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21世紀初期對中國來說是一個極為重要的戰略機遇期,中國應根據國際實力對比及他國對中國的認知,對本國在國際社會中的地位進行正確定位。結論是,中國仍是一個發展中的大國,應繼續執行以韜光養晦為主的外交政策,在維護國家合法權益的基礎上,努力緩解東亞的安全困境,走和平發展之路。
關鍵詞:戰略機遇期; 認知; 國家定位; 安全困境; 韜光養晦
中圖分類號:D81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4-0544(2008)09-0100-03
黨的十七大報告指出,全面建設小康社會是黨和國家到2020年的奮斗目標,是全國各族人民的根本利益所在。而本世紀頭20年,對中國來說,是一個前所未有的重要戰略機遇期。為了實現黨和國家的奮斗目標,中國應如何看待、抓住和用好這一戰略機遇期?更進一步說,中國應如何定位,才能在國際社會塑造一個符合戰略機遇期利益需要的國家形象?
一、 中國的戰略機遇期
在國際社會中,國家的行為并不是內部單向作用的結果,而是雙向產生的,既有單位層次的原因,也有結構層次的原因,而且結構層次的因素是單位層次因素發生作用的背景,并主要通過國際格局體現出來。對中國來說,為了給國家的現代化建設創造一個和平有利的國際環境,需要正確認識當前國際格局及自身發展的意義。
首先,從國際格局來看。國際格局的支撐點是相互競爭和較量的各主要國家或集團的力量,一般而言,國際格局與均勢緊密相關。漢斯·摩根索認為,由于國際社會總體上處于無政府狀態,沒有一個“世界政府”來控制國家的行為,因此“若干國家各自試圖維持現狀或推翻現狀,必然導致一種稱為均勢的結構及旨在維持這種結構的政策”。[1]隨著冷戰的結束,國際社會進入新舊格局轉換時期,各國不得不在新的形勢下重新確立自己在其中的地位和作用。作為冷戰勝利者和惟一超級大國的美國認為,冷戰的結束給美國謀求世界霸權地位提供了前所未有的機會,因而希望在國際社會中擔當一種“支配者”的角色。與此同時,在阿富汗戰爭及伊拉克戰爭等重大的國際問題上,其他幾個可能成為國際格局支點的力量中心如日本、俄羅斯、中國、歐盟因面臨著或多或少的內在和外在問題和困難,制衡美國的能力受到了一定的制約。但是,這并不意味著美國有完全不受約束的行動自由。其他幾強對追求國家利益時經常受到美國壓力表示不滿,因而積極推動世界多極化的發展。蘇聯解體前,為了改變歐洲在美蘇兩極對峙格局時期的夾縫地位以及謀求未來多極格局中的一席之地,歐盟加快了冷戰時期便已開始的一體化進程,努力“用一個聲音說話”,以增強在國際上的地位;俄羅斯經歷“休克療法”之痛后,經濟逐步實現恢復性增長,外交上也從全面倒向西方轉向東西方兼顧的“雙頭鷹”政策;以中國等新興大國為主要代表的發展中國家經過經濟的長期穩定高速發展,整體實力得到極大增強。這些因素成為制約美國單極圖謀的重要力量,從而使得國際格局最終呈現“一超多強”態勢,世界能夠保有一個整體的和平環境。
其次,從中國自身情況來看。在不少美國學者和政治家看來,蘇東劇變反映了反帝國主義的列寧主義意識形態以及指令性計劃經濟的中止,這會使得由它們所支撐的中國政治權力的合法性、國家目標、現代化途徑乃至社會結構等等在轉變過程中發生極大的不確定性。[2]但是,實行改革開放政策近30年來,中國經濟始終保持持續快速健康發展,經濟總量目前已躍居世界第四。而且,自上個世紀80年代始,中國以改革開放的姿態重新回到世界經濟體系和國際社會中來,經受住了冷戰終結和蘇東劇變的嚴峻挑戰,國際地位也顯著提升。
綜合國際和國內兩方面情況可以得出這樣一個基本判斷,即當前“一超多強”國際格局與中國自身實力不斷增強的共同作用,使得21世紀前期對中國來說成為了一個前所未有的戰略機遇期。所謂戰略機遇期,是指國際國內各種因素綜合作用形成的,能為國家經濟社會發展提供良好機會和境遇,并對其歷史命運產生全局性、長遠性、決定性影響的某一特定歷史時期。[3]面對這一戰略機遇期,中國確立的國家戰略目標是:爭取一個和平有利的國際環境,繼續推進現代化進程,實現經濟和社會的可持續發展,向小康社會邁進。能否有效利用這一戰略機遇期,便成為中國政府需要謹慎面對的問題,如何對國家進行正確定位無疑是其中最為重要的問題之一。
二、 國家定位的路徑選擇
“國家的身份不是外部給予的,而是通過復雜的、歷史的相互交織(而經常又相互矛盾)的實踐建構而成”。[4]因此,一個國家對本國的定位不僅是國內因素發展的結果,而且會受到國際社會中他者認知的影響。中國當前正在復興的大道上穩步前進。但是,中國應該成為怎樣的國家?在他國眼中,現在的中國到底是一個怎樣的國家?又將走向何處?這其中包含著自我認知和他者認知兩個方面。
首先,自我認知。進入20世紀后,中國外交在很大程度上是圍繞著洗刷恥辱、恢復昔日的輝煌而展開的。為了國家的繁榮富強,擺在中國領導人面前的任務是:如何改造國家,國家應以何種信仰為本,如何實現國家的富強和安全?[5]從一定意義上說,中國在當前的戰略機遇期要解決的根本性問題與19世紀末20世紀初是一樣的,即如何有效應對來自西方意識形態和模式的影響以及資本主義世界經濟的沖擊。[6]因此,當代中國的國家定位在很大程度上受到五千年文明史和百年屈辱史認知的雙重影響,這種認知的潛在影響是造成國家容易強調對大國地位的追求。隨著綜合國力的日益增強,中國應挑戰霸權還是和平發展?
