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本文在分析美中貿易的“產品內分工”特征與貿易利得衡量標準問題的基礎上,提出當前美中貿易失衡中的利益分配實際上是一種各方“互利”的格局,但在產品內分工條件下以附加值計算的中國企業實際獲益要大大小于其他經濟體企業,同時,美國貿易逆差的損失可以通過其潛在收益加以彌補。因此,中國應從建立基于“所有權”原則的貿易差額統計體系、構建貿易利益分配核算指標體系、重點調整產業與貿易結構以及適當調整外資引入方向等四個方面入手,逐步增加自身在經濟全球化背景下美中貿易利益分配格局中的實際獲益。
關鍵詞:產品內分工;美中貿易失衡;利益分配
中圖分類號:F741.2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0-176X(2008)11-0111-06
20世紀80年代以來,隨著區域經濟一體化和跨國公司全球經營的迅猛發展,國際分工的內容從以產業內分工為主開始向以全球產品價值鏈為基礎的產品內分工轉變,形成了以全球價值鏈分工為核心的全球生產網絡。當前全球價值鏈分工的實質是產品內分工,即在追求全球利潤最大化目標的驅動下,跨國企業通過國際零散化經營或外包,將特定產品的生產工序分散到不同國家或地區進行專業化生產,并通過相互的中間品貿易連接起來,形成規模日益擴大的產品內分工貿易。這種產品內分工貿易模式在近幾年規模日益擴大的美中貿易中得到了充分展現。
一、美中貿易失衡中的“產品內分工”特征
根據美國商務部的統計,美中貿易從1983年開始首次出現貿易逆差3.2億美元,而據中國商務部統計,美中貿易在1993年才開始首次出現貿易逆差62.78億美元。雖然美中雙方在貿易逆差規模上存在統計差異,但二者的統計結果具有相同的加速增長趨勢,而且從美中貿易逆差的結構、來源及主要方式來看,美中貿易具有明顯的“產品內分工”特征,同時這一特征的形成對美中貿易逆差的擴大無疑具有明顯的促進作用。
(一)美中貿易失衡的結構特點
美中貿易失衡的核心是美中貨物貿易逆差。據美國商務部統計,2007年美中貨物貿易逆差高達2 562.69億美元,在美中貨物與服務貿易逆差總額(2 516.17億美元)中的比重高達101.85%。而同期在雙邊服務貿易差額上,美國對中國則始終保持著貿易順差。
根據美國商務部按國際貿易標準分類(SITC)對美中貨物貿易逆差結構的統計,美中貨物貿易逆差主要表現為美國對中國的制成品貿易逆差,2007年這一逆差額高達2 688.09億美元,占雙邊貨物貿易逆差總額的104.89%;美國對中國的初級產品貿易則呈順差125.40億美元。其中,美中制成品貿易逆差主要集中在第7類機械及運輸設備商品(1 172.12億美元)與第8類雜項制成品(1 132.34億美元);初級產品貿易順差則主要集中在第2類除燃料外的非食用原材料上,即美國對中國主要出口原材料,而中國對美國出口以機械及運輸設備制成品、紡織品和皮革為代表的雜項制成品。
特別值得指出的是,在美中貨物貿易逆差中,美國對中國的高技術產品貿易逆差十分突出。據美國普查局統計,2002—2007年,美國對華高技術產品出口雖然從2002年的82.89億美元增加到2007年的203.49億美元,但自中國的高技術產品進口卻增長更快,從200.97億美元增加到880.06億美元,使得美中高技術產品貿易逆差從2002年的118.1億美元迅速增加到2007年的676.57億美元。
顯然中美貿易間現有的這種貿易結構與中美雙方的進出口比較優勢不符,因而難以用傳統的比較優勢理論來解釋。但這種貿易結構的出現與20世紀80年代以來包括美國在內的發達國家的跨國公司將制造業和高技術產業中的勞動密集型與資本密集型加工工序向中國的產業轉移同步,因此筆者認為:正是由于這類產業轉移,使我國對美以機電產品為代表的資本密集型產品和以紡織品為代表的勞動密集型產品出口加工貿易增長加速,導致了美中貿易逆差的持續擴大。
