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道德人”到“經濟人”的轉化趨向

摘要：社會經濟體制的變化帶來了人們觀念的更新。計劃經濟體制中主流的道德觀念——“道德人”，被市場經濟體制培育的主流意識——“經濟人”所代替。這既是一場觀念上的革命，也是一次人性的解放，由此極大地推動了生產力的發展。但這種解放是不全面的，它需要借助建立健全制度和完善“經濟人”的社會行為，最終才能促使個人和社會的全面發展。

關鍵詞：道德人；經濟人；轉化

中圖分類號：B82-053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3-854X(2008)10-0066-03

改革開放近30年來，我國社會的方方面面都發生了可喜的變化，其中根本的是社會經濟體制的轉型，即由計劃經濟體制轉型為市場經濟體制。社會的轉型必然使生活在其中的人們發生觀念上的變化。計劃經濟體制下所塑造的“道德人”，被市場經濟體制中培育的“經濟人”所代替。伴隨著市場經濟的發展，“經濟人”也在向更加完善的方向發展。

一、計劃經濟體制與“道德人”

什么是“道德人”?對此，有的學者認為，是由政府塑造的一種理想化的道德人格，它并不是社會自然發展的要求與結果，而是由統治階級或上層文人提出并極力推崇的一種道德目標。還有的學者認為，“道德人”應該包括兩層含義：其一，假定個體先天有利他的一面，即所謂“人之初，性本善”；其二，假定個體經過后天的教化，就能夠成為“道德人”，即只要經過一定的修煉，“人皆可成堯舜”。盡管學者們對“道德人”的解釋有所紛爭，但其共同點卻是很明確的。即“道德人”是只講奉獻不求回報的圣人，也就是“毫不利己，專門利人”之人。

在中國的傳統文化中，“道德人”這一觀念根深蒂固。無論是孔子的“君子喻于義，小人喻于利”，還是王夫之的“君子小人之大辨，人禽之異，義利而已矣”，都是把“義”和“利”作為劃分君子和小人的標準。當然，孔子也并非完全否認“利”，他承認“富與貴，人之所欲也”。但是從整體來講，孔子還是始終保持著把“義”放在比“利”更優越的地位。重義輕利的價值觀是儒家固有的傳統，奠定了“道德人”的基礎。

建國初期，為了適應社會主義的經濟、政治和文化等方面的需要，黨和政府提出并提倡一系列相應的社會主義的道德規范。逐漸形成了一種主流的道德意識形態。它以“集體至上”為核心，“非功利性”為特征，倡導的是“毫不利己，專門利人”。這種道德價值觀。在計劃經濟時代發揮了它應有的作用。它不但對于培養企業職工對企業的責任感、激發職工的主人翁意識有重要的作用，而且在一定程度上有助于防范貧富差距拉大，特別是在當時極其艱難的經濟條件下，推動了我國大規模的基礎設施建設。但是，這種價值觀在文革中卻被推向了極端。當時，各種媒體都大張旗鼓地宣傳“要斗私批修”、“狠斗私字一閃念”，要求人們在“靈魂深處鬧革命”，并對“利潤掛帥”、“物質刺激”等進行了全面批判。按照這種道德價值取向，在處理個人利益與其它社會利益的關系時，總是強調國家利益高于一切，忽視企業和個人的利益，特別是當個人利益和國家利益出現矛盾沖突的時候，強調個人利益無條件地服從整體利益。“正是由于計劃經濟體制的存在，使得掌控權力的政府成為道德資源的擁有者，從而有條件將‘道德人’觀念作為主流道德意識自身而推行給社會，要求社會成員普遍遵循它所推崇的一系列行為規范?！?/p>

