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務型政府理論淵源的馬克思主義考察

2008-12-31 00:00:00侯保龍

理論月刊 2008年9期

摘要：服務型政府已被黨的十七大正式確定為我國政府改革的目標。但服務型政府理論的“根”在哪里，這是研究和建設服務型政府無法回避和逾越的“元問題”。馬克思認為共產主義是對主體的人的自我異化的積極的揚棄，是實現人的主體性的本真回歸。社會主義是共產主義的初級階段，其歷史使命，就是實現政府的服務性與人的主體性的互證，從而為政府最終向社會的回歸創造條件。毛澤東在《論聯合政府》中表達的政府服務思想，是馬克思這一思想在中國的發展，是我國建設服務型政府的直接理論源泉。

關鍵詞：服務型政府；馬克思；《論聯合政府》

中圖分類號：D61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4－0544（2008）09－0018－03

一、馬克思的人本政府觀

所謂“人本”，就是以人為本，即把人作為認識主體、實踐主體、占有主體和評價主體，尊重具體的人性，帶有人文主義、人本主義、人道主義的特性。我國《哲學大辭典》指出，“人本”思想是“泛指一種以人為本，以人為目的和以人為尺度的思潮”。[1]與之相對的是“神本”（把上帝或上天等神學觀念作為統治的合法根據，例如中世紀教權國）、“物本”（主要指把資本作為最高的物來追求的拜物教思想，例如資本主義國家）概念。但有些西方學者認為，馬克思不講以人為本，說馬克思唯物史觀就是“經濟決定論”或“歷史規律決定論”。[2] 不可否認，馬克思注重社會經濟（馬克思又稱市民社會）對國家（政府）的決定作用，認為是市民社會產生國家，而不是相反。馬克思認為“家庭和市民社會是國家的真正的構成部分，是意志所具有的現實的精神實在性，它們是國家存在的方式。家庭和市民社會本身把自己變成國家。”“國家是從作為家庭和市民社會的成員而存在的這種群體中產生出來的。”[3] 但是貫穿馬克思的經濟思想和政治思想的基礎是以歷史唯物主義的“勞動人本論”，即馬克思以現實的社會個人（勞動者）為分析社會、政治的起源、本質、運行與發展規律的始基和起點，充滿了濃厚的人文主義關懷和人本主義意蘊。

在我國，也存在一個對馬克思人本思想的誤讀。有人認為人本主義作為一種思想方法和哲學理論，主要代表是德國的費爾巴哈而不是馬克思。[4]根據《辭海》的解釋，人本主義，亦稱“人本學”。在哲學上，“通常指抽去人的具體的歷史條件和社會關系而把人僅僅看作一種生物的形而上學唯物主義學說。主要代表為德國的費爾巴哈。”[5]以上兩種觀點無疑都否認馬克思有人本思想，否認馬克思關于人的發展的學說與西方人學思想的邏輯聯系，淡化甚至抽掉馬克思主義理論的人本主義底色。這是不符合馬克思人本思想實際的。費爾巴哈的“人本主義的唯物主義”來自于西方近代啟蒙思想，他說，“我的學說或觀點，可以用兩個詞來概括，這就是自然界和人”，而“我的著作以及我的演講的目的，都在于使人從神學家變為人學家，從愛神者變為愛人者”，[6]只不過，他所講的人是抽象的人，是脫離了社會存在的人，是頭腳顛倒的人，是唯心主義的人本主義的人，馬克思只不過把費爾巴哈的人的頭腳再顛倒過來，變成了歷史唯物主義的人本主義的人。其實，馬克思恩格斯雖批判了（費爾巴哈）人本主義歷史觀，但并未批判過人本主義價值觀，不僅如此，他們實際上是肯定、改造、發揚了人本主義價值觀，并使之成為馬克思主義理論體系的組成部分。在《馬克思1844年經濟學-哲學手稿》中，在馬克思提出對共產主義的見解中，都深刻地論述了人本思想。他說：“共產主義是私有財產即人的自我異化的積極的揚棄，因而是通過人并且為了人而對人的本質的真正的占有；因此，它是人向自身、向社會的（即人的）人的復歸，這種復歸是完全的、自覺的而且是保存了以往發展的全部財富的。這種共產主義，作為完成了的自然主義，等于人道主義，而作為完成了的人道主義，等于自然主義。”[7]在資本主義私有制的異化勞動中，人異化了，喪失了他本能具有、享有的社會性質，變為孤立的利己的個人而同他人同社會相隔絕相對立，人失去了自由，失去了作為人的地位、意義、價值和本質。所以，共產主義的意義，就是“為了人”，就是要使人的本質得到重建和尊重，即共產主義的本質是對主體的人本身的自我異化的積極的揚棄。這就是馬克思主義人本主義價值觀的主要內容。