(二)美中貿易失衡的企業性質與貿易方式特點
從中國對美進出口貿易的企業性質分析,外商在華投資企業對美貿易在中美貿易中占有較大比重。據中國商務部投資指南統計,2007年中國出口總額達到12 180億美元,其中外資在華企業出口額高達6 955.2億美元,占57.1%。由于外資在華企業進出口增速的不同,2007年外資在華企業貿易順差高達1 361.12億美元,占中國貿易順差總額的51.92%。而外資在華企業對美貿易差額也基本呈現這一趨勢:由于外資在華企業對美國出口的偏好,外資企業對美貿易順差成為中國對美貿易順差的核心部分之一。據中國商務部現有的統計,2006年外資在華企業對美出口1 374.7億美元,對美進口額330.21億美元,對美貿易順差總額高達1 044.49億美元,占外資在華企業對外貿易順差總額(912.19億美元)的114.5%。
同時,從貿易方式上看,在外商對華投資企業對外貿易順差中,外商投資企業加工貿易順差占了極大的比重。據中國商務部統計,2007年外資企業加工貿易順差高達2 117.97億美元,占外資企業對外貿易順差總額(1 361.12億美元)的155.6%。而從2006年外商在華投資企業對美貿易順差的發展趨勢看,這些加工貿易順差中的絕大部分集中在外企對美加工貿易順差上。因此,從上述兩方面可以看出:美國等發達國家的企業對中國FDI產生的對美貿易轉移和返銷,是當前美中貿易失衡擴大的重要原因之一,正是由于當前包括美國在內的發達國家跨國公司,將勞動密集型與資本密集型生產加工工序向中國進行“工序”轉移,使外資在華企業對美加工貿易順差逐漸擴大,導致了美中貿易失衡的不斷擴大。
二、衡量國際貿易利得標準的主要爭議
自西方國際貿易理論形成以來,國內外學者就對如何衡量各國在國際貿易中的貿易利得提出了許多標準,綜合來看主要有三點:
(一)以出口貿易中的絕對獲益大小為衡量標準
傳統的古典與新古典貿易理論主張各國間應以自身絕對優勢或比較優勢為基礎參與國際分工,進行產業間貿易。在此基礎上,他們認為:在2×2×1李嘉圖模型(兩個國家,兩種商品,一種生產要素)中,衡量一國貿易利得的方法主要是一國出口產品和進口產品的絕對數量或絕對收益,當一國出口能力大于進口能力,則表明該國相比貿易對象國獲得了更多的貿易利益。在這一思想的影響下,此后許多國家的政界與學術界大多贊成貿易順差即得益的觀點。這一標準主要有兩個衡量指標:其一是一國的絕對貿易獲益,即一國對另一國的出口總收益減去進口總收益后的凈收益,如果凈收益為正值,則該國相對另一國獲得了更多貿易利益。其二是一國的凈出口數量,即如果一國對另一國的出口數量大于進口數量,則意味著該國相對另一國獲得了更多貿易利益,是更大的貿易受益方。這種衡量標準主要從一國絕對獲益的角度考慮貿易雙方的利益分配,沒有考慮進出口交易價格對貿易雙方的實際利益影響,因而是一種相對簡單的利益分配核算方法。
(二)以一國貿易條件是否相對貿易對象改善為衡量標準
20世紀50年代,阿根廷學者普雷維什(R.Prebisch)與德國學者辛格(H.Singer)針對發展中國家的貿易差額問題提出了著名的貿易條件惡化論。該理論在研究發展中國家對外貿易結構時,發現發展中國家在與發達國家進行貿易時,出口商品結構以初級產品出口為主,進口商品結構則以工業制成品進口為主,由于當時的國際市場上初級產品價格水平相比工業制成品價格水平有不斷下降的趨勢,此時發展中國家在與發達國家的產業間貿易中貿易條件(P出/P進)日趨惡化,而貿易條件惡化帶來的直接后果是發展中國家需要出口更多數量的商品交換來自發達國家的進口商品,因而出現了“貧困化增長”的現象。在這一觀點的基礎上,普雷維什與辛格認為在衡量貿易雙方的利益分配時,要考慮雙方交易價格的影響,并提出了以貿易條件為基本指標界定各國貿易利得的新方法,這種方法認為:當貿易雙方的貿易條件均等時,其貿易利益在兩國間公平分配;當一國貿易條件相對另一國改善時,貿易利益的分配則向該國傾斜[1-2]。這一方法主要是從貿易雙方的相對靜態收益評估的角度來衡量各方貿易利得,是在假設貿易雙方不出現資本等要素流動的情況下得出的結論,主要適用于貿易各方間不存在相互直接投資時的貿易利得評估,因而他只是衡量貿易各方靜態收益大小的一種方法,但卻無法評估各方的實際動態貿易利得。
