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優秀的大眾文化是具有兼容性與開拓性的。央視版《寶蓮燈》的成功在于通過商業性與品位性的有機結合,發揮傳統文化的特質共性,吸收主流文化的責任意識,融合精英文化的理性審美提升其人文底蘊。通過豐富美觀的形象傳達多種人生的況味。以表層的奇幻展示內在價值的必然。以生動繽紛的內容啟迪大眾思考事物的真正價值,追問人生的意義,應和著大眾(尤其是青少年)娛樂的需要與提升自己的隱秘而神圣的渴望。自2005年首播以來一直保持著高收視率。
關鍵詞:《寶蓮燈》;大眾文化;民族文化;經典文化;先進文化
中圖分類號:G122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4-0544(2008)08-0128-03
中央電視臺制作的三十五集電視連續劇《寶蓮燈》自2005年首播,創下當年央視8套全國收視率第一的成績,并于2006年榮獲亞洲最佳電視劇獎。兩年來,該劇在央視各頻道重播達四十多次,一直保持高收視率,并與86版《西游記》一樣正成為暑期最受歡迎的電視劇之一。這部由余明生導演。九年編劇,曹駿、焦恩俊、劉曉慶、謝寧等主演的電視連續劇,以其生動的情節、精美的制作、精彩的演繹以及健康向上的思想啟迪成為近年來影視大眾文化創作中的優秀之作,充分而典型地體現著大眾文化面向社會、服務多數、文以載道、力創經典的肯定性價值。
大眾文化是當代中國文化主潮。主要指20世紀90年代以來出現的一種新的為最大多數人服務的雅俗共賞的文化形式。包括影視作品、武俠言情小說、網絡文化、游戲、流行音樂等等。是80年代后期。以市民階層的需要為轉移的功利性現實生活對非功利的審美活動聲勢浩大的融入與重構。和每一時代的大眾文化類似。當代大眾文化紛繁蕪雜、良莠不齊、粗鄙與優雅并存,低級與崇高同行,而大眾文化的媚俗、浮淺、感官化、功利化以及消費主義與享樂主義傾向,一直是精英文化的捍衛者不懈批判的對象。而在這一文化現象中,《寶蓮燈》的獨特之處在于,它以一種鮮明、集中而典型的方式體現著大眾文化提升的可行性,即在充分發揮大眾文化本身優勢的基礎上宏揚民族文化、融匯經典文化、倡導先進文化。在商品經濟的新的文化生產場中,以其獨有的多維度張力體現著優秀大眾文化服務于世俗社會的此在性活力與面向時代的文化創造力。
一、通俗性、戲謔性、感官性:大眾文化優勢的充分運用與發揮
《寶蓮燈》故事取材于古代神話,并由于戲劇、舞劇、動畫的各類演繹已具備廣泛的群眾基礎。而央視版《寶蓮燈》更是運用電視劇獨有的優勢,將這一素材中所蘊涵的通俗性(多層累性)、戲謔性、感官性等大眾文化元素充分放大,以生動、平易、詼諧的低姿態講述了一個孩子營救母親的故事。在三十五集電視劇中,編導充分發揮上天入地、云游四海的想象。極大地拓展了故事原有的容量,造成一種既熟悉又陌生的磁性效果。故事以天生具有靈異能力又具有凡人一切優缺點的沉香為焦點。以王母為代表的天庭追捕沉香和豬八戒等人保護沉香為主線。展開了一系列緊張驚險、曲折離奇的復雜斗爭。其中三圣母一家的離散、牛魔王一家的糾紛、二郎神等人的三角戀、沉香與敖春丁香的友誼與矛盾多條線索撲朔迷離、動人心弦。權威與另類的對峙、嚴肅與滑稽的穿插、成人世界與孩童世界的相互映射構成多重情趣的交織互滲,將精彩敘事的多重看點與不同年齡及教養層次的價值觀念巧妙結合,應對著不同人群的多層累心理需求。形成一種面向多數的共鳴與親和,真誠地滿足大眾娛樂、休閑與想象的要求與趣味。其次是戲謔性,這是該劇吸引眾多少年兒童的重要原因。從始至終,該劇保持著一份純真、幽默與謔浪的情調,形成眾多搞笑的興奮點。哮天犬追捕沉香的洋相百出。眾神對天庭教條的陽奉陰違、無厘頭式耍賴,構成了諸多意外笑料。增添了作品爛漫、活潑、機智、風趣的生動情調。第三為感官性的發揮,《寶》劇充分運用神化幻想劇的特有手段著意營造視聽感官的盛宴。人物造型夸張奇美,畫面場景宏大絢爛。開天辟地、天馬行空的動漫設計更是美侖美幻、無所不用其極,靈動瀟灑的小情景與驚天動地的大場面構成整體的形式美。形成強烈的感官沖擊,美的沖擊。
