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綜觀現階段學界關于預備立憲之失敗的原因大都是從以下兩個方面入手的:一是從國內的政治派別的斗爭出發,來說明清政府基于權利爭奪下的失敗必然;二是從國際政治角度來探討清政府實行自救政治的失敗原因。但還沒有哪一個學者專門從暴力革命與和平革命的矛盾沖突來分析清末預備立憲之失敗的真正原因,在筆者看來:從這個缺口來分析失敗的原因的好處是不但可以概括以上兩種切入方法,囊括以上的失敗之原因分析,更可以從當時的實際情況來分析暴力革命在當時中國之必然而和平革命違背這一歷史潮流的必然之失敗。
關鍵詞:暴力革命;和平革命;預備立憲;國際環境
中圖分類號:D920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4-0544(2008)08-0063-03
一、暴力革命之必然性
(一)政治腐朽并淪為列強傀儡的清政府僅僅通過和平的“民主憲制”是不能改變現狀的。20世紀初的中國社會紛繁復雜、變幻莫測,中國的歷史進程在這一時刻面臨著艱難的抉擇,隨著《辛丑條約》的簽定特別是1904年日俄戰爭的爆發,我國的國內政治局面更加復雜,統治階級內部的政治派別日見明顯。以孫寶琦、載澤、達壽、袁世凱、奕勖等為代表的速行派主張加快立憲的籌備步伐。以君憲政體實現“安宇內,御外侮,固邦基”;以孫家鼐、于式枚、趙炳麟等為代表的緩行派主張推遲預備立憲,到時機成熟以后再以漸進的方式來推進立憲改革,以免出現“今日劾督撫,明日劾軍機”的喧囂局面:而以胡思敬、劉汝驥、升允等為代表的保守派則認為實行君主立憲是“限君權而速其禍”、“敗壞國家”,因此堅決反對中國在任何時候實行西方式的立憲政體。因此,當時的統治階級內部在立憲問題上最終確立了“預備立憲而不能遽立憲”、“立憲之事,既如是繁重,而程度之能及與否,又在必難之數,則不能不多留時日,為預備之地”的立憲方針。但清政府在預備立憲的同時既要保住君上大權又還要消滅革命派,而此時的帝國主義列強因為我國國內的政治力量的對比變化,為了能繼續控制清末的統治階級而不得不加大控制的力度和改變一些新的策略:為了統治中國。帝國主義列強在政治上采取的主要方式就是控制中國政府、利用領事裁判權來操縱中國司法、操縱中國的內政外交,把中國當權者變成自己的代理人和馴服工具。
(二)經濟上,從19世紀50年代開始,中國經濟的命脈就掌握在了西方列強手中。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筑。有什么樣的經濟基礎決定了有什么樣的政治格局,因而在經濟命脈被列強控制下的清政府的任何政治行為都會受到列強的牽制,甚至不得不做一些不愿意做的事,正如范文瀾先生說的一樣:“在一定條件下。傀儡政府的任何行為只會讓自己更加傀儡”。帝國主義列強對中國進行經濟的控制的方式,主要通過剝奪中國的關稅自主權、實行商品傾銷和資本輸出、控制中國的通商口岸、操縱中國的經濟命脈等措施來實行的。
(三)外交上,由于國力原因使得外交疲軟。且尚未有專業的外交人才,真正獨立的外交機構一直難以建立起來。不能稍許的協調清政府和西方列強之間的矛盾。雖然1861年初,清政府為適應外國侵略者的需要設立總理各國事務衙門,通稱“總理衙門”,簡稱“總署”。其職權主要是主管外交、通商及其他洋務事宜的中央機構。但總理衙門實因外人入侵而被迫設立,建立之初,實為一個應付時局的臨時機構,待“軍務肅清,外國事務較簡,即行裁撤,仍歸軍機處辦理,以符舊制”。朝野內外也無不確信國家富強即會裁撤,甚至認為“一日衙門尚存,即一日國光不復”。孰料,外國事務非但未簡,反而日趨增多,裁撤的初衷自然也就無法實現了,但他很難有自己獨立自主的運作方式,其決策行動都或多或少的受到西方列強的干預。如1895年“成都教案”和1906年“南昌教案”事件,總理衙門屈服于英美和法國公使的恫嚇,撥款賠償,修建教堂,處死帶頭人員并嚴禁人民進行反教斗爭。因此,“總理衙門”也處于西方列強的控制之下。