(三)以跨國產品內貿易中獲得的附加收益大小為衡量標準
20世紀80年代以來,隨著跨國公司全球生產網絡的形成,產品內分工成為國際分工的主要發展趨勢。此時國家間的資本要素移動開始與貿易相結合,貿易條件開始難以真實反映各國的實際貿易利得。孫文濤等認為,如果存在資本等要素的國際間流動,在要素分工的條件下,產品生產所使用的資源不僅來源于本國也來自于其他國家,因此貿易國產品交換收益中的部分必須補償其他國家的要素提供,此時貿易條件理論將無法正確衡量各國在國際交換中的實際利益分配[3]。為了真實反映各國在全球生產網絡中的實際貿易利得,避免FDI帶來的貿易轉移與貿易返銷對利益分配統計的影響,曾錚等提出了以貿易附加值指標為標準衡量各國貿易利得的方法,他們以1997—2006年中美貿易中8個主要制造業部門的貿易附加值為分析對象,得出了每年的中國制造業對美附加值總額,并以這一指標表示中國在雙邊貿易中的實際貿易利得,最終以中國制造業對美附加值總額指標的變化來衡量中國對美相對貿易利得的實際變化情況[4]。
目前,由于國內外學術界對國際貿易利得的衡量標準尚未形成共識,因此導致人們對美中貿易失衡中的實際利益分配存有不同看法,如大部分美國學者以中國對美巨額貿易順差的存在為依據,判斷中國是美中貿易逆差最大的受益方。曾錚等則從附加收益的角度得出結論:雖然我國制造業對美貿易附加值的絕對額在過去10年有一定增長,但我國制造業對美貿易附加值比重變化不大,因此中國對美貿易利得相對值在過去10年沒有得到實質性改善。[4]
從現有的三種衡量標準看,以附加收益值衡量各方在全球產品內分工中的實際貿易利得最能反映美中貿易失衡中利益分配的現實。然而,這一利益衡量方法也有一定不足,即現有的三種貿易利益衡量標準都是僅從經濟角度,以各國的直接貿易利得確定各國的實際獲益,難以全面、真實地反映美中貿易中的利益分配。在現有的對美國利益需求問題的研究中,許多學者發現美國在對外經濟交往中不僅關注直接的經濟利益,還有潛在的政治或經濟利益。尤其是冷戰結束后,美國十分注意自身對貿易對象的相對獲益,即實現自身政治和經濟獲益之和相對超過貿易對象的獲益,使自己在對“敵”貿易博弈中占據有利地位。因此,單純從直接經濟獲益角度界定美中貿易中各方的實際利益分配,顯然較為片面。需要從跨國公司全球投資戰略和全球價值鏈中產品內分工的角度,全面真實地界定貿易各方的直接或間接貿易利得總和,才能真正比較貿易各方的獲益大小。
三、產品內分工視角下美中貿易失衡中的利益分配
目前,研究美中貿易失衡中的利益分配需要從兩方面進行:第一,界定貿易各方可能的獲益或損失的類型;第二,具體評估貿易各方的獲益或損失的大小。由于政治獲益常常難以量化,因此本文將主要探討貿易各方的直接或間接的經濟獲益類型,比較在產品內分工條件下貿易各方的利益大小。
(一)美中貿易失衡中各方形成了一種“互利”的利益分配格局