通俗、娛樂與感官滿足是大眾文化吸引多數、構成文化市場運行的重要元素。但也歷來被認為是大眾文化媚俗、淺薄、平面化的表現所在。其實這些元素本身并無優劣,關鍵在于創作者對這些元素采取怎樣的態度,要通過它們表達什么。如果將這些親和大眾的要素與作品將要表達的肯定性思想啟蒙相融合。必將能獲得曲高和寡的精英文化難以企及的廣泛而深刻的審美效應與社會效應。《寶蓮燈》正是以這一積極的態度運用了以上元素,以其生動的故事、搞笑的噱頭、晶瑩的畫面、大氣的空間、靈動的創意體現著優秀大眾文化應和市場自律、滿足大眾鑒賞的美學性情,以其審美民主的包容融入時代文化建構的脈絡。
二、本土世界的宏闊神曲:民族傳統文化的繼承與革新
強烈而鮮明的民族文化色彩是《寶》劇獲得成功的另一重要原因。對優秀傳統文化的表現與堅守、開拓與重構是該劇深入人心、引發共鳴的秘密所在。形式上,《寶》劇營造出一幕中華文化的宏大背景。本土的眾神與英雄再次復活,紛至沓來,從天庭到地府,從佛家到道家,從仙界到魔界,民族傳說中的諸神飛仙遨游、入天遁地、奇幻萬般,豐富的個性、多姿的形象、復雜的情愫、感人的事跡,蕩氣回腸、驚心動魄,構成一首屬于東方世界的悠遠宏闊的神曲。內容上,選取傳統文化最有生命力的內容著力表現,對于仁義、忠孝、砥礪、智慧、超脫等品質的涵義作出具有時代意義的發揮。三圣母的反抗不再僅僅是對神權的抗爭。而是對真實人性的堅守與反思;沉香對母親的孝不是封建倫理的教條,而是發自生命本身的渴求與升華——從自以為是不計可否的本能需求到三心二意的動搖,再到建設自身、奮發有為、融情于理的尋找;二郎神不再是單一惡勢力代表。而是以一種近乎殘忍的方式去壓榨出輕浮任性的沉香沉睡潛在的勇氣、骨氣和義氣,表現出中華傳統教育中值得時人重視與思考的冷峻嚴肅剛性的一面;傳統文化中仁愛的核心、集體主義精神在全劇的高潮部分著力宏揚,經過一系列挫折與考驗之后,在救母行動即將成功之際。沉香經過痛苦的思考,決定為拯救災區人民放棄自己的生命以及一直追求的救母本身。正因為主人公知性的探求、意志的磨礪、道德的勝利最終促成了理想的實現與新天條的和平誕生。威武不屈、溫柔敦厚的人倫理想,厚德載物、懷柔高遠的精神氣質讓該《劇》始終散發著民族溫情的輝光。而在繼承傳統的基礎上,《寶》劇更進行著新文化的嘗試。既強調社會的義務與責任,又強調個人的自由與奮斗:既強調人間的合作與溫情,又強調個性解放與艱苦卓絕,反思暴力、反對分裂,追求人與他人最終的和諧,追求“天人合一”的民族理想。“呈現出與其在古代語境中的原有面貌并不完全相同卻又息息相通的嶄新意境”。
民族文化是民族思想內容、精神情感、個性特征、凝聚力與親和力的載體。其本土精神與審美心理“像血液,像一個民族的靈魂,流淌在民族的血脈中,主宰著民族的生存、走向與特征”。日優秀傳統文化的表現與宏揚應該成為大眾文化開拓的重點,這既是促進民族維系發展的關鍵,也是我們在當今多元共存的世界文化格局中能夠擁有自身地位的根據。《寶蓮燈》較好地運用了其作為大眾文化舉足輕重的影響力,建構了一片具有民族特色的詩性天地,一方面傳達著傳統文化的內涵、魅力與神韻,一方面用批判的眼光遴選其中優秀的活力基因傳承、改造、放大,并采用精彩的故事將其生機盎然地演繹出來。既應和著本民族大眾的集體無意識之夢與文化復興的企盼,同時進行著時代人文精神的改造,體現著文化建構的努力。
三、大眾文化與經典元素的互滲:與經典文化的融匯和提升