因此，奠基于馬克思人本思想基礎之上的現實中的無產階級領導和執政的政府，其基本歷史使命必然是為無產階級和勞動大眾以及人類的利益與解放而服務的。馬克思在《法蘭西內戰》中總結1871年巴黎公社的歷史經驗，認為“巴黎公社原則”的核心就是民主、選舉、平等、廢除特權。其根本目的是捍衛民眾的利益，保障政府的服務性指向。“這次革命的新的特點還在于人民組成了公社，從而把他們這次革命的領導權握在自己手中，同時找到了在革命勝利時把這一權力保持在人民自己手中的辦法，即用他們自己的政府機器代替統治階級的國家機器、政府機器。”[8] 唯有公社才能使無產階級解放，因為公社“是社會把國家政權重新收回，把它從統治社會、壓制社會的力量變成社會本身的生命力”。[9]

具體地說，馬克思認為，下面幾個方面可以確保公社的服務型政府性質：（1）政府權力性質上，公社權力的無產階級性就獲得了為人民服務的可能性；（2）在軍事制度上，公社制度廢除了資產階級常備軍代之以人民的武裝，無產階級的軍隊是捍衛人民政府的保障；（3）在政治制度上，打碎舊官僚機構，用無產階級的政權機關來代替它，實行普選制，代表對選民負責，并且隨時可以撤換，國家的一切權力屬于公社，公社不是議會式的，而是同時兼管行政和立法、立法和行政統一的工作機關，廢除官吏特權和高薪制，公職人員只能領取相當于工人工資的報酬。這樣防止政府人員退化為人民的“官老爺”，而永遠成為為人民服務“公仆”；（4）意識形態上，廢除宗教特權，摧毀了精神壓迫的工具，實行政教分離，教育和宗教分離，喚起人民的權利意識和接受、監督政府服務的意識；（5）法律制度上，廢除舊的司法制度，實行司法人員選舉制，保證法官為人民群眾服務，接受人民群眾的監督；（6）在組織原則上，廢除官僚集權制，實行民主集中制，增強政府的公共性、回應性與服務性。因此，馬克思強調指出，公社實現了“廉價政府”和“真正共和國”，它是工人階級領導的政府，不僅代表工人階級的利益，也代表小資產階級首先是農民的利益，這個以服務為指向的政府的社會基礎是廣泛的，其服務不是狹隘地專為無產階級服務的，而是面向社會大眾的。總之，巴黎公社實質上是工人階級的為工人階級及其他勞動大眾服務的政府，“是終于發現的可以使勞動在經濟上獲得解放的政治形式。”[10]這個政治形式應該就是現在我國提出的“服務型政府”萌芽形式。只有這樣的政府形式才能真正維護人民群眾的根本利益，才能真正做到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當然，作為新生事物的服務型政府（巴黎公社是其萌芽形態）既然在歷史中產生，也應當在歷史發展中不斷走向完善。

