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工荒”現象引發對我國勞動密集型產業比較優勢的思考

摘要：“民工荒”在東南沿海地區最早出現，蔓延到珠江三角洲、長江三角洲，隨著更多地區出現招工困難，形勢日趨嚴峻。文章在總結現有研究成果的基礎上，將勞動力視為一種生產要素從市場供求角度分析“民工荒”現象產生的原因，以及“民工荒”對勞動密集型產業進行結構調整的推動作用。

關鍵詞：民工荒；勞動密集型產業；比較優勢；產業結構調整

中圖分類號：D669.2 文獻標志碼：A文章編號：1002—2589（2008）20—65—03

一、 問題的提出

我國屬于人口大國，勞動力資源豐富，且勞動力成本相對較低，導致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里，我國依靠這一優勢迅速發展了勞動密集型產業。利用“低勞動力成本——低生產成本——低產品價格”的經濟循環，我國制造業獲得了迅速發展，實現巨額經濟利潤，為國家經濟整體增長做出了巨大貢獻。在國際市場上，我國制造業的低成本也使其在國際競爭中獲得了一定的競爭優勢。

“民工荒”一詞是在2004年9月國家勞動與社會保障部發布《關于民工短缺的調查報告》之后廣泛使用的。事實上，從2003年在東南沿海部分地區就已經出現了民工短缺的現象，到2004年，珠三角、閩東南、浙東南等加工制造業聚集地區出現了“民工荒”現象，隨后這一問題愈演愈烈，甚至擴展到湖南、江西等內陸地區。據統計，2003年東部沿海地區民工短缺主要集中于服裝、制鞋、電子配件等勞動密集型產業，普遍缺工率達30%到40%，一部分企業甚至出現停產情況；2004年，浙江省勞動力供給缺口在34%左右；根據中山大學勞工研究與服務中心的調查結果顯示：2007年珠江三角洲缺工達64%，比06年增長了10%；同時中國社科院2007年公布的《企業春季用工需求調查表》也顯示，能夠全部招滿工的企業只有不足32%，另有32%的企業招到用工量的75%以上，至少有1/3的企業缺工在25%以上。而今年，深圳市一季度用工缺口達70萬人，江西省工業園區也面臨著20萬的勞動力缺口，勞動力短缺現象向中部地區的蔓延已經導致部分企業出現限產，甚至停產現象。

由“民工潮”到“民工荒”的轉變打破了我國勞動力無限供給的局面，這是我國改革開放三十年來經濟社會中發生的重大變化。正如美國加利福尼亞大學洛杉磯分校教授黃宗智指出：“因大量投入過剩勞動力導致的‘過密化’生產，雖然可使生產總量得到一定增長，但是它卻阻礙了生產工藝的資本化，阻礙了勞動生產率的提高。”隨著“民工荒”現象在內陸地區形勢的日益嚴峻，社會各界人士對這一問題的討論研究給予了前所未有的熱情，本文在總結現有研究結論的基礎上，從生產要素市場供求的角度分析“民工荒”現象的形成原因，并試圖探尋“民工荒”現象對于我國勞動密集型產業發展的影響。

二、 “民工荒”出現的原因

（一）主要研究成果

針對“民工荒”現象產生的原因，各位學者也都紛紛從不同角度進行分析和研究并試圖探討出解決的對策。

有的學者從供求角度進行分析，認為“民工荒”現象產生是民工工資待遇長期太低導致的結果（王仕豪、張智勇，2006；李士梅、徐志勇；2005）；同時隨著農業和農村其他收入的增加，農民工外出打工的機會成本增加，也造成外出務工人員的減少（王國輝、穆懷中，2005）；而東部沿海地區勞動密集型制造業依靠低成本而非技術勞動力進行生產的模式也是造成民工短缺的主要原因（蔡昉，王美艷，2005）；再加上企業技術改造和產業升級相對緩慢，資本無法順利替代勞動進行生產，這就進一步加劇了“民工荒”問題（李士梅、徐志勇，2005）；也有學者認為，這一現象是多年來勞資關系惡化的結果，必須嚴格執行《勞動法》，保障雇傭雙方的權利（劉爾鐸，2006）；還有學者認為，現行勞動力的短缺并非是特定區域或特定產業的“民工荒”、“技工荒”，不是市場結構性短缺，而是數量性短缺（王俊祥，2006）；對于技工短缺的原因，羅永泰（2005）認為技術工人收入和地位偏低，抑制了人們參與職業培訓的積極性，從而導致技工供給不足；（邱國慶，2006）從企業內部人才培養角度進行的研究則認為員工技能培訓投入的嚴重不足造成了技工短缺。