同時,雖然在以曾繼澤、薛福成等人為首的中國早期外交家們的努力開辟之下,為近代中國主權意識的萌發和蓬勃發展做出了不可磨滅的貢獻。但與列強同時攫取到的各種特權利益相比,這些成功無異于杯水車薪,更無從動搖其根本,充其量不過是一種權宜之計或微觀調整而已。修約之所以舉步為艱,成果廖廖,固然有列強以“堅船利炮”形成的“無敵外交立論”和種種欺詐脅迫,更有清廷本身體制方面的僵化顢頇,同時也從一個側面反應了當時的我國的外交人員群體的弱勢。因而暴力革命推翻清政府的軟弱統治仍然成為改變這一狀況的必然趨勢,和平革命至少在當時是不能適用的。
(四)文化思潮上。西方列強利用宗教進行著各種各樣文化侵略,同時清政府也沒有引領文化的前沿。任其自由發展,客觀上使革命文化思潮更加速傳播。西方列強披著宗教外衣,進行文化侵略活動,馬克思指出:“掠奪是一切資產階級的生存原則”,鴉片——大炮——傳教士,是近代資本主義列強用來掠奪中國的三位一體的工具。19世紀時,西方資本主義經濟獲得迅速發展,積極向海外尋找商品市場。傳教士之所以被殖民統治者看好,是因為它還是一只很富有欺騙性和剝削中國人民以自肥的豺狼。在法國對外貿易比較薄弱時,統治者就大量派遣傳教士以彌補不足。他們用大量的金錢資助傳教士們,用船把他們送到他們想到達的地方。當時一些西方人認為,傳教士對他們打開中國大門,進入中國的商品市場是非常有利的。他們可以緊跟著十字架的旗號,把商品輸送到“傳教士已經跨過的土地上。”
二、和平革命是當時天真的資產階級立憲派的幻想
(一)與國外立憲派相比,中國立憲派缺乏一個極具領導力的領導者或領導集團。權力集中不到真正需要人的手中,遇事亂而不決,靡而不整,且主事之人知識結構僵化,政治情商低。資產階級立憲派的主要領導人康有為主張變君專制為君主立憲的要求。他指出:“東西國之強,皆以立憲法。開國會之故。國會者,君與國民共議一國之政法也”;梁啟超發表《變法通議》指出變法是歷史發展的必然:譚嗣同則批判封建專制政體和綱常名教,并認為君主是“大盜”,提倡效仿西法;以后的“五大臣”也是從國外君主立憲制的技術層面入手去考慮我國預備立憲的可能性。然他們對西方社會制度的了解也是一知半解、粗枝大葉的。因而不能在總體上提出一個符合我國國情的全局戰略思想。因而一遇到重大的事情往往就很難做出正確的決斷,即使決斷了也沒有實力去改變而只能聽天由命,并且作為當時先進知識分子的立憲派處世激進,毫不理解我國幾千年的官僚實情,妄圖憑幾個知識分子加一個皇太后就去摧毀幾千年的國人習慣,這是不切實際的,也是政治素養低的表現,其軟弱性過早的決定了它一切努力只能是白費,更加上其妥協性的階級劣根性而使得立憲派在我國的歷史發展史上只能是曇花一現。
(二)未借鑒洋務運動和維新派的經驗教訓。資產階級立憲派妄圖從根本上首先改變中國幾千年的政治體制和權力結構;無視國人的自身權力觀,妄圖從根本上改變國人的奴性,沒有民眾的支持。洋務運動的成功之處在于持續的時間長達35年,作為中國近代化的開端,受到史學界的普遍重視。洋務運動可謂中國近代化的第一炮。其得以成功的經驗主要有:第一,從我國的實際情況出發。一步一步的來改變我國的現狀,沒有想一步把我國變為獨立強大的資本主義國家。因而在洋務運動的活動中主要就是集中在興辦實業。努力發展我國所必需的軍工行業和民用行業;第二,了解到了國人的意識形態的。沒有妄圖從根本上改變當時的我國的政治制度和政治結構。也沒有與頑固派或者是保守派展開權力的角逐。而是首先從經濟領域人手漸進的改變國人的觀念,雖然當時的實業家沒能考慮這么長遠,但它畢竟是為后來的我國歷史發展準備了必要的階級和經濟條件的。