“道德人”之所以能成為改革開放前很長一段時期我國的主流道德意識，表面上看是同政府的倡導和推崇直接相關，從根本上看是受當時的經濟體制和政治體制所制約?！暗赖氯恕眱r值觀是高度集中的計劃經濟體制和政治體制的產物。第一，計劃經濟體制中整體經濟的國有制、集體制，是“道德人”形成的經濟基礎。計劃經濟體制使個體沒有經濟的獨立權，需要依靠國家、集體生存，政府或社會組織承包了個體從出生到死亡的所有事務，這客觀上培育了個體對國家、集體的責任意識，也形成了個體對國家、集體的依賴性，為“道德人”的形成和存在奠定了物質基礎。第二，計劃經濟體制中的管理機制適宜“道德人”的存在。當時的社會中，通過戶籍制度、人事制度等限制了個體人的社會流動。人們的交際范圍十分狹小，除了血緣群體、地緣群體的交往外。日常交往主要限定在同一單位內的業緣群體之中。交往對象的固定性，客觀上構成了一種制約機制，使人們在熟人的監督下規范自己的言行，使之符合“道德人”的要求。第三，計劃經濟體制的計劃分配方式決定了個體經濟活動的被動性，進而決定被動地接受政府確定的道德要求。在計劃經濟體制中，每個個體只能被動地接受政府的安排，老老實實地呆在自己的工作崗位上，任何想“跳槽”的想法都會被視為個人主義的表現，要受到嚴厲的批評和批判，最終必將損害個體的實際利益。因此，在這種體制強制下，“道德人”的價值觀就成為一種主流的道德價值觀。

事實上，這種只講集體利益，不講個人利益的道德觀念也是違背社會規律的。正如鄧小平同志所說的那樣：“不重視物質利益，對少數先進分子可以，對廣大群眾不行。一段時間可以，長期不行。革命精神是非常寶貴的，沒有革命精神就沒有革命行動。但是，革命是在物質利益的基礎上產生的，如果只講犧牲精神，不講物質利益，那就是唯心論?！闭茄@樣的思路，我國在上世紀70年代末開始探索社會主義的新模式——建立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實現社會主義計劃經濟體制向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的轉變。

二、市場經濟體制與“經濟人”

何謂“經濟人”?簡單地說人是自利的，其行為的目的是追求自身利益的最大化。這個目標，既可以表現為財富的最大化，又可以表現為非財富(包括聲望、榮譽、尊嚴等)的最大化。概括地講，就是追求個人效用的最大化。為何社會經濟體制的轉型，就使“道德人”轉化為“經濟人”呢?這是因為：第一，計劃經濟體制下的以“集體至上”為核心、“非功利性”為特征的“道德人”受到了市場經濟原則的挑戰。市場經濟的原則是公平、等價和自愿等，它喚醒了人的個性，為自我發展提供了廣闊的展示舞臺，并促進了個體迅速進行社會化，培育適合市場競爭需要的價值觀。這就為“經濟人”的合理性存在提供了經濟的基礎。第二，利益格局的多元化導致道德價值觀的多元化，使計劃經濟體制中的主流道德意識的地位受到沖擊。道德的本質是和物質利益緊密相關的。當原先那種物質利益的格局重新布局時，在此基礎上建立的道德勢必要發生變化。市場經濟打破了計劃經濟的利益一體化格局，呈現出利益多元化的趨勢，生活在其中的人們的道德觀念不會凝固不變，只能隨著市場經濟的形成與發展逐漸形成道德觀念的多元化，“道德人”就失去r普遍存在的土壤。第三，市場經濟的特點決定了“經濟人”必然取代“道德人”?！暗赖氯恕敝v究的是“毫不利己，專門利人”，這是和市場經濟的功利性特點相對立的。盡管追求利益要講道德，但其中的重心已經變為追求利益的最大化。市場的特點決定了“經濟人”存在的合理性和普遍性。

在改革開放的歷程中，我國的經濟體制目標設計從“有計劃的商品經濟”到“計劃調節和市場并重”，最后確立了“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目標。特別是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被確立以后，市場的特點強烈沖擊著我國社會的各個方面。