近年來,各領域關于中國和平崛起的呼聲不絕于耳。崛起是一個國家成長為能夠主導重要地區并在世界上具有重大影響的大國。和平崛起則是指新興大國與霸權國的權力轉換是以和平而非戰爭的方式實現的。按照現實主義理論,新興大國與霸權國之間的和平轉換幾乎沒有可能。建構主義理論從社會互動入手,強調共有文化、集體認同對于和平轉換的可能性,但它仍奉行一種“弱物質主義”,即新興大國的崛起,固然與既有霸權國互動中的建構有關,也深深植根于綜合國力。
作為硬實力組成部分的經濟力量是一國綜合國力的重要方面。有經濟學家按照“購買力平價”估計,如果中國保持發展勢頭,十幾年后世界經濟大國排名將出現“根本性變化”。即便這一估計為真,任何一個世界大國的崛起盡管需要硬實力為基礎,但從長遠看則需要軟實力作為深層支撐。作為后起的大國,中國與發達國家相比,最大的差距還不是國民生產總值和軍事力量,而是軟實力,如政治體制、核心價值觀、國家凝聚力等。從綜合國力對比來說,今天的中國還只是一個發展中的大國,不只硬實力與美國等發達國家相比還存在很大差距,軟實力也還有待挖掘和加強,中國顯然并不具備挑戰霸權的實力。
其次,他者的認知。一個國家的定位是一個雙向過程,既涉及到自我認知,也涉及他者承認,兩者缺一不可。在多次的互動中,自我和他者將身份固定下來,而身份的變化取決于自我定位或他者認可的改變。我們必須承認,對中國來說,由于美國是當前國際社會中惟一的超級大國、西方世界的領袖,美國不僅在國際事務,而且在中美關系的互動中占據著更為有利的地位,并在很大程度上影響著西方國家對中國的認知。
在冷戰結束后大國關系的變動和分化組合中,國際上出現了一股所謂“中國威脅”的論調,其中在美國更是出現了一個“新中國威脅學派”。這一學派夸大中國現有的和將來的經濟與軍事實力,認為中國的崛起損害了美國的國家利益,中美沖突將會在亞太乃至全球展開。早在1996年,亨廷頓在其《文明的沖突與世界秩序的重建》一書中就指出:“中國的崛起對美國形成了更根本的挑戰”,“中國作為東亞占主導地位的地區大國的狀況如果繼續下去,將對美國的核心利益構成威脅”。[7]
在美國國內就中國當前發展及未來國際地位爭論不休的時候,在亞太地區的一些國家,由于受歷史和地緣環境等因素的影響,“中國威脅論”也不時興起。例如,由于地理上的接近,歷史上許多中國人遷徙到東南亞,東南亞各國因此存在大量華人和華僑。近年來,中國作為一個崛起的大國和東南亞的近鄰,對東南亞地區的影響力不斷增加。基于地緣政治的理由,擔心一個強大的中國潛在的對鄰國華族的影響力,將長期存在于東南亞土著主導的政府和民眾中。[8]
總的來說,中國不僅對自己進行著新的定位,世界也在關注中國的未來走向。世界關注的不僅僅是中國的國家實力,更是這種力量所蘊涵的社會意義。[9]在這種情況下,為了實現既定的國家戰略目標以及促進世界的和平發展,中國需要在國際社會中塑造一個符合中國國力和國家利益需要的國家形象。
三、 中國形象的塑造
當前,隨著中國國際地位的上升,無論在國外還是在國內,關于中國如何做一個“負責任的大國”的討論都在逐步深入。中國應該如何去承擔責任?是主動去尋求責任,還是在需要時才去承擔?這不僅關系到“把一個什么樣的世界帶入21世紀”,而且關系到一個曾經輝煌但在近代落伍的民族如何塑造符合時代需要的自身形象的問題。在國際與國內因素共同作用所提供的選擇路徑中,中國的國家定位以及外交戰略的確立應秉持以下基本精神:
第一,國際格局變遷中的韜光養晦。在國際格局轉換之際,國家往往通過對歷史的重新闡釋來確定自身當前的位置,隨之而來的是“自我”與“他者”的重新定義。而且,國家身份以及國家間關系性質的確立更多地受到強國認知的支配。正如西方學者所深刻揭示的那樣:美國深刻而突出地影響了新的全球秩序的形成,從某些方面看與其說它代表著均勢學說的延續,毋寧說它企圖把美國憲法條款推及全球。面對國際社會的現實,中國的國家定位不能盲目和缺乏理智,在外交思想上仍需要強調以韜光養晦為主的精神。
