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朗社會人類學制度思想分析

摘要：布朗以結構功能主義的分析框架對制度進行了“功能”意義的探析。他認為社會人類學的研究對象就是制度，制度研究的內容包括社會結構、社會組織和社會分層等。他對制度研究的學術傾向經歷了從文化到結構的轉變過程，他的制度研究從淺顯的社會表現開始，逐漸深入到社會結構化意義上；他提出運用結構功能方法、共時和歷時方法、比較的方法研究社會制度；他分析了制度的功能和變遷。這一研究對社會學制度研究有理論意義。對當代社會制度建構有啟示。

關鍵詞：制度；功能；文化；社會結構

中圖分類號：C91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4－0544(2008)08－0029－03

拉德克利夫·布朗(Afired Reginald Radcliffe-Btown，1881－1955)是英國現代社會人類學的奠基人之一，結構——功能主義的創始人。他把迪爾凱姆的法國社會學引進了英國人類學領域。構建了一個富有活力的社會人類學框架。由于受到迪爾凱姆作品的極大影響。他把人類早期社會作為自己研究的對象。并對其社會結構進行概括性研究。他把制度看作是保持一個社會秩序的關鍵要素，并且通過對社會功能的研究。分析了各種風俗習慣和制度是如何幫助一個社會保持穩定的。作為結構功能主義的拓荒者，他的制度研究思想和研究方法對后來的人類學、社會學有著很大的影響。本文試圖追本溯源，分析布朗研究制度的方法及其制度思想，為梳理社會學制度分析范式提供一些基礎性內容。

一、布朗關于制度是社會人類學研究對象的思想

(一)制度的概念

布朗認為：“制度就是用來指：一個已建立的制度、社會公認的規范體系或關于社會生活某些方面的行為模式。”他認為一個具體制度的出現，是特定時間、特定社會中某些特定事件的結果。因為它們具有一定的偶然性。因此對制度起源的考察，往往都是不能被實證證明的假設，對于探尋可證的規律沒有多大作用，“在討論任何制度時，我們都應當這樣來使用‘起源’這個術語，即將它看成為歷史的過程，通過這個歷史過程。制度開始存在。”被某個社會接受的這些制度，是對某種關系中人的正常行為的匡約。布朗還以家庭制度為例，認為一個社會的家庭制度，就是家庭成員在相互之間的行為關系上。被期望遵從的行為模式。社會期望包含于社會結構存在的本身，一個人應遵守哪些規則和行為模式，社會結構都已經給定了比較明確的期待和規范。換言之，人的行為模式已經被社會結構制度化。

(二)制度是社會人類學的研究對象

布朗在《社會人類學方法》中明確提到，關于社會制度和社會反應的研究。是社會人類學的專門任務。基于對歷史假設構擬社會的方法的摒棄，他認為社會人類學應該把文化看成是一個整合的系統，“并且研究作為這個系統各部分的所有制度、習俗和信仰的功能。”類似表述還很多。布朗無外乎是想闡明一點。就是他理解的有別于歷史學、心理學的“新的社會人類學”。應將“制度”作為其研究的核心。他認為社會人類學關于制度的研究。不應該給制度起源予以更多的關注，社會人類學，它的興趣是人類社會制度的發展。它的目的之一是認識人類社會制度的本質以及這些制度怎樣運行。這樣的理解，也吻合他強調社會人類學功能研究思想和方法的邏輯。因為制度作為社會的一種內在的隱形支持。更體現出結構的特征。

(三)制度研究的內容

社會結構、社會組織和社會分層是布朗制度研究的重要內容。布朗提出，社會結構應被定義為：在由制度即社會上已確立的行為規范或模式所規定或支配的關系中，人的不斷配置組合。“在社會結構中，被認為是社會生活行動者的單個的人即個人是最終組合。社會結構就是由相互聯系的個人的配置組成。”社會結構是制度得以存在的力量框架和生成肌腱，對此我國學者夏建中也指出，布朗認為“人類社會結構的內容就是組成社會的個體，其形式就是制度。”對社會結構的認識，使布朗完成了從制度的外在表現到制度內部的深入，從制度的文化形態轉入社會結構的解剖，這也是他的研究啟發于迪爾凱姆而有別于迪爾凱姆的地方，不再只是停留在闡發信仰和情感的文化幽情，而貢獻了結構功能主義在人類學、社會學中獨樹一幟的地位。

社會組織是兩個或更多個人的活動的配置，這些人已適應了承擔統一的聯合活動。小群體只有獲得持久性的活動才具有社會結構的特點，社會結構依照群體規模不同有大有小。結構是關于人的配置，而組織則是關于活動的配置。社會組織是制度的組建形式和外在呈現。