市場經濟本身是一種功利性經濟。它以利益行為為基本導向，引導人們如何去獲得經濟利益，突出的是經濟的效益和經濟的合理性。強調的是商品意識和金錢觀念。與此同時，就形成了相配套的道德價值觀，如尊重個人利益、倡導自由競爭、主張自由和平等等。這些倫理道德觀念，有益于人們的生產、經營和消費等活動，能夠適應市場經濟發展的需要，推動經濟的快速發展。按照馬克思主義的理解，市場經濟可以看作是“以物的依賴性為基礎的人的獨立性”的存在方式，這種獨立性相對于原來的“人的依賴性”是對人性的極大解放。雖然仍有著對物的依賴性，但終歸已是獨立性的存在。在這種情況下，政治已經不再是社會的唯一標準。于是，個性、主體性、情感、個人利益等壓抑了許久的人性被重視起來。個體擺脫了原來的束縛，追求民主、平等便成為其主旋律。所以，市場經濟不僅極大地解放了生產力，也解放了人性。這時的人便由原來的“道德人”自覺地轉換為“經濟人”的身份。

“道德人”和“經濟人”反映了不同條件下人們對經濟利益的兩種迥然不同的觀點和看法。在當前的經濟、政治和文化條件下，要人人都達到“道德人”的標準，既不現實，也不合理。因此，在當代，“經濟人”的存在比“道德人”更適合時代的要求。更有利于經濟的發展。從“道德人”到“經濟人”轉變，從本質看是道德觀上的一大革命，也是一次人性大解放，因為它更符合當代大部分社會主體的要求。“經濟人”比“道德人”更貼近現實，更具有普遍性?？紤]、追求經濟利益是人性的體現，也是社會個體的權利。但是單純地追求經濟利益，特別是對金錢的追逐，容易為金錢所左右，產生馬克思所說的“對物的依賴性”。如果個人對金錢的過分追求會導致“惟利是圖”，成為金錢的奴隸。這些現象又是反人性的，是對人性的異化。因而，需要完善道德和法律制度，達到“道德人”和“經濟人”的合理結合，克服純粹“經濟人”的缺陷。

三、“道德人”和“經濟人”的整合——有道德的“經濟人”

“經濟人”和“道德人”并非完全對立?！敖洕恕币残枰v道德，并以此來保證其利益的長遠性?！暗赖氯恕辈⒉皇怯肋h不講利益，只不過是利和義何者為先、何者為重的問題。不講道德只談利益是惟利是圖的表現，這是當前社會所不容的。反過來講，不談利益只講義務的確是高尚道德，但在當下社會中，它卻不能成為絕大多數社會成員的道德標準，同樣也是行不通的。

當前，“經濟人”廣泛被社會認可，但這并不意味著“經濟人”的道德合理性是一個純自然的變化發展過程。實踐證明：任何行為的合理化都是他律和自律的結合?！敖洕恕睂淖非髞碜匀藘仍诘谋拘?。這種人性，是推動社會發展的原動力。但如果無限制地過分追求，就會影響或損害他人的利益。如果社會個體都是如此，社會經濟秩序就會混亂，其最終結果是任何個人的利益都得不到保障。因此，要建立一系列適合“經濟人”生存和發展的制度和機制，既是對“經濟人”行為的合理限制，又是對“經濟人”利益的有效保障。穆勒在考慮確立功利主義的道德問題時，提出了兩條途徑：“第一，法律與社會組織應該處置個人的幸?；蚶?，使它盡可能地與全體利益相協調；第二，教育和輿論對人的品格有極大的影響力，應該運用這種力量，使每個人在心靈上建立起自己的幸福和全體幸福之間的不可解的關系?！逼渲械牡谝粭l，就是致力于完善外在的制約機制，規范人的經濟行為；第二條致力于喚醒人的道德良知，培養人的道德習慣。通過內外兼修把“道德人”和“經濟人”結合起來，培養有道德的“經濟人”。實現從純粹“經濟人”向道德“經濟人”的升華。