目前美中貿易中的產品內分工主要有三方參與者:美國、中國和東亞經濟體。20世紀80年代以來,隨著美國與東亞經濟體對中國大陸直接投資的迅速增加,美、中和東亞間形成了這樣一種全球性的產品內分工格局:美國、日本與韓國從事的是研發、設計等資本與技術密集型生產環節,生產并出口關鍵零部件;東盟與中國臺灣等從事的是生產與出口零部件系統或模塊的環節;中國大陸從事的是勞動密集型加工組裝并提供少量組件的環節;中國香港從事的是面向美國等海外市場的營銷服務環節;而美國同時又成為最終產品的目標市場。雖然,從傳統的貿易順差即得益的觀點看,中國因對美巨額貿易順差而獲益,美國因對華巨額貿易逆差而受損,東亞經濟體因未直接參與中美貿易交往而受益難以確定。但是如果從產品內分工的角度來考察各方獲得的附加值等直接貿易利得以及與其相關的間接收益,則參與各方實際都從美中貿易失衡中獲益,并已形成了一種“互利”的利益分配格局。
首先,美國因產品內分工增加了自己的政治與經濟利益。由于中國大陸加工生產的最終產品主要銷往美國市場,對美出口需求的持續擴大不僅使中國大陸對美國進口的依賴度日益上升,而且在產品內分工的影響下,中國大陸加工貿易產業的多個環節過多地依賴美國相關產業,使中國大陸對美國經濟的依賴性遠高于美國對中國經濟的依賴性,提高了美國對中國經濟的影響力。其次,改革開放30年來中國經濟的迅猛發展離不開對美出口快速增長的貢獻。隨著外商對華FDI的增加,中國獲得了大量直接或間接收益,如FDI帶來的產業轉移提高了中國工人就業和工資收入;增加了中國出租土地的資金收益和政府賦稅;促進了對中國原材料、燃料、電力和中間產品的購買,最終對中國國內生產總值增加產生了一定的乘數效應。自2002年開始中國對美貿易順差和對美出口增長率要遠高于中國GDP的增長率,三者呈同向變化,充分說明中美貿易擴大對中國經濟增長有一定的帶動作用。最后,東亞經濟體通過這種產品內分工獲得了巨大的政治與經濟利益。對東亞各經濟體而言,將自身對美貿易順差轉化為中國對美貿易順差,有利于減少其與美國間的貿易摩擦,優化對外經貿環境;而且通過產品“工序”的轉移,進口中國廉價的消費品有利于提高自身的消費者剩余,促進本地區就業人員逐步向高附加值的就業部門轉移,提高整個地區人們的平均收入水平。
(二)產品內分工條件下中國大陸企業的實際獲益要大大小于其他經濟體
由于中國對美出口主要以加工裝配商品出口為主,因此衡量產品內分工條件下的中國企業實際獲益應主要以其獲得的產品附加值收益為對象,比較貿易各方企業獲得的附加值大小。在美國及東亞經濟體對華直接投資產生的以產品內分工為基礎的全球生產網絡中,美國企業由于擁有廣闊的市場、雄厚的資本和關鍵的技術,在產品內分工中往往居于資本和技術密集型的高附加值的戰略價值環節,而這一環節由于進入門檻高和產品替代性差,因而“往往具有某種程度的壟斷性質”[5],這就意味著美國在全球生產網絡中是實際的主要控制方,因而在利益分配中他也就具有最強的“話語權”和市場決定權,進而能夠獲得相對其他各方更高的利益份額。
與之相反的是,我國傳統的貿易模式是以“三來一補”的加工貿易為主,在與美國和東亞經濟體形成的產品內分工貿易模式中,中國主要從事的是低附加值的加工裝配和貼牌定制等勞動密集型環節,這些環節進入門檻低,替代性強,基本處于或接近處于完全競爭狀態,因而在這種產品內分工網絡中,中國往往處于被控制的地位,缺乏市場主導權,只能獲得較低的附加值收益。雖然,近年來隨著中國吸引FDI帶來的產業結構升級,出口貿易結構逐步從以勞動密集型產品出口為主過渡到以資本和技術密集型產品出口為主,但這一轉變并不是由于中國自主創新水平提高帶來的,而只是將中國企業從事的生產工序從勞動密集型產品生產中的勞動密集型生產環節,轉變為資本和技術密集型產品生產中的勞動密集型生產環節,所處工序仍以加工裝配類為主,產品附加值并沒有得到實質性增加。
而作為貿易第三方的日本、韓國、東盟及中國臺灣等東亞經濟體,在產品內分工中主要從事的是資本密集型的制造類環節,主要獲取核心零部件及包裝環節的收益。雖然其從事工序環節的壟斷程度不如美國,但其獲得了核心的制造類商品收益,因此在利益分配中所占的比重要高于中國大陸從事加工裝配類生產獲得的收益比重。
