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否放下身段,對素以高端定位的施坦威來說,這是一個問題。
也許,施坦威家族企業的最后一代傳人亨利·施坦威(Henry Z.Steinway)可以含笑九泉了。11月初公布的其第三季度財報顯示,在經濟下滑時期,施坦威的利潤相比去年6月至9月,同期增長了1%。
直到9月份去世前的幾個月,93歲的亨利還經常光顧施坦威的工廠用氈尖筆在剛剛制作出來的鋼琴上簽下自己的名字。所以,他很有可能對公司將要取得的成績有所感覺——然而這一切卻不是屬于他的榮耀。
20世紀初的技術革命,同時也塑造了,人們新的喜好。留聲機、收音機以及隨后的電視機逐漸取代鋼琴成為家庭娛樂的選擇。這對于1853年成立于紐約、秉承著歐洲手工藝傳統的施坦威來說,必然是個不小的打擊。
1955年亨利接手時,一向依靠品質無往不利的公司已面臨著空前的困境。雖然迅速縮減規模、關閉了大量分支機構,并且不再允許藝術家租借鋼琴,但增長漸緩的鋼琴制造業,繼續存在的可能性已受到質疑。維持了17年后,亨利最終選擇將公司賣給哥倫比亞廣播集團。
當上個世紀90年代中期,施坦威又轉手樂器制造商塞爾瑪時,面對眼前的接管者——兩名不到40歲的銀行家,亨利著實有些擔心。
更大的擔心還來自于他們進入中國的決策。彼時,中國本土鋼琴廠商已憑借成本優勢走出國門(詳情請參見《環球企業家》2006年6A號《海上鋼琴師》),其主要產地北京、上海、營口,每年出口量均在1000至1500臺之間,而廣州作為四大鋼琴基地之首,在1990年代中期更是獲得了年出口7000臺的成績。與之相比,至今施坦威的年產量僅為4000臺,而它要制作一架定制系列鋼琴則需要耗時三年:經過兩年半的時間挑選云杉木料并自然干燥后,再花費一年由高級技師手工完成85%的工作。
不過,隨著日益縮小的歐美市場,找到更大的演奏舞臺也成為其當務之急的選擇。
影響中國與中國影響
十幾年前,當鋼琴教師蘆小鷗準備迎接在國外深造的女兒回國時,喜悅之余,她也不禁有些犯難:彈慣了紐約朱麗葉音樂學院里那架施坦威的女兒,在中國卻很可能找不到一臺她所習慣的鋼琴。
那時,本土廠商規模尚小,缺乏高端技術,比如如今已是全球最大鋼琴制造商的珠江鋼琴廠,其位于廣州的廠房里當時甚至都沒有足夠的空間來加工木材。選材和質量的粗糙,使得國內鮮有一臺優質的經濟型鋼琴,而演奏用的高端產品,則大部分由政府向國外廠商訂購。

施坦威正是從中看到了機會。當波士頓系列于1994年登陸中國試水時,蘆小鷗成為了首批獲益者。她在當時北京唯一一家施坦威銷售處鮑蕙蕎鋼琴城買到了一架Boston GP-178。而經由她的推薦,歌星毛阿敏等不少名人也購置了該系列的三角鋼琴。
1999年施坦威在北京開設辦事處,五年后于上海成立了全資子公司。此后,其在中國的銷量一直保持著兩位數的增長。
事實上,這個曾被禁止了長達十年之久的西洋樂,眼下在中國卻演變成了一種流行文化。年輕人熱衷于走進音樂廳,CD店中偶而也會出現一名錢包里夾著莫扎特肖像的發燒友。而對于這些人來說,古典音樂與高品質是融為一體的。
“日本花了大約40年時間才在質量上達到了較高的國際水平,韓國用了大約20年,而現在輪到了中國。與十年前相比,中國市場已經形成了追求質量的概念。”帶領開發了中國市場的施坦威鋼琴(上海)有限公司董事長維爾納·胡斯曼(Werner Husmann)對《環球企業家》說。
如今,來自德國漢堡工廠的施坦威鋼琴技師長駐于遠離上海市中心的分公司里,每天親自調試著一臺臺飄洋過海來到中國的施坦威鋼琴。去年其在中國的銷量已經超過1000臺,“我們對數量的欲望遠比不上質量,施坦威其實是一家小公司。”胡斯曼開玩笑地說。
話雖是如此,但單純依靠進口的代價卻是昂貴的。當1992年推出的波士頓系列將生產基地放在日本時,施坦威節省了30%的成本。于是,2005至2006年,它開始先后與廣州珠江鋼琴集團和天津英昌鋼琴廠成為合作伙伴,本土貼牌生產(OEM)其中端系列“艾塞克斯”,同時,也為當地技師提供指導和培訓。
可以肯定的是,這個價格不菲、且已成為鋼琴代名詞的品牌在每個學琴人心中都有著特殊的意義。比如當中國青年鋼琴家朗朗在8歲時得到了一臺施坦威后,就感到它沖淡了不少學琴生涯時的單調乏味。
中國有著特殊的音樂教育體制。一直以來,無論是考級加分制度,還是單純為了迎合全面發展的號召,掌握一門樂器似乎成了每一個家長對孩子的期望。由此,兩年前,施坦威推出了在其歷史上唯一以藝術家命名、并專門為中國市場量身定制的系列“朗朗”。它無疑希望依靠那排成L狀的6顆星星標識,拉近與中國普通消費者間的情感距離。目前,其一半以上的市場仍來自于組織購買。
而這一舉動的更深層含義是,眼下三千萬的中國琴童中,即使只有10%像朗朗一樣脫穎而出,對西方統治的古典音樂世界也將具有深刻影響。任何的廣告與營銷手段,都不如朗朗在北京奧運開幕式上用施坦威鋼琴彈奏一曲,給全世界留下的印象來得深刻。這就意味著,在未來它將很可能多次復制這樣可遇而不可求的契機。
鋼琴,這一西方的樂器之王很久以前就經由傳教士帶到了中國。早在現代鋼琴還未誕生的16世紀,利馬竇就讓萬歷時期的明朝人見識到了世界最古老的鍵盤樂器——翼琴(鋼琴的前身)。如今,作為當代的“傳教士”,很難說施坦威到底是更多地影響了中國,還是受到了中國更多的影響:在將代表著品質的高端形象日益下行到普通人的同時,它也不可避免地融入了商業化的大潮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