制度對人的行為有著不可低估的作用。18世紀法國唯物主義者在談到社會環境(制度、道德風尚等)對人的影響時曾經指出：“環境決定意見。”即優良的社會環境可以培養人們良好的道德觀念、道德風尚；反之，則導致人們道德水平的下降。雖然他們的理論存在不少的錯誤，但其中也包含有一定的真理成分。鄧小平同志在《黨和國家領導制度的改革》一文中曾經說過：“我們過去發生的各種錯誤，固然與某些領導人的思想、作風有關，但是組織制度、工作制度方面的問題更重要。這些方面的制度好可以使壞人無法任意橫行。制度不好可以使好人無法充分做好事，甚至會走向反面。”強調了組織制度和工作制度對社會風氣的重要作用。因此，要加強制度建設，確?！敖洕恕钡慕】党砷L。成為有道德的“經濟人”。

第一，加強經濟制度和法制規則的建設。制度是人們行為的導向，人們總是在既定的制度下選擇自己的行為，尋求利益的最大化。因此，在市場經濟活動中，一要加強市場經濟制度建設，使每一個市場經濟主體的經濟行為有章可循，有制度可以保障。二要大力加強法制建設，不斷完善有關市場經濟的法律法規，使市場經濟主體進行經濟活動時“有法可依，違法必究”，保證市場經濟機制良性運行。

第二，加強道德規則制度建設。一要建立社會信用制度。利用現代網絡技術，給每個社會成員建立信用檔案。在他們謀取職業、借貸、注冊公司等經濟活動時。都要進行信用登記；資信評估機構根據金融、稅務、工商行政管理、法院等機構及用人單位、業務往來提供的信息掌握每個企業和個人的資信情況和信用史并給予評估；任何人或企業都可以向資信評估機構征詢他準備與之進行交易的企業或個人的資信情況，以決定是否與其進行交易；對有不正當交易行為或違規行為的企業或個人，資信評估機構有權對其進行管理，并視情節輕重做出賠償、停業整頓、吊銷營業執照乃至永遠不得重新注冊公司等懲罰。有了這樣的信用制度。講道德者和不講道德者的博弈情況就會發生根本的改觀。二要建立德行成本的補償機制。既然任何道德主體在履行道德義務、遵循道德規范上都要支出一定的成本、付出一定的代價，甚至犧牲自己的利益乃至生命，那么，就應該制定相應的制度對那些道德付出者，給予一定的有價(物質)和“無價”(精神)的補償，如設立見義勇為保險制度和道德風尚獎勵基金等。三要確立德行有用的價值理念。社會不僅要給“遵紀守德”的“老實人”以制度的支持，而且要對各種不道德的丑惡行為進行無情的抨擊，要他們體會到人言可畏的滋味，承擔必要的精神痛苦；還要讓敗德者承擔經濟賠償，形成事實上的“吃虧者”，加大道德成本，在全社會樹立起德行有用的價值理念。

第三，促進經濟主體的道德自律。就每一個具體的人來講。要想達到自覺地實現純粹的“經濟人”向道德“經濟人”的轉化和升華，除了外在制度的制約外，更需要經濟主體的道德自律。一要自覺履行道德責任。這是由人的內心信念推動的。“所謂內心信念就是經濟主體發自內心對某種道德義務的真誠信仰和強烈責任感。”這種內心信念成為一股強大的力量，推動著經濟主體對自己的經濟行為能進行正確的善惡評價。二要培養理性自覺。經濟主體要養成長遠看問題的習慣，從長遠的經濟利益角度看問題，克服急功近利的弱點：還要跳出“小我”的圈子看問題，培養自己的全局意識。這樣才能使自己成為一個有道德的“經濟人”。

總之，社會經濟體制的轉型必然帶來社會中絕大多數人們觀念的轉變，計劃經濟體制下塑造的理想道德人格——“道德人”，因市場經濟體制的確立被自然地替代為“經濟人”。這種替代。是一場生產力的大解放，也是一次人性的大解放。但是。市場經濟畢竟不是最理想的經濟體制，在其基礎上培育的“經濟人”必然有其缺陷。因此，我們應加快制度建設的步伐，建立完善的制度和保障機制，保證“經濟人”的健康成長，進而達到促進社會的和諧發展的目的。

責任編輯：陳金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