社會分層，是布朗制度研究的又一內容。布朗在對原始部落的考察中，認為社會結構的穩定和凝聚具有一定的儀式化和象征性。“在原始社會，任何對社會生活有主要影響的事物都必然會成為儀式慶典(否定或肯定)的對象，這種被表現以至被固定下來的儀式的功能，就是使對儀式所祭祀的物體的社會價值的永恒化。”為了完整敘述結構體系，“某個部分制度的功能作用存在于這個部分所置之于其中的那個社會整合的整體之中”，因此不僅要考慮社會群體，群體的內部結構以及群體之間的關系，還必須考慮社會分層。“在社會階層中也可以看到同樣的連續性。”社會分層的“連續性”。是布朗考察社會結構動態演變穩定性的一個邏輯推演。因為“社會結構是制度化的角色和關系中人的配置”，社會分層的分化也是結構體系中一個重要的要素，如年齡的分化、性別的分工、權威的操持，都是不可忽略的社會事實。因此，布朗提醒我們慎重觀察個人的生活痕跡在社會結構中的地位變化。布朗認為“群體和階層的社會實在性。在于它們影響屬于相同或不同群體或階層的人們之間相互行為的方式。”從這個觀點看。布朗認為某個具體時期某一地區的結構，是由那個地區的人們置身于其中的整套社會關系組成，因此對社會階層研究的忽略，也就意味著社會結構的研究無法實現。

二、布朗研究制度的路徑和方法

(一)制度研究的路徑

布朗在其人類學理論和方法上有著漸進式的改變。學術著眼由文化表現到文化功能、由文化象征到社會結構的轉移。他的制度研究是從淺顯的社會表現著手。進而深入到社會的結構化意義上。體現出其社會功能論的思想。

布朗當初的學術著眼點是文化功能研究。在《安達曼島居民》這本書的前言中，他提到：“一原始社會的每個風俗和信仰在該社區的社會生活上扮演著某些決定性的角色，恰如一生物的每個器官在該有機體的一般生命中扮演著某些角色一樣。”他認為，安達曼人信仰儀式的功能就是促進該社會的團結和凝聚力。他進一步指出，一切文化現象都具有獨特的功能，無論是整個社會還是特定社區。都是一個功能統一體。構成統一體的各部分互相配合、協調一致。研究時只有找到各部分的功能。才可以了解它的意義。在《社會的自然的科學》這篇報告中，布朗放棄了對文化的直接研究，而把文化作為社會體系的一個特征來研究。在社會體系中，社會結構作為一個關鍵的術語被布朗所重視，而最終統屬于他的“社會體系”中。自1940年以來，社會結構的概念就一直為英國社會人類學界提供了一個主要的理論框架。布朗的研究不再只滿足于泛意義的文化解釋或文化的某些要素。和僅僅是資料之間的關聯、推理，而沉淀到社會結構和拓展到社會體系層面，從而使他的結構——功能主義思想樹立于社會人類學界。

布朗通過田野作業的方式獲得對事件的外在觀察后，進而沉淀到由歷史構擬的社會實在，證實一個社會體系存在的必然性。他認為社會人類學的任務是闡述和證實社會體系存在的條件和在社會變遷中可觀察到的規律。如對土著民族的習俗和信仰的研究，其目的不僅僅是梳理其歷史，而是發現它們的意義和功能，它們所體現的思想、道德以及它們在社會生活中所占的地位。

(二)制度研究的方法

1、結構——功能方法。布朗提出把握社會結構，首先要尋找所有各種現存的社會群體，然后考察這些群體的內部結構。布朗認為，一個社會的結構，歸根到底，“就是由相互聯系的個人的配置組成，”它會在群體之間的相互關系之中表現出來。也會在個人之間的相互關系中得以表現。除了群體中個人配置外，還可以在群體中發現社會階層和類別的配置，“最重要的結構特點是二元(dyadic)結構中個人的配置。”概括他的結構思想，有三方面意思：人與人在文化統一體中的關系。包括群體以及人們在群體中的位置；人與人之間的社會關系由“制度”支配：人與人之間的關系相對穩定，社會結構也是動態的、具有相對穩定的特征。

關于功能取向的社會人類學研究，“它把任何文化都看成是一個整合的系統，并且研究作為這個系統各部分的所有制度、習俗和信仰的功能。它將自然科學的通則方法應用于社會的人類生活，力圖闡明在這個領域的深層作用的一般規律，同時，把任何文化中任何已知的現象都解釋為一般或普遍原則的特殊例子。所以。新人類學是功能的、通則的和社會學的。”可見，布朗主張將社會人類學與社會學結合起來，提出功能與結構的結合。深入社會生活內部研究，也就是在社會學意義上的研究，“社會人類學一詞則用來表示力求形成貫穿于文化現象的一般規律的研究。”可見雖然布朗標榜社會人類學，也體現出他對社會學的偏愛。

2、共時與歷時研究并舉方法。布朗提出用共時性和歷時性的方法對社會事件進行描述。共時性描述一特定時期內的社會生活，不考慮其一般特點的變遷；歷時性則對這種變遷加以說明。《安達曼島居民：社會人類學研究》正是這種研究方法的體現。他強調：透過對原始人的各種習俗的研究，重要的是揭示推動著原始民族進行各種社會行動的內在觀念動力，因此不僅要歷時研究，更要采用共時的方法，取經驗主義和科學主義思維研究社會“結構”。在他看來，作為行動動機的觀念，實際上是與某種社會價值相關聯。這些社會價值是在社會行動的個人之外的某種東西，而同時又為這些個人所體驗到。安達曼人在自己的行動中。把他們在社會生活中所體驗到的那種精神力量。投射到自然界的對象中，投射到他們所依靠的民族傳統中所隱含的前代祖先。正因為這樣，安達曼人才有可能通過他們的社會行動創造出表達他們共同的社會價值的特定社會組織。所以。布朗的結構功能論，主張將經驗觀察和詮釋相結合。歷史的和結構的思想并舉，但是依重結構研究。

