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傾銷調查已成為貿易救濟措施的最主要載體,同時WTO各成員國也把反傾銷作為保護國內產業必不可少的政策工具。因此,學術界對反傾銷誘發直接投資(Antidump-ing-inauced FDI)的研究也逐漸關注起來。該理論緣自關稅誘發直接投資理論(Tariif-jumping FDI theory),我們在綜述了中外學者研究成果的基礎上,以日本企業在20世紀八九十年代初的經驗為借鑒,為備受反傾銷困擾的中國企業提出了相關建議。
一、反傾銷誘發直接投資理論興起的背景及其內涵
反傾銷誘發直接投資理論(Antidump-ing-induced FDI thbery)源自關稅誘發直接投資理論,即Tariff-jumping FDI theory,而此理論認為企業為繞開東道國的層層高關稅,應該直接到那里去投資設廠,這樣一方面可以規避開東道國的關稅障礙,另一方面可以使本國企業與當地市場直接接觸,以便更好地提供服務,提高與東道國企業的競爭能力。反傾銷作為傳統貿易保護壁壘的替代措施,和關稅一樣大大影響了國際貿易的正常發展,而且這種影響趨勢正在進一步加強。與其他貿易限制措施相似,反傾銷也有誘發國際投資的作用,尤其是誘發對外直接投資(An-tidumping-Induced FDI)。因為反傾銷在立法的規定、執行、操作等具體環節方面具有很大的模糊性和隨意性,因此,在誘發對外直接投資方面甚至還超過關稅。其次,對外直接投資理論又是企業行為理論。布魯斯A.布羅尼根利用1980-1990年的數據,在對遭受美國反傾銷調查的所有企業的誘發投資行為進行了計量統計研究后表明,反傾銷誘發直接投資行為只是發達工業國跨國公司的現實選擇。根據海默的跨國公司行為論,由于貿易壁壘或其他人為因素造成國際市場的不完全,同時企業也力圖尋求交易成本的最小化,所以采取在國外建立分支機構、兼并國外企業或者以一定的股權參股等形式,以便化企業外交易為企業內交易,降低貿易壁壘等對市場的限制程度。由此理論可以進一步得出,當一國的特定行業面臨反傾銷時,如果該國存在著具有較大競爭優勢的大企業集團或跨國公司,繞行投資就成為一種理性的選擇。
二、反傾銷誘發直接投資研究現狀
對反傾銷誘發直接投資的探討,學者大致從兩個方面進行了研究。
首先,在相關理論方面,較早的可見Webb(1987)的論述,他提出企業為了規避反傾銷措施而要重新選擇生產地址。Ronald D.Fischer(1992)則從理論上分析了在不完全競爭的市場環境中,企業如何決定在哪里生產以及是否出口的問題,由此推導出企業面對不確定的反傾銷保護下的行為。而對研究反傾銷誘發投資具有重大啟發意義的Markusen(19921認為,貿易稅較小幅度的變動會導致企業重新選擇生產地點,從而誘發投資。Brace A.Blonigen和Kasaundra Tomlin(2002)采用案例分析法,并進一步將直接投資的類型以及反傾銷結果細化,分析了反傾銷誘發直接投資對東道國企業盈利水平的影響。Jan L.Haaland和IanWooton(1998)則選取博弈論的視角,分析了反傾銷所引起的企業和政府的戰略性決策行為,即企業為實現利潤最大化的目的,如何決定“生產多少”和“在哪里生產”,從而使企業選址成為其分析的中心問題。

