱起了熱情奔放、喚起力量、喚起生命的戰歌。她們最喜愛唱的歌是:《少年先鋒隊隊歌》:
“走上前去呵,曙光在前,同志們奮斗;
用我們的刺刀和槍炮開自己的路……”
唱著唱著,立刻一唱眾和,男女齊唱。
同樣,對戰場的救護工作,女兵們也盡著她們最大的努力,經常是晝夜不分地干。她們精心替傷員清洗傷口、包扎、換藥,晚上守在傷員床邊護理。
30個女兵中,其中彭漪蘭是指導員,楊慶掛、楊慶桂是親姐妹。17歲的楊慶蘭歲數最小。她們來自五湖四海,不愧為人民軍隊歷史上第一批女英雄,在那樣艱苦卓絕而又長途行軍作戰中,部隊逃亡近三分之一,而這30名女兵,有的纏過足,有的病體剛愈,但她們都克服了千難萬險,堅持到了最后,沒有一個逃兵。
流沙之戰失敗后,起義軍主力潰散了,這些女兵也被沖散了,但也還有3個隨軍轉到了海陸豐,有幾人隨朱德部轉戰,大多數則隨著一些負責人轉到了香港和上海。
南征中不老的“八仙”
隊伍迎著太陽,迎著月亮,艱難地向南跋涉。
革命委員會號為“八仙”的八位50歲上下的老人,除了徐特立之外,還有滿頭白發的財政委員會主席林伯渠、秘書長吳玉章、主席譚平山、中央海外部長彭澤民、江西省政府主席姜濟寰、一師政治部主任方維夏、委員高語罕。
徐特立在湖南執教三十余年,以“教育救國“、“師德高尚”著稱,培養了一大批革命人才。他是長沙馬日事變后,經李維漢等介紹加入中國共產黨的。隨后,他辭別妻兒,秘密赴武漢工作,7月27日抵南昌,參加八一南昌起義。朱德曾稱他為“當今一圣人”;毛澤東致信稱徐老永遠是他的“先生”。按年齡、資歷,革命委員會給他配了轎子,當轎夫抬來轎子請他上轎時,徐特立卻連連擺手:“不要,不要,我愿意走路,我愿意走路!”徐特立入黨后,信仰十分堅定。一天,他在漢口碰到了一個教育界的朋友,那人對他說:“現在革命失敗了,你還來干什么?趕快離開,另謀出路吧!”隨即拿出一疊鈔票送給他做旅費。徐特立十分生氣,嚴肅地說:“革命成功的時候,多一人少一人無所謂,正因為革命失敗了,我們才更應該干,逃跑算什么!”說完,他把鈔票一甩,風塵仆仆趕往南昌參加了起義。
路上,總愛和徐特立在一起走的是姜濟寰,他是徐特立的同鄉也是老友。不過徐特立是共產黨員,他是國民黨員。他是在徐特立、林伯渠的動員說服下,離開國民黨隊伍,參加南昌起義的。姜濟寰是個大胖子,也是個樂觀的人物。南征行軍時,他拄著一根自制的拐杖同大家一起在烈日下翻山越嶺。年輕人勸他:“胖主席,還是上轎吧!”他微微一笑,邊走邊說:“我能走,后生仔,你們可不要落在我們老頭子的后面!”
“八仙”里的彭澤民,年近60,同林伯渠一樣是“白發仙人”,他還帶了一位與他年近相仿的夫人。夫妻二人,生在海外,有生以來尚未受過如此行軍的艱辛,更不用說忍饑挨餓了。可是,夫妻倆總是精神愉快地跟著隊伍一道前進。本來兩人各配有一頂轎子,因轎夫太少,彭澤民只要一頂,照顧體弱的老妻,自己則邁開兩條腿和小伙子一樣,一腳一腳地向前量著步子,一路上,還施己所長,經常為傷病員采藥治病。起義失敗后,林伯渠化裝潛入香港,從日本到達海參威,與徐特立、葉劍英等在莫斯科中山大學學習,之后,回國進入中央革命根據地,被任命為中華蘇維埃中央政府國民經濟部部長,后兼任財政部部長。
徐特立在1930年12月底,根據黨的指示,也輾轉到達瑞金,致力于蘇區教育,主持教育部工作。
1966年4月,徐特立重返南昌時,曾參觀八一起義舊址,并興致勃勃地寫下了《題南昌紀念館》一詩:
“八一”之前老學生,
學書學劍兩無成。
而今重話南昌事,
我是當年一老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