3、比較的方法。布朗提出“比較方法就是這樣一種方法，通過它，我們從具體走向一般，從一般走向更廣泛的一般；以此為目的并沿著這條道路，我們就可以獲得普遍性，獲得以各種形式存在于人類社會中的共同特征。”具體而言，就是探究社會生活的多樣性，將具體的制度、習俗和信仰，與它們存在于其中的整個社會體系聯系起來加以驗證，并以此作為對人類社會現象進行理論研究的基礎，從而把握住人類社會發展的可發現的規律。

三、布朗關于制度功能和變遷的思想

(一)制度的功能

布朗以初民社會為研究視野，以比較法對大量事實進行歸納，力求把握人類活動的制度特征和制度化痕跡。并運用“功能”的思維來闡釋制度的價值。他認為制度化、儀式化。對社會結構的穩定和人類生活的綿續具有積極作用，而制度的最根本作用就在于使社會呈現出它應該呈現的形式，制度的價值在于對社會的支撐和貢獻。確保社會的合理存在和應然運行的態勢，“一個社會制度的‘功能’，即是此功能與社會有機體的需要之相應。……‘需要’在此，應作‘生存必須的條件’解釋。”“功能”依照這樣的解釋，部分活動對整個活動的貢獻已經被布朗納入到“功能”概念意義之中。這樣，某種特殊的、具體的習俗功能，也就是它對于全部社會生活看作全部社會制度在發生功能時所做的貢獻。這樣的社會制度觀。隱含著一種“價值上的統一性”思想，就是說，社會制度的一切部分共同運行著，使之內部達到一致的適足和和諧，緩解、消解社會結構帶來的緊張和制度對社會產生的壓力而導致的社會結構異變，從而避免社會能量以危險的形式表現和爆發。反之，生成、支撐社會結構的各個組成部分運行不一致、不和諧。則導致社會病態和社會畸形，社會制度“喪失功能”。因為“功能”的概念已經包含了某種有機的、良性的、和諧的假定。或者說，“某個部分制度的功能作用存在于這個部分所置之于其中那個社會整合的整個體系中。通過使用社會整合這個短語，我現在假定，作為整體的文化功能就是把個人團結到多少是穩定的社會結構中，即團結到這樣一種群體的穩定體系中，這種體系決定和規制著那些個人相互之間的關系，建立對物質環境的外部適應和這些組合的個人與群體之間的內部適應，以便使有秩序的社會生活成為可能。”

(二)制度變遷

布朗在分析制度時堅持進化論的思想，但是他強調，進化不一定就是進步。進化只是結構和功能的發展和社會關系的復雜化，而進步是知識的積累和通過發明與發現而產生的技術改進以及道德的發展。進化既是有機體或社會生活形式多樣化的過程，又是有機體或社會“組織的進步”過程。組織的進步既包括結構功能的復雜化，也包括社會交往、社會關系的日益頻繁和擴大。因此，考察制度不僅要將之落到一個社會整體中，也要考慮其前后時間序列上的延貫性。但是考察制度的變遷，不能僅因其動態特征就認為該制度處在單向進化之中。制度的動態演變并不意味著制度擁有的某種結構形式就必然合乎人類生活的準則。

四、研究布朗制度思想的啟示

1、布朗從文化到結構的側重，強調的是社會的整體性和系統性，而制度的分析也應該納入到社會整體性中來考察。某一制度“喪失功能”，可能是整體運行不和諧在部分上的表現。這也可能對總體意義的社會運行提出一種警告：部分的運行不良必然意味著整個社會肌理的結構不和諧。由此對社會的診斷不能只是單一制度的把脈，應該納入到整體的思維中讓社會系統得到維護。

2、社會分層于今不僅成為社會學研究的熱點，與之有關的社會學關注也是對當今中國社會階層變化的一種學界回應和思考，尤其是新興階層的興起導致社會結構可能的微妙變化。對此，布朗的制度研究也提供了一種應引起重視的思維。布朗洞察社會分層并非只對某個階層的分類和特征感興趣，他認為社會分層是宏觀和整體意義上社會結構的微調反應，這必然牽扯到社會關系的局部變化，因此研究社會分層在于確保社會關系變化時保證社會整體結構和功能的穩定性和統一性。從這一點上看，布朗的結構功能思想著眼于社會整體的和諧運行和良性發展的態勢，各種制度的功能意義無不是為整體社會服務和需要而生。

在此有所啟發的是，在一種制度還沒有到“背叛”其功能的時候，我們就應該關注那些促使該種制度穩定存在的力量對比和價值歸屬，這樣才能確保整體意義的社會結構的共生，并得到穩定的構建。

責任編輯 劉鳳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