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不可逭的三個“因言獲罪”名人

汶川大地震之后，有三個重要人物成了媒體的焦點，一個是范跑跑，一個是王石，一個是余秋雨，他們共同的特點是“因言獲罪”。迄今，有的在激烈的爭吵之后，秋蟬落地，有的已經到了尾聲。翻檢他們 “因言獲罪”而受到的正反兩方面的不同評論，我們可以再一次承認，活在世上的每一個人，上至國王、總統，下至引車賣漿的黎民百姓，誰都無法躲避他人的口舌。

人類是在爭論中前進，沒有爭論的社會是缺乏生氣的，沒有爭議的人物是容易被人忽略的。人是有思維的動物，對人有看法和被人有看法是每一個人的心理活動的外現。世界上有多少人，就有多少種看法。只有一種看法，大家都是一致的：每一個人早晚都會死。試圖捂住別人的嘴，那是徒勞的。

“范跑跑”：逃生本能是失職的一個借口

5月12日汶川大地震，范美忠棄學生于不顧第一個跑出教室。5月22日，范美忠在博客寫下《那一刻地動山搖——“5·12”汶川地震親歷記》，表示自己“是一個追求自由和公正的人，卻不是先人后己勇于犧牲自我的人”。在這種生死抉擇的瞬間，只有為了女兒才可能考慮犧牲自我。即使是妻子和母親也不會救她們。網上罵聲一片，被戲稱為范跑跑。5月28日網上出現《范美忠自辯：我為什么說那樣的話？》，范稱自己是因為對道德綁架的反感，而虛構了一些語言，挑逗網民的底線。他說，他要以一種極端的下地獄的方式來提倡一種真實的言說。

關于范跑跑的褒貶言辭，可謂千言萬語。但是，對范而言，只有一點是可貴的，那就是敢于用博客將內心真實的想法寫出來，公布于眾（不管是用什么方式）。

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來臨各東西。逃生是人的本能。從這個角度講，范跑跑似乎沒有什么值得多責怪的。但是，范的角色跟一般人不同，因為他是教師。教師除了教書育人之外，更重要的也是最根本的，那就是對孩子們具有監護責任。什么是監護？監管、監視、監督和保護。未成年人在家里在社會上的行為由家長監護（監管保護包括對他們的安全負責），在學校由校方負責，所以學生在學校出了事，家長往往找學校交涉乃至打官司，這是有法律依據的。學校怎么監護未成年的學生？靠教職員工。你既然選擇了當教師，監護之責便責無旁貸。學生并沒有一一對應分配給某個具體的教師監護，你上課時監護的責任當然就在你身上。這是不言而喻的契約。這種監護不僅僅體現在日常教學工作中，關鍵在于學生處于危險狀態時。如果在學生面臨生命威脅時，不顧學生安危，率先逃離，那就不是用人的逃生本能所能解釋的。而是一種嚴重的失職，貪生怕死，見死不救。

范說了，“在這種生死抉擇的瞬間，只有為了女兒才可能考慮犧牲自我。即使是妻子和母親也不會救她們。”既然逃生是本能使然，那么，為何可以“不管妻子和母親”，而只有“為了女兒才可能考慮犧牲自我”？由此可見，范還不是那種責任心完全泯滅的老師。他還知道他作為父親，應該做女兒的監護人。生死關頭，不能撇下女兒逃離。問題是，監護女兒和監護學生是同等的責任，為何偏偏從學生眼前逃離？

試想，給總統當保鏢的人，如果保鏢和總統同時面臨死亡威脅時，保鏢是不是可以用人的求生本能作借口而丟下總統逃離呢？失職的后果，是要受到嚴厲制裁的。在戰場上，士兵畏縮不前，或者當逃兵，是要被槍斃的。

其實，同樣都是教師，而用雙臂死死地護著身下4個孩子的譚千秋老師； 救下了13個學生后殉職，留下1歲半女兒成孤兒的嚴蓉老師；已經逃生卻再返回教學樓引導學生疏散而罹難的吳忠紅老師；抱著學生撤離時被砸斷雙腿，胸部受重傷，還在叫“快救學生”的茍曉超老師；雙手環抱將三名學生緊緊摟于胸前，身體被砸成三段的向倩老師；用后背擋住了垮塌的水泥板救孩子，自己殉職的瞿萬容老師；臨死胸前護著三個幼小學生，雙手緊緊地各拉著一個學生的杜正香代課老師；已逃生，為救兩名學生返身沖進猛烈搖晃的教學樓內而殉職的吳忠洪老師；救出自己學生，卻舍棄了親生娃娃的聶曉燕老師；機智地保護了59名學生，卻失去了自己寶貝女兒的劉寧老師……難道他們就沒有逃生的本能、不知道逃命要緊嗎？為什么他們在生死攸關之際，敢于臨危不懼，舍生忘死奮力救學生呢？因為，他們明白一個最簡單的道理，監護學生是老師的職責。