其次,對反傾銷誘發直接投資的實證研究,大多數學者都集中在了對日本的分析上。相對于其他國家,日本在二戰尤其是20世紀70年代末期以后,出現了大量對歐美投資的跨國公司,同時,該時期歐美國家對日本實施了大量的包括反傾銷在內的貿易保護措施,再加上日美間貿易和投資在統計口徑上也可銜接,故而學界對日本企業尤其是機電企業的研究也相對多了些。Belderbos(1994)論證了日本機電產業在歐盟的投資與歐盟不斷發起的對日本該產業的反傾銷調查有關系,但他還沒有將AD作為一個專門的因素變量來分析。Pugel etal(1996)則證實了像VERs這樣的貿易限制措施促使日本向歐美直接投資。Ren 6 ABelderbos(1997)立的微觀計量模型人手,分析了美國和歐盟的反傾銷調查以及其對反傾銷法規定的差別,并據此研究了這在多大程度上影響了日本在這兩個地區的誘發性直接投資行為。Ren 6 A.BelderbosandLeoSleuwaegen(1998)通過企業層面的微觀數據分析了20世紀80年代后期,日本電子企業在歐盟的繞開反傾銷壁壘直接到那里投資,在實證的基礎上得出了反傾銷誘發直接投資和出口之間的替代關系,從而很好地驗證了貿易限制和投資間的替代性理論。Roger Farrell,Noel Gaston和Jan-Egbert Sturm(2003)用1984—1998年的數據分析了日本對外直接投資的決定因素,認為日本國內的宏觀因素和東道國的日益增加的反傾銷調查是其中的關鍵。RayBarrell和NigelPain(1998)利用日本20世紀80年代在歐美國家的總量投資數據,通過跨部門時間序列的年度分析,以歐美各國對日的反傾銷總案例數為解釋變量進行計量統計,認為在剔除市場份額和相對勞動力成本的情況下,該時期日本在歐美的投資主要緣自貿易限制(TradeRestraints),其中尤其包括東道國政府對其發起的反傾銷調查。Paul Azrak和Kevin Wynne(1995)更詮釋了17年間日本在美國制造業上的直接投資與美國在該時期對其實施的貿易保護措施之間的關系,認為貿易保護措施是使市場不完全的因素,而日本企業繞開貿易壁壘直接投資是為了實現內部化優勢,這是典型的跨國公司理論的—個分支,實證的結果是,實施反傾銷和反傾銷威脅都會很明顯地影響受調查企業的對外直接投資。

另外,Tariff-Jumping FDI理論在實踐中進一步拓展而為quid pro quo FDI理論,該理論認為對外直接投資是化解實施反傾銷措施威脅的一種工具,用它可以降低潛在的調查威脅以保持原出口的市場占有率。在這方面的主要研究成果有Azrak和Wynnne(1995)以及Bruce A.Blonigen和Robert C.Feenstra(1996),前者利用整體數據對美國反傾銷威脅是否影響日本制造業在美國的直接投資進行了實證研究,其中所用的數據是日本制造業14年來對美國進行的58項直接投資,得出的結論證實了保護的威脅的確影響FDI的流向。后者則在他們的研究基礎上作了進一步推進,首先他們利用1981-1988日本年間在美國的直接投資和同一時期日本遭受的美國對其反傾銷的措施四分位的產業分類的數據,論證了事實保護措施和保護威脅對對外直接投資影響力的差異,證實了對外直接投資的類型和保護的類型(事實保護措施和保護威脅)在企業應對保護威脅時效果的差異。
三、日本企業的實踐:以20世紀八九十年代為例
從20世紀70年末起,隨著總體關稅水平的降低和新貿易保護主義措施的興起,美國對日本企業開始實施反傾銷、反補貼、自動出口限制等措施以及免責條款,以應對日本企業的“不公平競爭”,限制日本對美國的出口,保護美國日漸喪失競爭力的行業。而在這幾種措施中,美國使用最頻繁的還是反傾銷措施。研究發現,在1980-1988年間美國對日本共發起52起反傾銷調查,平均每年近7起,最終導致征稅的占總數的63%。在兩分位的行業統計標準下,20個制造業部門中由14個部門發起過對日本的反傾銷調查,從而使得日本成為美國該種貿易壁壘的最大受害者。