在當時的形式下,資產階級立憲派和維新派一樣首先做的就是妄圖從根本上改變我國的幾千年的政治體制和權力結構以及幾千年的國人的權力意識觀,并且是用和平革命的形式去完成,其艱難險阻是可想而知的,更何況當時的經濟水平也遠沒發展到可以通過和平革命就可以走上獨立的資本主義的標準。在此經濟形式下的幾個較為先進的階級都還處于萌芽或者是發展中,根本就沒有獨立的自身的力量去完成這一歷史使命。同時,洋務運動的失敗也告誡了當時的人們:必須要有一個強有力的組織才能在風云變幻的國際國內形式下做出一些與時俱進的對策。而此時清末預備立憲仍然是一個快滅亡的階級中的一些少數的先進分子所做的拯救自己的行動,沒有一個強有力的領導核心,也沒有一個強有力的組織來協調成員之間的沖突和對外的沖突。因而注定其失敗。
(三)忽視了革命黨的作用。而革命黨的“破壞”恰恰是清政府預備立憲失敗的關鍵。清末資產階級革命黨人的政治暗殺,作為反清暴力斗爭的一種特殊方式,是辛亥革命中不可忽視的歷史內容。暗殺作為一種社會現象,它的意向非常廣泛。1905年革命黨的革命分子吳樾制造了炸彈爆炸事件,當場炸死和炸傷十余人,五大臣載澤受輕傷,紹英受傷嚴重。結果第一次由清政府派出的考察憲制的活動就半途夭折于革命活動中。這樣中國的憲制改革又被迫推遲。特別是隨著當時俄國無政府主義在我國的流行,革命派在感情上向往“十步之內,劍花彈雨,浴血相望,入騶萬乘。殺之有如屠狗”的痛快淋漓,也體會到采取暗殺方式的種種優點,“羨暗殺手段,其法也簡捷,而其收效出神速。以一爆裂彈。一手槍,一匕首,已足以走萬乘君,破千金產,較之以軍隊革命之需用多、準備煩、不秘密、不的確者,不可同日而語。”革命派紛紛組織暗殺機關,從而形成歷史上罕見的暗殺風潮。在預備立憲的幾年日子里一直持續不斷,預備立憲的官員們隨時面臨著革命黨人的暗殺危險。直到辛亥革命的暴發,革命黨人的破壞最終達到了極至,從而終結了清末最后的一次自救運動——預備立憲。
(四)沒有爭取民眾的支持。在這次運動中,資產階級立憲派沒有對民眾進行輿論宣傳。沒有爭取民眾的支持,廣大民眾仍然生活在幾千年來形成的奴役思想體系下,所謂的民主權利、主權平等等對他們來說不但沒有任何意義,反而被他們稱之為“妖言惑眾”是“應該下豬籠”的,在沒有廣大民眾的同情和支持下的維立憲派的立憲運動只能是生活在象牙塔的官僚和知識分子的悲傷的鬧劇而沒有任何的實際意義。
三、暴力革命與和平革命在當時的矛盾的不可調和性
(一)立憲派和頑固派的矛盾不可調和。在甲午戰爭之后嚴酷的民族危機面前,在一部分中國人的內心深處已經意識到必須在堅持自己的文化價值理想還是保存這個國家之間做出選擇。張之洞在那篇至今仍被廣泛討論的《勸學篇》中,就明確提出了保種和保教保國之間的關系,他認為:“保種必先保教,保教必先報國。”在張之洞那里。國家、清王朝和儒家的文化價值之間是三位一體的,所以他說:“今日時局,惟以激發忠愛,求富強、尊朝廷、衛社稷為第一義”。在儒家思想成為政權合法性依據還未受到懷疑的張之洞那里。報國和報教之間顯然有著內在的一致性。但庚子事變后,在喪權辱國的恥辱和“物競天擇,適者生存”的進化論思維模式的影響之下,民族的生存即保種問題已成為立憲派人關注的首要問題。對于清政府的失望導致了民族主義的情緒日益高漲,在《清議報》等報刊的宣傳之下,近代國家的概念開始被一些人所接受和推廣。認識到國民并非皇帝的奴仆,而是國家之主人。