一個文明社會應該弘揚高尚的社會價值，教師更應該身體力行！逃生是本能，但人也有自己的社會責任，一個教師無視自己的職業責任不顧學生安危而先逃是可恥的！范跑跑甚至還說連自己的母親也會不管的，這就是不以為恥，反以為榮！這樣的人作教師到底教學生做什么樣的人？！這樣的人還有公信嗎？！還能起表率作用嗎？！

人都有虛偽的一面，尤其在道德方面。很多人對批評范的言論不以為然，把人的本能祭出來，為其辯護，實際上是在為自己辯解。

可是，不得不提的是，一個范跑跑在舉國上下抗震救災中，竟然能引起那么多媒體的關注。逃跑的問題根本無需多少筆墨即可澄清，卻讓數家著名網站如獲至寶，爭相邀請做客。對一個人在短期內耗費如此巨大的新聞資源進行炒作，十分少見。

范美忠所在的那個學校的校長卿光亞說：“校方不會開除‘因言獲罪’的人”。據悉，都江堰光亞學校已接到都江堰教育局通知，解除繼續聘用范美忠。至此，范跑跑這一公眾事件似乎該塵埃落地了。

王石：沒有預料到的言論后果

5月12日，汶川地震當天，萬科集團決定向災區捐款200萬元。5月15日，萬科集團老總王石在自家的博客寫道：“我認為，萬科捐出的200萬元是合適的。這不僅是董事會授權的最大單項捐款數額，即使授權大過這個金額，我仍認為200萬元是個適當的數額。”他還寫道：“中國是個災害頻發的國家，賑災慈善活動是個常態，企業的捐贈活動應該可持續，而不成為負擔。萬科對集團內部慈善的募捐活動中，有條提示：每次募捐，普通員工的捐款以10元為限。其意就是不要讓慈善成為負擔。”

單看王石的博客，作為一個國內名氣最大的房地產集團老總，面對8級地震的巨大災難說這番話，未免小氣了些。這應該是隨后被群起而攻之的導火索。筆者認為，在地震當天，萬科做出200萬的捐助決定，也情有可原，因為地震當天，究竟地震的危害程度有多大，很多人并不知道。

企業的社會責任應該和企業的規模成正比，換句話說，企業規模越大，社會責任越大。國難當頭，家破人亡之際，憑王石的名人身份說這番話，顯然是在把自己當靶子。

王石是萬科創業者，卻沒有成為控股股東和所謂的“地產富豪”，他不是實際控制人，但卻對萬科影響巨大。這就注定了他的言行的影響力。既然不是“一把手”（董事會說了算），在那個時候說那番話，是不恰當的。捐助是個人行為，捐多捐少完全憑個人的意愿和能力。人為地為捐助數額定標準，實際上是一種強制行為，是對私權的干預。或許王石可以說，自己是在博客中說，不是公開行文宣布，但是你的地位和影響力不同，很多員工有可能放棄自由捐助的數額而考慮是否以“10元”為限。

本來這事不會有太大的風波，不巧的是樹欲靜而風不止。5月18日晚，中央電視臺《愛的奉獻》大型賑災晚會上，加多寶集團副總經理代表該公司向四川災區捐款1億元。加多寶公司的捐款行動，此后演變成了全國范圍的王老吉消費熱，“要捐就捐一個億，要喝就喝王老吉”。一次捐贈，讓加多寶公司及王老吉一夜成名。同時，千百萬網友也把“二王”拉到了一個臺面上進行對比。網友們一邊猛捧王老吉（上架一罐買光一罐）的慷慨大方，一邊猛批王石的吝嗇小氣譏諷為“王十塊”。一時間網上討伐王石的帖子排山倒海，即使有人想替王石說句公道話，立刻會成為眾矢之的。

在這樣的情勢下，任何解釋都是無力的。甚至越描越丑。有網友說“你（王石）如果覺得多了（200萬），可以拿回去。”不說王石，換一個人，都可能有一肚子話要說。說還是不說，那種情況下，純粹是一個兩難境地。

眼前是萬千網友鋪天蓋地的刀槍劍戟，背后是萬科千萬員工的企業。王石與萬科，處在一個新的節點上，如何化解危機，直接關系著萬科的品牌和未來的發展。王石是理智的也是聰明的，他選擇了道歉。6月5日上午，萬科召開股東大會，表決上市公司在未來3－5年出資1億元參與災區重建的議案。王石出席會議，并針對此前在博客上的言論表示無條件道歉。“我雖然快60多歲了，但對于大事情的處理，還是顯得很青澀。” 王石表示，以后會更多地吸取教訓，并建立新聞發言人制度，避免因其個人言論引起股價波動，對股東造成不必要的損失。

王石的一個億和王老吉的一個億，一先一后，個中滋味大不相同。有人說王石的一個億是逼出來的，沒有給予足夠的寬容。事實上，即便是逼出來的，也是好事。最起碼王石是尊重民意，不像有的名人臉皮厚得要命，無視輿論監督，始終擺出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架勢。

據悉，世界品牌實驗室發布2008年《中國500最具價值品牌排行榜》，指萬科受“捐款門”事件影響，品牌價值比去年縮水12.31億元。與此同時，王老吉卻因為一個億的捐助而出盡了風頭：王老吉貼圖廣告，遍布大街小巷，火紅一片。