而與此同時,從20世紀80年代開始,日本對歐美的直接投資逐年遞增,直到90年代初才有所收斂。從總量數據來看,日本在歐美的直接投資帶有明顯的繞開反傾銷壁壘的特征,這一趨勢從下圖可以清晰地看出。日本在美國的直接投資從20世紀70年代很低的水平激增到1991年價值為180多億美元的巨額直接投資,而且流向美國的約一半的日本直接投資都集中在制造業部門。而20世紀80年代時,日本國內的勞動力工資水平已經和美歐相似,到歐美國家投資并不具備成本優勢。
布羅尼根(2002)利用微觀數據即企業數據對面對美國的反傾銷調查的日本企業反應進行了統計,發現日本企業對美直接投資和美對其的反傾銷調查之間存在很好的正相關關系,同時計量統計的結果也很顯著。
上表顯示,在受到美國調查的國家和地區的企業中,日本企業繞開反傾銷壁壘而到美國進行直接投資的動機和行為事實比其他國家大得多。在反傾銷調查的3年內,抽樣的97家企業中竟有41家企業到美國投資,占總數的42,3%,而在反傾銷調查案發生3年之后,仍有企業到日本去投資,綜合起來,共有50家受到反傾銷調查的企業到美國投資,即有51,5%的企業遵從了反傾銷誘發投資的行為準則。另外,在加拿大和其他東南亞國家中,受到美國反傾銷調查的企業對外直接投資中,加拿大和新加坡分別有1家和2家日資分支機構采取了對美直接投資的做法。如果將預期性的反傾銷誘發直接投資行為(arIticipatory tariff-jumping FDI)或者補償性的對外直接投資行為(Quid pro quo FDD也考慮進去的話,也就是說,如果考慮日本企業在美國發起反傾銷調查之前,預期到或為了補償美國因存在可能對其進行反傾銷調查威脅所造成的損害而事先到美國直接投資的話,則日本企業的誘發直接投資行為就更為明顯了。日本受到調查的企業大都是具有跨國經營能力的大型企業,具有對外直接投資的能力,這也從另一個側面看出,反傾銷誘發直接投資行為更多針對發達國家的跨國公司來說的,其他國家和地區的這一行為則不明顯。
如果將日本對歐美國家的制造業投資在進一步劃分的話,日本機電企業的出口受到的反傾銷調查和其他的貿易限制措施的阻礙是最大的。從1987-1997年10年間,日本共受到來自全世界的反傾銷調查132起,而機電行業占到了49起之多,同一時期世界所有國家在機電行業受到的反傾銷調查共有295起,日本就占了16,6%的比例,居各國之首。歐美各國對日本機電企業的反傾銷訴訟大多都發生在1979年之后,自1979年起,歐美各國進一步修改其反傾銷法和反傾銷的具體實施措施,以滿足國內反傾銷申訴者的利益。由于歐盟和美國在有關反傾銷的許多方面存在很大差異,如反傾銷的機構、傾銷確定的標準、征收反傾銷稅的方式以及各自對反傾銷規避行為的反規避措施都存在差異,因而對日本機電企業在歐美各國的直接投資也存在不同的特點。比如反規避規定方面:一般來說,企業對反傾銷的規避往往會采取兩種方式,其一是在第三國直接投資,再從該國出口到反傾銷發起國;其二是直接在反傾銷發起國建立一個制造基地。這些都成為企業對反傾銷的規避行為,而歐美各國對這種規避行為都采取一定的措施進行反規避。對第一種規避行為,歐美反規避措施在規定上區別不大,而在本文所涉及的第二種規避行為的規定上,卻存在較大的差異。1987年之前,歐盟沒有這方面的規定,直到1987年6月,歐盟引入“螺絲刀工廠”條款,該條款規定,國內企業可以對受到反傾銷調查的產品提起反規避調查的要求,且一旦成立,所征稅也同樣適于在歐盟內組裝的產品,在此規定下,共有7起申訴,都是針對日本企業。而美國在相似(like)產品的規定上更具靈活性,包括對被調查產品的配件和主要零件,即美國對日本某種機電產品的反傾銷措施也同樣適用于從日本進口的零配件,1984年,美國對日本的電子產品就實施了兩起該種反規避,即對進口的這兩種零部件不需再進行反傾銷調查,而直接征收反傾銷稅。1988年,隨著貿易和競爭法案的推行,這種規定更為正式和規范,對有可能造成同樣威脅的企業所生產的零部件也同樣適用,從而使得美國在反規避措施上比歐盟更具有威懾性。從機電企業對歐美的直接投資來看,在美國的要少于在歐盟的直接投資。
