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前,媒體炒得最熱火的新聞之一,大概要算“農民工當人大代表”的胡小燕了。
以前在科舉考試中,因為姓氏稀僻而在會試中被錄取的人稱作“榜花”。據說自唐宣宗李忱起,就有此種規矩。文章不一定是字字珠璣,卻能榜上有名,這不能說不是皇帝的恩寵、祖宗的蔭庇吧?“歲取二三人”點綴于趙錢孫李之中,圖個榜上有“花”,這也算是照顧性的“政策”,當然也是一種形式主義。因為姓氏常常與民族、地域有密切的關系,人們大多投鼠忌器,故而明顯嘖有煩言的并不多。眼下,有識之士就擔心胡小燕一旦成了“榜花”,失去了普遍的指導意義。
英雄不問出處。這似乎是一大進步。但是我們也就從中領悟到另一個現實,此前,很多地方都還不同程度地存在著籍貫歧視。
中國人的地域觀念本來就是很強的,“老鄉見老鄉,兩眼淚汪汪。”熱淚一旦盈眶,原則就會異化;“阿拉伊拉”一開腔,縮短了彼此距離,天平自然就會使標準傾斜。很難說過去的“憑籍貫行賞”是什么“政治文明”。
英雄不問出處,這并不是我們的新發明。從戰國時代一直到現在,人們都在這樣喊,但是做起來,都很有“分寸”,一概非常謹慎,唯恐“照顧”了外來的女婿,惹惱了當地的父老鄉親。
譬如吳起,生在衛國(大概在今天的河南淇縣一帶)卻能在魯國做官,又娶了個齊國女子當老婆。這在齊軍討伐魯國,而魯侯準備任命吳起為大將軍的“緊要關頭”,頗顯得尷尬。本來自己是“外僑”,又有個是敵國女子的婆娘,能不被猜忌嗎?最后,吳起只能拔劍而起,殺掉了妻子,才讓魯侯心里的石頭落地。吳起好功利而顧不得愛情,不譴責,說不過去;然而促使吳起下殺手的,還不是那個“籍貫”問題嗎?在今天,我們完全有理由反對拿為本地人所普遍贊同的“籍貫”傾向去引導某些方面的特殊“政策”。
縱觀歷史,凡是強調“籍貫”、重用本地酒囊飯桶的,有幾個能真正凝聚人心、達到經濟文化大飛躍的?信任“客卿”,且在褒獎面前人人平等的,倒反而繁榮興旺,這樣的例子還少嗎?諸葛亮是陽都人,而劉備是涿縣人,卻三顧茅廬,臨終托孤。功高天下,管他以前“躬耕”南陽襄陽!百無禁忌,這就是大氣。
優秀的勞動者在“籍貫”上雖然存在著根本無關大局的“差異”,但他們應當得到相應的待遇,存養已熟,根基已厚,就等待頭腦的領導者點化出許多精彩來!
“籍貫”的藩籬長期分割了團結,影響了優秀勞動者的“忠誠度”。你不給予他們以全部的褒獎,那么就等于迫使和鼓勵人家“數典忘祖”。你偏心眼,“肥水不流外人田”,又豈能要求人家全心全意?
褒獎選舉方面的不公平,說到底,這是對某一地域內人群的公然排斥和侮辱。究其實,這是一種封建意識、落后意識,是狹隘的地方主義的一種表現。不徹底消除“籍貫”隔閡,只是在“推廣普通話”方面“領先”一步,僅僅是唯利是圖打開人家錢包的需要,而所謂“打破地方保護和地區封鎖,樹立一盤棋的思想”,純粹是一句空話。那種小家子氣式的重視“籍貫”,與劉備的認識,也不可同日而語啊!這是進步,還是倒退?
搞改革開放,得海納百川,應該有大氣魄。胡小燕這次當上了全國人大代表,當然是好消息,只是來得有些遲了。不講“籍貫”,本該如此;而評選還講“籍貫”,于情有礙,于法無據。
對于“籍貫”的準確定義,最近有一種新觀點,認為應該以成長地為準,而不必拘泥于祖居地、出生地。因為對于一個人的一生的影響而言,出生地是次要的,只有成長地才能留下深深的印記。很顯然,這種新觀點會讓有些人為失去了優越感而嗤之以鼻,但肯定會得到廣大群眾的贊同。我住在上海,老是聽人把農民工客氣地喚作“在上海工作的非上海人”,以為這是種文明的抬舉。什么時候,這般拗口的稱呼不再準確了,不再流行了,我們這個國家前進的步子才算邁得越來越大了。■
圖:馬方路 編輯:盛漢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