而此時的頑固派們不但懵然無知,而且根本不想知道世界的變化。在中國傳統文化中,大量存在著重倫理,輕科技;重政術,輕生產;重傳統,輕創新的思想成份。傳統文化在培育人們民族自豪感的同時,也培育了盲目自大的民族心理。在這種心理作用下,對外則首重所謂“華夏夷狄之辨”,強調“以華變夷”,嚴防“以夷變夏”。清末的頑固派,正是在這種文化氛圍中培育出來的。這種思想行為成為當時中國社會發展的巨大障礙。而立憲運動觸犯了保守思想之大忌,遭到了封建頑固派的強烈反對,其進行舉步維艱。當立憲派擬招收一些官員學習天文、算學,并聘西人任教時,頑固派官員即提出:“若以自強而論,則朝廷之強莫如整紀綱、明政刑、嚴賞罰、求賢養民、練兵籌餉諸大端”。“若令正途科甲人員習為機巧之事”,是“重名利而輕氣節,無氣節安望其有事功哉?”還有人說:“立國之道。尚禮義不尚權謀;根本之圖,在人心不在技藝”。認為“今求一藝之末,而又奉夷人為師”,如此下去,數年之后,“不盡驅中國之眾咸歸于夷不止”等。因此隨著我國半殖民地化的加深,這兩個派別的矛盾會越來越深,因而除了暴力革命別無它途以消除。
(二)立憲派和民主制度的矛盾不可調和。我國的資產階級立憲派的政治目的是建立君主立憲制的資本主義國家,走資本主義道路。而在當時的世界大環境下,君主立憲制的資本主義政體相對于資本主義的民主政治體制已經是落后的政治體制,西方資本主義國家建立君主立憲制主要原因就是本國資本主義階級不夠強大而與封建階級相妥協的產物。因而它和純正的資本主義民主制度還是有差別的,現代社會民主制度的目標就是徹底的消滅一切封建殘余勢力,消除一切的不平等和不公平現象,以選舉的形式讓廣大民眾參與到國家事務的管理當中。這當然也包括消滅君主立憲政體中的封建殘余成分。顯然僅憑立憲的力量是阻礙不了現代民主制度的發展的,就算其取得了這次和平革命的勝利也會隨著歷史消亡,因而隨著歷史的發展,立憲派也必然走向消亡。
(三)清政府和外國列強的矛盾不可調和。清政府由于自身實力的原因,在西方列強用尖船利炮打開國門后不得不以一種卑屈的姿態去迎接西方列強,以尋求與西方列強的“合作”從而最大限度的維護自己的統治。在這樣的情況下,西方列強越來越跋扈。清政府的生存空間逐漸的狹小。更加之國內矛盾日漸激化,各個階級的反抗斗爭日趨白熱化,武力反抗清政府統治的斗爭持續不斷。而西方列強在此問題上又搖擺不定,清政府很難放下心來專心的應付國內的混亂局面。在西方列強和國內民眾的夾擊下。清政府不得不采取一些措施來尋求二者的平衡,因此。與西方列強的矛盾不可能避免的暴露出來;同時由于西方列強為了既得利益,總是對清政府指手畫腳,這大大的傷害了一直以“天朝上國”自居的清政府的統治階級的自尊。在這種思想的作用下清政府表現為對西方列強的極度不信任,在壓迫與反壓迫的斗爭中,清政府和西方列強的矛盾永遠存在,其消亡必須是以另一方的消滅為前提。顯然這種消亡僅僅通過和平革命是不可能實現的,革命尚需尋它途。
四、結語
歷史本身既充滿矛盾,也不無因果聯系,最典型的莫過于革命者與被革命者之間。充滿矛盾的一面不難引起高度關注,卻容易遮蔽存在因果聯系的另一面。
不管黑格爾對理性的自我發展之于歷史過程的作用以及歷史本身的必然性是如何夸張和絕對化,他把歷史看作一種必然性的邏輯過程的見解卻不無可取之處。恩格斯在《自然辯證法》中指出:“我們在觀察運動著的物質時,首先遇到的就是單個物體的單個運動的相互聯系。它們的相互制約。但是。我們不僅發現某一個運動后面跟隨著另一個運動。而且我們也發現:只要我們造成某個運動在自然界中發生的條件,我們就能引起這個運動;甚至我們還能引起自然界中根本不發生的運動(工業),至少不是以這種方式發生的運動;我們能給這些運動以預先規定的方向和規模。因此,由于人的活動,就建立了因果觀念的基礎。這個觀念是:一個運動是另一個運動的原因。”在我國清末預備立憲的運動過程中,在以前以暴力革命為主要基調的我國革命中由于歷史的慣性和當時的各個階級的力量對比的矛盾沖突與斗爭中決定了一點:在當時的歷史潮流中,和平革命在當時是理想的但是不能實現的。是不符合我國當時的歷史發展趨勢的,因而進行自救的清政府的預備立憲運動就只能是以失敗為最終結局了。
責任編輯 王友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