四、對中國企業的啟示
隨著中國改革開放的進一步推進和深化,一方面,中國的經濟實力和綜合國力都較以前有了令世人矚目的變化,中國產業的國際競爭力大大提高了。但另一方面,我國經濟改革中存在很多的滯后環節,比如市場秩序混亂現象嚴重,大中型企業“改而不活”現狀仍存在,政企分開仍不能完全實現,企業定價和競爭存在一些不盡如人意的地方等,這使得我國企業在激烈的國際市場競爭中不斷受到來自世界各國的反傾銷調查,中國事實上已成為反傾銷的最大受害國。而對中國發起反傾銷的國家,除了傳統的反傾銷大國外,還確許多和中國有著密切經濟聯系的發展中國家,其中印度、墨西哥、智利等就比較顯著。據商務部統計,截至2004年5月底,已有34個國家和地區發起了637起涉及我國出口產品的反傾銷、反補貼和保障措施及特別保障措施調查。上述案件中,反傾銷調查占573起,反補貼有2起,保障措施調查51起,特保調查11起,涉及4000多種產品,影響了我國約186億美元的出口貿易。對此中國企業應該有所作為。
第一,中國應該進一步發展大中型企業,盡力培育一些能夠走出國門的跨國公司,進一步實施“走出去”戰略。從反傾銷誘發直接投資理論和實踐來看,能在反傾銷前站穩腳跟,規避高額的反傾銷稅和繁冗的調查程序的,是那些在國際市場上有過經驗的發達國家的跨國公司。而且布羅尼根和歐諾認為,在出口市場上競爭的企業具有不同的繞開反傾銷貿易保護的能力,從而使有能力繞開壁壘的企業通過傾銷誘發其他國家也傾銷,在當地政府構建反傾銷保護時,他們就可以到出口市場直接投資,而不能到國外直接投資的企業,只能在承擔高額的代價和退出市場中選擇其一。這種行為被稱為“構建保護的貿易”(protection-building trade)。目前,中國的跨國公司還很少,而具有積極市場反應的制造業跨國公司更是寥寥無幾,對此中國企業不僅應有足夠的認識,還應在提高企業競爭意識、增強企業自身實力方面扎實踐行。
第二,中國企業除了積極應對國外的反傾銷調查外,還應變被動為主動,直接到國外市場上投資設廠,更好地服務當地消費者,提高自己的競爭能力。事實上,有些中國企業已經走上了這條路,并且發展速度很快,已初見規模,呈現多元化的對外經營格局。截至2002年底,在對外投資方面,中方平均投資從2001年的252萬美元提高到281萬美元,中方投資額在100萬美元以上的項目就有65個。中國累計設立境外非金融類企業6960家,協議投資總額138億美元,簽訂對外承包工程合同額1148億美元。中國對外投資辦廠和加工裝配業務已擴展到160多個國家和地區。
第三,中國企業在對外直接投資時,要注意采取恰當方式。企業對外直接投資往往會采取三種方式:新建即綠地投資、并購、股權投資。這三種方式中綠地投資是最可能得到當地利益集團接受的;而對于后兩者,當地往往會帶有一定的政治偏見,對繞行反傾銷障礙的功效可能有所抵消,甚至弊大于利。對此中國企業應結合實力,趨利避害。
另外,企業在東道國投資設廠時,注意當地的原產地規定、當地含量規定等反規避措施,以便在繞行投資的同時,不致受到其他的貿易制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