從表1中可以看到,由于對華核心零部件產品的出口,日本、韓國、中國臺灣和東盟等東亞經濟體對華貿易順差從2002年的50.32億美元、130.33億美元、314.75億美元、76.13億美元增加到2007年的318.8億美元、452.3億美元、775.6億美元、141.9億美元,可見在與中美兩國間形成的產品內分工貿易中,東亞經濟體獲得了相當大的經濟收益。因此,綜合三方獲益可以看到,中國企業由于所處的勞動工序附加值低,在實際利益分配中獲得的直接經濟收益要遠遠低于占有壟斷資源和從事核心生產工序的美國和東亞各經濟體的出口企業。

(三)美國的潛在貿易收益可以一定程度彌補貿易逆差帶來的損失
20世紀80年代以來,隨著美中貿易逆差的持續擴大,美國以其經濟利益受損,單獨或聯合其他國家對我國發起越來越多的經貿摩擦,使我國對外經貿環境日益惡化。綜合美國政界與學術界對美國貿易逆差損失的觀點,主要有二:其一,美中貿易逆差使美國對外國商品的購買增加,國民財富減少。其二,美國產業外移帶來的失業?!懊绹鴮⒁恍┊a品生產工序外包給中國等勞動力成本低的國家會直接引致其國內失業惡化,降低其貿易利益,如果其他條件不變,這種惡化趨勢將是長期的”[6],目前失業問題是美國最為關注的貿易逆差損失,但從美國的貿易收益內容看,其獲得的間接或潛在收益完全可以彌補這兩方面的損失。
首先,美國國民凈財富的減少遠不如逆差數據顯示的那樣大,他得到了一定的“潛在”利益補償。美國因自華進口減少的財富主要有兩個流向:第一,購買中國廉價的紡織品和鞋類等雜項制成品。由于這些產品都是日常生活必需品,對居民的消費者價格指數影響較大,大量物美價廉的該類商品進入美國,不僅從整體上抑制了美國物價水平的上漲,使美國消費者的實際財富增加,而且進一步擴大了美國消費者的消費需求,對其經濟增長起到了一定的乘數效應。第二,購買美國在華投資企業對美返銷商品。美國在華投資企業對美返銷雖然計入中國對美出口,但其核心收益仍為美方企業所得,因此大量購買美資在華企業的返銷商品一定程度上彌補了美國國內財富的減少量。
其次,美國對華產業轉移催生了美國國內新型就業的不斷涌現。從20世紀90年代以來美國就業的發展趨勢看,雖然美國的外包會將一些低技能的工作機會轉移到海外,但是在知識經濟條件下,美國利用中國對美資本輸出、以低成本推行財政赤字來提供公共物品和以教育和培訓實現勞動者轉崗等方式,促進了美國國內高技能工作的創造,使美國的高收入就業人群反而增多。而且產業轉移的成功使美國將國內勞動密集型、高耗能型和環境破壞型企業轉移到海外,不僅保護了美國環境,還實現了美國產業結構向服務業和高技術產業的轉型與升級,對美國經濟增長做出了巨大貢獻。因此,綜合這兩方面因素考慮,我們認為美國從美中貿易失衡中獲得的潛在收益完全可以彌補其在進口和就業上的直接損失。
四、應對美中貿易失衡中利益分配不均的對策與建議
在美中貿易失衡不斷擴大過程中,盡管美國、中國大陸及東亞各主要經濟體在利益分配上形成了一種“多方互利”的格局,但是作為主要貿易順差方的中國,由于在美國主導的產品內分工生產鏈中從事的是低附加值的勞動密集型生產工序,因而這種“互利”格局中又暗含著各方之間的利益分配不均衡,中國的實際經濟獲益并不像表面的貿易順差值那樣高,而且中國同時還不得不因為對美高額貿易順差面臨日益惡化的對外經貿環境?;诖?,我們建議,一方面,應采取得力措施加強對美中貿易順差的實質研究,建立科學的國際貿易差額統計體系,使人們正確認識美中貿易失衡中的實際利益分配,改變對中美貿易順差的誤解;另一方面,加大力度實施產業升級戰略,改變中國在當前的產品內分工格局中所處的不利地位,最終真正擴大中國在貿易順差中的實際獲益。
(一)建立基于“所有權”原則的貿易差額統計體系