余秋雨：《含淚勸告請愿災民》之后

6月5日，余秋雨寫了一篇《含淚勸告請愿災民》的文章，文章大意是：昨天從海外一些媒體看到，災區一些家長捧著遇難子女的照片請愿，要求通過法律訴訟來懲處一些造成房屋倒塌的學校領導和承包商。從畫面上看得出，警察們正用溫和的方式勸解，但家長們情緒激烈。由此，那些已經很長時間找不到反華借口的媒體又開始進行反華宣傳了，誣陷性的說法有四點：

1、是天災，更是人禍；

2、官方宣布，這事法院不受理；

3、五個境外記者拍攝這種場面時被公安“短時間拘留”，詢問他們的身份；

4、難道地震真使中國民主了嗎？

為此，我要含淚向這些請愿災民作如下勸告——

你們所遭遇的喪子之痛，全國人民都感同身受。十三億人在同一時間全部肅立，默哀三分鐘，這肯定是人類歷史上最浩大、最隆重的悼念儀式。悼念對象，就有你們的孩子。我想，你們的孩子如果九天有靈，也一定已經安寧。

校舍建造的質量，當然必須追究，那些偷工減料的建筑承包商和其他責任者，必須受到法律嚴懲。我現在想不出在目前這種情況下，還會有什么機構膽敢包庇這些人。你們請愿所說的話，其實早已是各級政府和廣大民眾的決心。但是，這需要有一個過程。

因為，無論怎么說，這次大災難主要還是天災。當然也有未倒的房屋、幸存的學校，但這有多方面的因素，不能僅僅從一個角度來論定。已經有好幾位國際地震專家說，地震到了7.8級，理論上一切房屋都會倒塌，除非有特殊原因，而這次四川，是8級！

有了這個主因，再要論定房屋倒塌的其他原因，就麻煩得多了，需要有較長時間的科學檢測和辯論，而且要經得起國際同等級的災測比照。我希望有關方面能在搜救生命、挖掘遺體之后盡力保護校舍倒塌的實物證據，以便今后進行司法技術調查。但在目前，不能急躁，因為還有更危急的事。

因此，確實很難快速騰出手來處理已經倒塌的校舍建筑質量的法律問題。你們受災以來的杰出表現，已經為整個中華民族贏來了最高尊嚴。因此，你們要做的是以主人的身份使這種動人的氣氛保持下去，避免橫生枝節。

余秋雨作為文化名人此時此刻有感而發，入情入理地進行勸告，應該說是一件于國于民都有益的事情。然而，他沒有親歷地震所帶來的創痛，體會不到生與死掙扎的慘烈，因此，也就忽略了那么多家長喪子（女）之痛的感受。對于一個家長來說，失去了孩子就是天大的事情。這種規勸，好比是家長伏在孩子遺體上慟哭，你勸他（她）別哭，豈不是廢話嗎？如果孩子的死是因為學校建筑質量，那么，不管你的理由有多充分，想阻止他們討說法是徒勞的。在這個時候，家長的舉動只有由司法機關去規勸，外人的規勸不但起不到正面效果，反而容易引發強烈的抵觸情緒。所以說，假如余秋雨和家長們感同身受，相信他是不會寫出這篇文章的。

余的失誤就在于在這一問題上少了換位思考。果不其然，余秋雨的文章立刻在網上引起軒然大波。有網友對余的4個說法甚或整個文章逐一進行反駁。

首先可以斷定的是，家長們的舉動（捧著遇難子女照片找法院）而不是騷動，是請求法院而不是要挾法院，更談不上不顧大局。受理不受理是法院的職責范圍內的事，別人毋庸置喙。

世間最珍貴的是憐憫之心、同情之心和將心比心。能夠設身處地地站在家長們的立場上，將心比心，就會感到他們的舉動既不出格也不失當。

有網友激憤地駁斥道：更為嚴重的是，余秋雨先生將那些為自己孩子討公道的人，置于不義的地位，就是這些人不能深明大義，不能替國家著想，你們的孩子已成為菩薩了，已在天國里護佑我們中華了，但你們卻在如此危難之際給政府添麻煩，真是令人遺憾！

家事、國事、天下事，事事在心。對家長而言喪子就是天大的家事，同樣也是國事。之所以這么說，是因為國家的含義囊括了國家是由一個個獨立的家組成的。因此，家事也是國事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如果他們不是心懷國家，胸裝天下，深明大義，怎么會有那么多家長為了救別人而失去了自己的親人呢？

范跑跑、王石、余秋雨三位名人都是地震災害后的“因言獲罪”者，不原諒的話是“罪”有應得。名人，不是自己本身就有名人的基因，沒有大眾的抬舉，什么都不是。名人的公開言論，尤其是涉及到公眾利益和公共話題的時候，首先要考慮大眾心理承受能力，最起碼保證不至于造成傷害。水能載舟，亦能覆舟。不管你的名氣有多大，相信網絡的力量才是明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