綜合以上分析，我們認為，以人為本是馬克思主義的邏輯起點和根本落腳點，他始終關注著社會人(主體是廣大勞動人民)的解放和命運，他的政治理論就是為廣大人民的平等、自由與幸福服務的。我們可以說，馬克思的人本思想與服務型政府之間具有必然的親和性。換句話說，馬克思的人本思想是服務型政府的理論源頭。雖然馬克思沒有明確提出“人本”的概念，也沒有提出“服務型政府”概念，然而，馬克思的人本思想又處處洋溢著以人為本的思想光輝，其實踐指向就是要求無產階級的政府要成為服務型政府，而巴黎公社就是馬克思所發現的服務型政府的雛形。

二、馬克思的人本政府思想的中國化形式

筆者認為毛澤東的《論聯合政府》不一定是服務型政府的理論淵源，而是把它看作是馬克思的服務政府理論發展中的一個支流，也可以認為它是中國特色的服務型政府的思想形式（鄧小平的“領導就是服務”思想，江澤民的“三個代表”思想，胡錦濤總書記提出的科學發展觀等，都可以說是對馬克思、毛澤東的政府服務思想的進一步深化發展）。通過研究《論聯合政府》，筆者發現，毛澤東的政府服務思想與馬克思的政府服務思想從根本上說是一致的。如果說有什么不同的話，那就是，如果說馬克思主要從抽象的哲理層面論述服務型政府的深層理論淵源的話，那么，毛澤東的《論聯合政府》則重點從革命和建設實踐的層面論述了服務型政府的理論淵源在中國實踐的訴求，故而具有較強的實踐性、操作性和針對性。

在《論聯合政府》中，毛澤東用大量的詞句表達了共產黨領導的新型政府（與資產階級的國民黨政府相比）具有根本的服務性的倫理指向。他指出，共產黨領導的八路軍、新四軍之所以有力量，“是因為所有參加這個軍隊的人，都具有自覺的紀律；他們不是為著少數人的或狹隘集團的私利，而是為著廣大人民群眾的利益，為著全民族的利益，而結合，而戰斗的。緊緊地和中國人民站在一起，全心全意地為中國人民服務，就是這個軍隊的唯一的宗旨。”[11]國民黨區域剝奪人民的一切自由。中國解放區則給予人民以充分的自由。”國民黨政府拒絕向廣大民眾提高服務，拒絕成為服務型政府，從而背離了孫中山先生的告誡。孫中山先生在其所著的《中國國民黨第一次全國代表大會宣言》里說：“近世各國所謂民權制度，往往為資產階級所專有，成為壓迫平民之工具。若國民黨之民權主義，則為一般平民所共有，非少數人所得而私也。”[12]然而，國民黨背叛了孫中山的忠告，實行一黨專政，拒絕改善民生，拒絕實行民主聯合政府。相反，恰恰是“中國共產黨人是革命三民主義的最忠誠最徹底的實現者。”“人民的言論、出版、集會、結社、思想、信仰和身體這幾項自由，是最重要的自由。在中國境內，只有解放區是徹底地實現了。”[13]共產黨領導的解放區民主政府破除官本位意識，尊重人權，實現從“管理”到“服務”的跨越。解放區民主政府人員“艱苦奮斗，以身作則，工作之外，還要生產，獎勵廉潔，禁絕貪污”，[14]毛澤東認為這是中國解放區民主政府的特色之一。筆者認為，這個特色就是解放區民主政府鮮明的服務性，而非強制或被動式的管理，這樣的政府就可以稱為“服務型政府”，雖然這個政府不能說就沒有缺欠（特別是毛澤東還沒有認識到保證政府服務性的法治形式），畢竟它在中國是個新事物，還有進一步成長完善的巨大空間。

現在，筆者把毛澤東心目中的服務型政府具有的根本服務性特征歸結為以下兩個顯著標志：一是這個政府要能從根本上促進中國社會生產力的發展，這是馬克思主義的“生產力標準”。毛澤東說：“中國一切政黨的政策及其實踐在中國人民中所表現的作用的好壞、大小，歸根到底，看它對于中國人民的生產力的發展是否有幫助及其幫助之大小，看它是束縛生產力的，還是解放生產力的。消滅日本侵略者，實行土地改革，解放農民，發展現代工業，建立獨立、自由、民主、統一和富強的新中國，只有這一切，才能使中國社會生產力獲得解放，才是中國人民所歡迎的。”[15]