眾所周知,《寶蓮燈》本為京劇傳統劇目,屬于經典文化的范疇。通常認為經典文化具有跨越時空的審美價值,是歷代學習的楷模與衡量藝術品藝術水準的尺度,有其深湛自足的生命力。但是在改變一切的時間面前,單純的經典往往會因為失去當下時間的自然而顯得做作,而其中歷史與文化層累造成的復雜密碼讓多數不懂解碼的人群望而卻步,理智上尊敬,感情上厭煩地事實上將之束之高閣,使其由理論上顯在的“文化中心”變為實際上的此在性的“文化邊緣”。比較而言,以影視為代表的,立足此時此地以現代科技為支撐的新型大眾文化以其相對隱態的文化傳承更易形成一種脫離傳統重負的優勢。更易于從現世世俗生活中自下而上汲取常新的力量,并由此形成與經典文化平等交流、相互吸納的依據與途徑。這其中也自然包括將經典導人時代的功能。同時,經典文化要擺脫時間的做作、事實的懸置,實現時代的穿越就必須某種程度上策略性的與大眾文化相應和,一定程度消除其自足的自率,逐步滲透、吸收當代大眾文化,從其不可言說的生命磁場中凸現新的時代意義。
電視劇《寶蓮燈》中,大眾文化與經典元素相互交織,戲謔與崇高、浪漫與悲情、通俗的敘述與深沉的思考相互交織,在靈異、幻想與夸張的表象背后是清醒、客觀和決不美化。它描寫了一個少男少女的世界。但又不是一個幼稚無知的世界,開篇沉香、敖春、丁香、小玉與哮天犬的斗爭中那種天真無邪、滑稽搞笑、青春透明的情懷很快崩潰于現實的無情與無奈,繁華逝去,每個人走向不可預知但又必須獨自面對的命運,美德與惡德相伴隨,成熟以舍棄為代價。沉香在救母的過程中經歷了一系列思想的蛻變與更新:從知識技能的學習(讀完五千本書、向孫悟空學習本領)到道德人格的追尋(勇闖二郎神設置的勇氣、骨氣、義氣三關),再從平等、正義的價值呼喚(在天庭與王母的關于“人性”的辯論)到對生死、信仰、存在意義的終極反思(破解隱身之神的三道關),其間作品對于生存內涵與意義的探討。主體靈魂與人格的叩問,讓其超越于一般娛樂片之上。以貌似荒誕的審美幻象,呈現出經典文化所企慕的深層境界——打破生活的外在形貌、跳出客觀的生活邏輯,直接表達隱匿在形象世界背后的某種普遍的永恒的涵蓋萬物的審美觀念。最后,在經歷了諸多失敗與錯誤的錘煉和人生哲理的尋求與感悟之后,平凡的沉香終于找到神斧、劈開華山、鑄就偉業,完成了修改天條、除弊革新的天地轉折。而這一奇幻的傳說也最終超脫于傳統的反封建、不畏強權、尊崇孝道等局部主題而升華到“人的成長”這一更恒久更普遍的主題,從總體意義上脫離于一般的勸善說教層面,具有了經典文化所具備的形而上色彩。
由此可見,經典文化與大眾文化并不是一個死板的等級問題與誰來立法的霸權之爭,而應該是一種共同吸納、平等交流、互惠互利的動態關系。大眾文化只有吸取經典形而上的思想蘊涵,容納優秀的批判意識與浪漫理想。才能不同程度地提升自身,實現大眾文化的經典化,最大程度地為各階層大眾擁有,獲得在低級與高級趣味中穿梭的可能性。同時,經典文化只有與時代潮流結合。才能消除時間阻隔的做作,形成新的編碼,獲得與時人一見鐘情的文化資本。人文精神的“淪喪”不是大眾文化的侵入。而是精英文化對現實滲透能力的缺乏,是將經典價值正確導入時代的能力的缺乏。電視劇《寶蓮燈》也正是運用經典已形成的集體無意識的積淀、純真永恒的理想表達,通俗地因時利導地引導出隱藏在經典生命中某種或多種價值,讓經典以新的形式真正再生。這樣被顛覆的就決不是經典本身,而是對經典傳統的理解,被顛覆的是對經典藝術人造權威的捍衛。經典內在的真正權威在顛覆中被重新高揚和敬重。傳統的經典是如何誕生的?它們都是在其具體的歷史情景里被構造出來的。審美精神從具體的各個時代來講本來就是一種世俗精神、大眾文化。只有把文化產品置于特定的社會空間特別是文化生產場中,其獨創性才能得到更為充分的解釋。摹仿經典并不能產生經典,真正的時代經典是在當下的時間當中(并不否認歷史的積累)、當下混亂、世俗、瑣碎的污泥與土壤當中誕生而出的獨樹一幟的藝術之花、精神之花,也正是大眾文化中最有力量、最有韌性、經得起雅俗共賞的時代經典。是時代真實的生活力量的勝利。