目前,世界上幾乎所有國家實行的都是單一的基于“所在地”原則,統計一國對外貿易差額的統計體系,這種貿易差額統計體系將中國境內的外資企業凈出口作為中國出口,而實際上他是外國資本在國際化生產中的貿易利得,并不是貿易出口國的實際貿易利得,因而難以真實反映吸引FDI較多的國家對外貿易的現實。我國是一個典型的吸引FDI多的國家,據中國商務部統計,截止2007年底,中國吸引外商直接投資總額達到7 500億美元,其中2007年外商對華直接投資總額高達747.68億美元。眾多外商在華直接投資企業必然帶來大量對外出口,尤其是增加中國對美出口。據江小涓對中國外商投資企業的研究顯示,在最終產品生產企業中,出口產品有較大比例返銷回母國的企業約占52%,在中間投入品生產企業中,出口產品為其所屬跨國公司內部的其他企業配套的約占61%,在以進口零部件為主的外商投資企業中,有47%的企業是向其所屬的跨國公司內部的企業采購[7]。因此在這種情況下,僅從貿易順差的表面數字難以真實反映美中貿易失衡中的利益分配關系,他大大高估了中國的實際貿易利得。目前,為了避免FDI帶來的貿易轉移和貿易返銷的影響,反映美國真實的貿易利得,美國商務部經濟分析局每年專門以“所有權”為依據對本國進出口貿易進行重新統計[8]。因此中國急需在現行統計體系的基礎上,創建以“所有權”為依據的貿易差額統計體系,提高自身統計水平,通過將現行的跨境貿易差額中扣除外國附屬機構向母國的返銷和在東道國銷售,以估算合理的貿易利得,最終真實反映美中貿易逆差中各方的實際貿易利得。
(二)建立以符合中國利益為主和兼顧三方利益的互利共贏的利益分配核算指標體系
21世紀初以來,我國互利共贏開放戰略的實施需要我們認清改革開放30年來貿易順差擴大中各方的實際獲益與成本,方能對癥下藥。中國應在分析中國、發達國家及發展中國家或地區三方獲益需求的基礎上,嘗試建立以符合中國利益為主、兼顧三方利益的互利共贏的利益分配核算指標體系,為未來各國實際利益分配的統計打下扎實的基礎。從當前中美貿易中產品內分工的特征看,應以考慮各國在全球產業鏈上的附加收益指標為基礎,結合與貿易有關的經濟增長、就業和產業結構比重等經濟指標,構建全面核算貿易各方實際利益分配情況的經濟指標核算體系。
(三)重點調整、優化產業與貿易結構,合理擴大中國實際貿易利得
中國對美貿易順差的調整應從利益調整的角度入手,重點調整和優化國內產業結構與貿易結構,要適當減少低附加值的初級產品及加工類制成品貿易以讓利于發展中國家,增加高附加值的高技術商品進口,減少加工類高技術商品出口以讓利于發達國家,尤其是要提高中國自己的自主創新能力,以增加中國自主創新類制成品與高技術商品出口。同時應注意在利益調整過程中貿易各方利益分配不均時,中國可能承受的調整風險的評估與防范。最終做到在與美國和東亞經濟體等主要貿易對象“互利共贏”的同時,穩步增加中國的實際貿易利得。
(四)增加先進制造業及高技術產業外資的引入
改革開放30年來,外商對華直接投資的持續增加,對加工裝配類制造業成為我國產業結構與出口貿易結構的主體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因此,要改變中國在經濟全球化背景下由美國主導的產品內分工格局中的地位,除了通過鼓勵中國企業自主創新,優化自身產業結構外,還應適當地從調整外商對華直接投資的引入方向上入手,加大對國內先進制造業和高技術產業內自主創新的政策優惠,逐步減少對加工裝配類外資的引入。通過這種引資政策的調整,逐步提升中國在現有的全球產品內分工鏈上的地位,最終增加中國對外出口的附加收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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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劉 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