二是這個政府要能真正走群眾路線，真正為人民群眾謀福利，在具體的政府行為上體現真正的群眾性、親民性、服務性。在理論上，“我們共產黨人區別于其他任何政黨的又一個顯著的標志，就是和最廣大的人民群眾取得最密切的聯系。全心全意地為人民服務，一刻也不脫離群眾；一切從人民的利益出發，而不是從個人或小集團的利益出發；向人民負責和向黨的領導機關負責的一致性，這些就是我們的出發點。共產黨人必須隨時準備堅持真理，因為任何真理都是符合于人民利益的；共產黨人必須隨時準備修正錯誤，因為任何錯誤都是不符合于人民利益的。”“我們的代表大會應該號召全黨提起警覺，注意每一個工作環節上的每一個同志，不要讓他脫離群眾。教育每一個同志熱愛人民群眾，細心地傾聽群眾的呼聲；每到一地，就和那里的群眾打成一片，不是高踞于群眾之上，而是深入于群眾之中；根據群眾的覺悟程度，去啟發和提高群眾的覺悟，在群眾出于內心自愿的原則之下，幫助群眾逐步地組織起來，逐步地展開為當時當地內外環境所許可的一切必要的斗爭。”[16]“共產黨人的一切言論行動，必須以合乎最廣大人民群眾的最大利益，為最廣大人民群眾所擁護為最高標準。”[17]所以毛澤東要求領導干部“應該熱情地跑到農村中去，脫下學生裝，穿起粗布衣，不惜從任何小事情做起，在那里了解農民的要求，幫助農民覺悟起來，組織起來，為著完成中國民主革命中一項極其重要的工作，即農村民主革命而奮斗。”[18]一個政府如果沒有這樣一個為民服務的真誠態度、識見及其制度保障，要建設服務型政府是極為困難的。如果一個政府缺少這樣一個基本的政府倫理，也就缺乏了起碼的政府理性，那么也就無從確立、踐行張康之教授所提出的服務型政府的八大原則，也難以實踐胡偉教授所設定的服務型政府基本的“公共性、回應性、選擇性、參與性、責任性、合作性、透明性、有效性”等八大特征。[19]當然，由于特殊的歷史因素，建國后我國政府建設走了一段很長的彎路，在改革開放與建設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今天，我國又在新的環境中、在新的起點上來建設服務型政府。但是，對服務型政府的確切內涵應首先弄清楚，這是建設服務型政府的基本前提，因此，服務型政府的理論淵源不能忘，建設服務型政府的倫理要求不能丟。

我國政府選擇“服務型政府”的“范式”也是現實發展的必然邏輯。因為，促使我國政府確立這一范式的條件已基本成熟。從國內來看，是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的初步建立與公民民主意識與權利意識的覺醒；從國際來看，是世界全球化進程的加快與我國通過加入WTO而融入世界經濟和政治體系之中。[20]服務型政府就是“為人民服務的政府，用政治學的語言表述是為社會服務，用專業的行政學語言表述就是為公眾服務，服務是一種基本理念和價值追求，政府定位于服務者的角色上，把為社會、為公眾服務作為政府存在、運行和發展的基本宗旨。”[21]“服務作為公共管理的核心價值或主導價值是人類社會治理發展的結果，體現了歷史發展的必然。”[22]對于社會主義中國來說，建設服務型政府是個新的重大使命，但它不是中國政府性質與根本宗旨的變化，而是中國政府運作型態和方式的轉變，是要恢復服務型政府的倫理訴求，是要改變過去特別是計劃經濟時期管制型、權力型、命令型政府對服務型政府的異化和僭越，是要切實踐行馬克思人本思想淵源的政府形態。筆者相信，中國共產黨領導和建設的服務型政府一定是中國人民最忠實的“服務人”。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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