應該說,美國的對外政策以國家利益為目標,這與其他國家沒什么兩樣,但是美國外交政策還蘊含著一種強烈的普世主義色彩,在世界范圍促進民主價值觀從建國初期起就成為其國家目標的一部分,同時也規定了美國在世界舞臺上的特殊角色。目前,盡管“九一一事件”給美國提供了一個新的“他者”——國際恐怖主義,但這遠不是問題的全部。美國有關“中國威脅”的理論和“話語體系”的出臺表明,只要中國社會主義存在一天,美國就不會停止將中國視為“敵人”。因此,盡管中國在總體上遠不是美國的競爭對手,但中國一次又一次地被塑造成了“國際威脅”。中國如果要對自己在國際體系中的位置做出重大調整,就會在某種程度上證實這種“威脅”的真正存在。
面對這種結構性矛盾,中國急于當世界大國、主動承擔責任的做法對國家的長遠發展是不利的。那種急于要承擔責任的心態是危險的,它必定會對國家的行為產生潛移默化的影響,并帶來一系列危險的后果。如果我們的國民、精英和領導人不能放棄(或至少壓抑)那種因為百年屈辱而嚴重自卑的心態,中國就沒有希望超越歷史的悲劇循環。[10]對21世紀初期的中國來說,繼續奉行以韜光養晦為主要精神的外交政策、堅持走和平發展的道路仍屬必須。
第二,周邊安全困境的緩解。在國際社會互動過程中,影響他者對中國認知的因素很多,除了利益、文化等因素外,地緣環境也是一個不容忽視的重要因素。從總體上說,中國的地緣環境是惡劣的。中國處于亞洲大陸的東部,與多個陸地國家為鄰。中國的某些鄰邦把它看作一種威脅。因為對于小國來說,被大國尤其是那些鄰近的大國從文化上吞并的恐懼是永遠存在的。[11]冷戰后,中國強調要做負責任的大國非常明確地表明了對自身的定位,這一定位已經對外交政策的制定及地區的和平穩定產生了重要影響。盡管如此,中國與一些東亞鄰國之間的安全困境仍然存在。
安全困境可以說是一種結構,在這種結構中,一種競爭性的安全關系限制了結構中的各個成員國家。[12]更具體地說,是指這樣一種共有(觀念)知識或曰結構:主體間期望使行為體具有高度的相互猜疑,使他們總是對對方的動機和意圖作出最壞的估計。 [13]敵人身份的互相建構,可以說是東亞地區無法建構起類似歐盟的安全共同體以及威脅地區和平穩定的重要根源。作為中國最重要的近鄰,日本隨著其經濟力量的逐步增強,一些政治家認為,日本長期以來“經濟巨人、政治矮子”的形象亟需改變,應該根據自身實力重新確定本國的位置,因而不能再受歷史問題的束縛。為此,日本一方面對日本過去的侵略歷史拒不反省,另一方面為了削弱中國在地區的影響力,大力跟隨美國的腳步宣揚日本版的“中國威脅論”。而中國的另一重要鄰近地區——東南亞的一些國家為了平衡中、日、印等大國在該地的影響,利用對歷史上中華帝國及朝貢體系的恐懼,形成了東盟版的“中國威脅論”。
事實上,不論何種版本的“中國威脅論”,都是對中國國家身份的主觀界定,這種定位在國家內部被逐漸塑造成一種群體記憶。這種群體記憶一旦確立,就很難動搖其長期的影響。[14]在這種角色定位的背景下,對中國來說,南海爭端、釣魚島問題、中印邊界爭端等問題將歷史的關系與現實的利益矛盾交織在一起,使得中國政府需要采取一種溫和與謹慎的周邊外交政策。
總體而言,面對前所未有的戰略機遇期,中國需要對自身在國際社會中的地位進行正確的定位,要認識到中國仍是一個發展中的大國,面臨著復雜的周邊環境,因此應繼續執行以韜光養晦為主的外交政策,努力緩解東亞的安全困境,為實現國家發展戰略創造一個良好的國際環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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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 李 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