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篇文章提及這樣一個問題:清官是不是吉祥物?有人點頭說:盛世出清官。也有人搖頭說:清官出世之時,往往是世道黑暗、腐敗猖獗之時,離一個朝代的滅亡不遠了。
我則以為,清官并非某個世道的特定物,盛世有清官,末世也有清官。清官既有出在封建王朝盛世的,也有生于封建王朝末世的,還有出現于世道由盛轉表的過渡期的。清官與貪官,是對立的統一。有貪必有清,有清也必有貪。出現幾個清官,既難作世道吉祥的征兆,也不宜作為世道不祥的反映。自然,不同的時期,清官出現的多少是不同的。但是,在封建時代,總是貪官多,清官少,這一本質不會變化。有人說,唐貞觀清康熙年間,“正直之士比肩于朝”,清官多于貪官。我則認為,多一點是事實,但是,貪官多于清官的比例是不會倒過來的。俗話說得好:“三年清知府,十萬白花銀”,許多號稱“清官”的人,實際是并不“清”的。
清官與世道吉祥與否并沒有多大關系,為什么人們總有那么重的“清官情結”?這是因為,在封建時代,百姓沒有任何法律上的權力,生死存亡的命運都掌握在“代天牧民”的各級官員手中??梢哉f,清官是不能為自己做主的奴隸心目中的救命稻草。救命稻草自然“救”不了“命”,但在一定程度上可以給處于滅頂之災的人以慰籍與希望?!妒遑灐分械臎r鐘,《陳州放糧》中的包拯,所以那么美譽千秋,就由于寄托著百姓對清廉政治與執法公平的呼喚。
當然,呼喚歸呼喚,即使是“明鏡高懸,執法如山”的包公,也只能給一些具體事件和具體案件以比較公正的處理,卻無法根本改變昏庸殘暴的封建政治生態。相反,清官也正是寄生在這樣的政治生態中,以特定的方式為封建皇權服務。有人據此走向另一個極端,認為清官起著粉飾現實、麻醉人民的作用,比貪官還壞。誠然,只有推翻封建制度,才能救民于水火,解民于倒懸,清官的一點小恩小惠,解決不了百姓的苦難。但是,封建制度并非一下子就能推翻的,在這種制度下,能為苦難中的百姓做一點好事實事的清官,也還是能緩解一點痛苦,具有積極意義的。如同遭受重傷的人,最好是及時送到醫院治療,在無法做到的情況下,有人臨時將其包扎一下,也能減輕一點痛苦。問題是由此滋生的“清官情結”,把清官作為百姓的救星,是一種奴隸情結,在官與民的關系上,人民是跪著仰視官吏的。這是歷史的顛倒,也是歷史的悲劇。
更成問題的是,當人民已經站了起來,本應逐漸淡去的“清官情結”,卻仍然在社會上擴散。在人民當家做主,而不再是由“青天大老爺”為民做主的社會,人民是靠法治來維護自己的合法權益?!吨腥A人民共和國憲法》明確規定:“中華人民共和國的一切權力屬于人民。”人民是國家的主人,反映人民共同意志的法律,保護人民的權利不
受侵犯。人們自然還是要求官員做清官不做貪官,為此,反腐敗的斗爭要一刻不放松地進行下去。但是,如今清官的“清”,不止靠個人的品行修養,更靠法律,靠制度,靠人民大眾的監督。官員不再是凌駕于人民頭上的“大老爺”,而是為人民服務的公仆。公仆應當按照法律的規定,認認真真地為主人服務,保護百姓應有的一切權益,不可胡作非為,不可徇私舞弊。官員既要清廉,也要清正。否則,作為主人的人民大眾,就可依法摘去他們的烏紗帽,罷免他們,懲治他們。民主法制使官員為民所舉,受民所督,向民負責,才能造就大批大批的清官,而不僅僅是過去官場中的一種點綴。在人民當家做主的時代,“法大于權”,人民依靠法律的庇護,而不是權力的庇護。人民對社會公正與政治清廉的憧憬,不應再指望清官,而應指望法律。原本的“清官情結”應當改為“法律情結”。如果說前者是跪著的情結,奴隸的情結,后者則是站著的情結,主人的情結。
20多年前,林放先生說:“讓我們跟清官大老爺相忘于民主與法制的江湖吧!”時下頗為鬧猛的“清官戲”一類東西,不是在促進“相忘”,而是在強化“清官情結”,這不利于民主與法制社會的形成與發展。
編輯:盧勁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