四、理性與道德的文化啟蒙與批判:先進文化的倡導與弘揚
幾曾何時,大眾文化的政治功能、啟蒙教育功能被壓抑,成為純粹意義上的娛樂和游戲。大眾文化被榨干精神性水分,宣揚非理性主義、消費主義、享樂主義,甚至競相降低藝術品格,迎合低級趣味,并以各種青少年喜聞樂見的形式,占滿了他們的課余時間。但是與西方不同,中國沒有經歷過西方社會理性主義文化的洗禮和精神(宗教)信仰的熏陶,如果缺乏理性傳統與信仰習俗,僅以追求娛樂休閑為目的。放任庸俗大眾文化的泛濫,將會失去道德防護與信念堅守的底線。有悖于社會主義精神文明建設的目標與先進文化的倡導。
與消解主題、消解人性深度、消解道德良知的大眾文化趨向不同,《寶蓮燈》盡管也充滿對天庭落后正統的質疑,但其蘊涵在真實人性中的成長主題。理性與道德的文化啟蒙與批判貫穿于所有嚴肅與詼諧、抒情與說理、雄偉與細膩的生動表達之中,成為該劇的精神支柱。沉香機智可愛、調皮叛逆構成了搞笑的噱頭。但編導卻不沉溺于此,去表現一個受當代青少年歡迎的自以為是、游戲人間的時髦人物形象,以此去迎合樂于此道的時尚少年的喜好,而是肯定、質疑與疏導并重。對于沉香最初救母的沖動,二郎神不是廉價的贊揚,而是提出“你憑什么去救?”的質問;沉香偷吃仙丹、砸毀丹爐,劇中沒有對其勝利的絕對肯定與褒揚,而是重點表現太上老君心血被毀的沉重痛苦和悲傷:沉香轟轟烈烈大鬧天宮。劇中也并未對其毀滅一切的方式方法作出大快人心的暴力肯定,而是讓二郎神出現救出王母,維護天界安定和諧的大局。沉香的輕浮、馬虎、得過且過在一系列殘酷現實與道德自省中逐漸消隱,對責任、情感、成敗、榮辱、生死的認識逐步提升,在最后尋找神斧的三關中得到鮮明體現:沉香用友情化解了冷漠之神的堅冰,用深思識破了權神隱秘而堂皇的誘惑,以超越小我的博愛之心最終堪破了死神的悖論。在人性復雜難測、美丑交織的矛盾中,真正的人性之善、忘我情操被最終提煉。正象隱身之神所贊揚的:“一個博愛的人,大家會支持他;一個能抵制誘惑的人,大家會信任他。而一個為了大家而犧牲的人,大家也能為了他而犧牲。所以你體內膨脹的力量,并不是法力。而是大家的力量!”理性與情操的價值判斷蘊藏于娛樂與感官審美的表象之中,道德精神與文化品質的亮點成為了商業買點的內在要素。體現并實現著大眾求真、愛美、趨善的人類共性與追求。面向人生、面向未來,將先進文化的使命感與責任感注入輕松快樂的形式,讓觀眾體驗世俗樂趣的同時,提升人文品質。提高精神素質。參與到建設社會主義精神文明,培養合格公民。改善全民族思想道德素質的先進文化主流中。
思想、價值、意義是人類精神安身立命之所在,離開了這一壓倉的重量,大眾文化將在對功利的訴求中滯于低俗,在對世俗的高揚中變得瑣碎。在靈魂的無根中虛擲光陰。正是對生存發展的關注,人格崇高的追求。理性與臻美的完善,讓《寶》劇具有了不同于一般大眾文化的高層次內涵,取得了商業效益、藝術品位、思想內涵的共贏。
優秀的大眾文化是具有開拓性與兼容性的。《寶》劇的成功在于通過商業性與品位性的有機結合。通過豐富美觀的形象與色彩傳達多種人生的況味。以表層的奇幻展示內在價值的必然,以民族文化的精神積淀創設狂放恢弘的自然空間,通過社會行為的真實揭示事物深層運動的規律。以生動繽紛的內容啟迪大眾思考事物的真正價值。追問人生的意義,融涵深沉的哲理,應和著大眾(尤其是青少年)娛樂的需要與提升自己的隱秘而神圣的渴望。以其所獲得和保持的高收視率,實現著優秀大眾文化真實的“文道合一”、“美善合一”,具有的恒久存在的價值。
責任編輯 楊小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