對于“民工荒”發生的范圍，章錚（2005）從總量、年齡結構和性別結構的角度，對民工供給量進行了統計估算，認為“民工荒”實質是勞動者年齡結構問題，其中以25歲以下女工供不應求為突出特征，即年輕農民工短缺以及技工荒。而工資水平較低并不一定導致民工荒，盡管企業漲工資，確實可以招到更多的工人，但是對于那些不論怎樣漲工資仍然面臨用工短缺的企業，就不得不放寬用工年齡和性別限制（章錚，2007）。

針對解決“民工荒”現象的可行途徑的探討，學者們提出要深化改革和創新制度，掃清制約農村剩余勞動力轉移的各種制度障礙（簡新華、張建偉，2005），通過提高農民工工資來緩解企業用工緊張的局面（王仕豪、張智勇，2006），也可以通過沿海發達地區產業升級以及企業技術改造實現資本對勞動的替代（李士梅、徐志勇，2005）。

（二）生產要素視角下的勞動力供求分析

對于“民工荒”現象出現的原因及其性質的分析，各位專家學者已經在經濟制度、產業結構等層面進行了深刻的研究。但是，從勞動力作為一種生產要素這一基本性質來分析“民工荒”現象，往往可以使人們更加清楚的認識經濟現象，并找到解決問題的可行辦法。“民工荒”現象，從勞動力市場供求角度看，屬于勞動力市場的勞動力供給短缺，企業的用工需求無法滿足的一種經濟現象。

經濟學相關理論認為，由于勞動力要素價格存在區際間差異性，勞動力要素總是從價格低的地區流向價格高的地區以獲取更高的報酬。而勞動力要素價格的差異性又是由各個地區勞動力供求情況所決定的。

我國東南沿海地區經濟發展迅速，尤其是二、三產業的快速發展產生了較大的勞動力需求，而勞動力供給卻相對不足，這就造成東南沿海地區勞動力要素價格高于內陸地區，于是大量內陸地區的勞動力紛紛涌向沿海地區，甚至出現“民工潮”現象，豐富而廉價的勞動力為東南沿海地區制造業發展勞動密集型產業提供了可能，并極大推動了沿海地區的經濟現代化進程。“民工荒”現象的出現，我們也可以從勞動力要素的供求及其流動情況進行分析。

1.從勞動力市場的供給方面來看，一方面，城市物價的持續上漲與極低的農民工工資水平，降低了勞動力要素的流動動機；另一方面，國家不斷出臺的各種惠農政策，增加了勞動力要素供給的機會成本

農民背井離鄉外出打工，無非是為了增加收入，改善經濟條件。盡管在城市中打工要面臨諸如無法與家人團聚、受到不平等待遇、醫療費用高、工作環境差、子女上學困難等各種各樣的困難，但還是有大量農民工在城市中從事著大量的辛苦的工作。隨著近年來城市物價水平的持續上漲，農民工既使再省吃儉用，其生活成本仍在不斷增加，盡管企業紛紛上調了工資，但相對于物價的上漲而言，這種名義工資的上調卻意味著實際工資的下降。2004年，國家統計局對珠江三角洲地區農民工收入的一份調查數據顯示，該地區的農民工平均月工資只有600元左右，和他們父輩20多年前外出打工時的收益水平相差不大（有資料稱20年漲了67元），而“不變”的背景卻是中國經濟9.5%的高增長，考慮物價因素，這無疑意味著農民收入的負增長。最近的統計數據表明，2008年上半年，居民消費價格比去年同期上漲3.6%，其中，食品價格上漲9.5%。但這個數據遠遠不能表明物價上漲對農民工生活費用的影響程度。我們都知道，在農民工的生活費用中，食品的開銷占了一個很大的比重。在整個物價水平上漲3.6%的時候，許多地方大米的價格幾乎上漲了一倍。恰恰就是生活支出的增加和物價上漲，引發了農民工低工資水平及其他一系列問題的出現。與此同時，拖欠農民工工資的現象仍然廣泛存在，根據有關部門的統計，目前，全國農民工工資拖欠達到1000億元，其中建筑企業拖欠工資的比例為72.2%，僅有6%的農民工能按月領取工資。

同時，由于農民工長時間在比較差的環境中工作，安全條件無法保障，經常出現傷病情況，但是由于缺乏相關保障制度，使得農民工不但要面臨極高的醫療成本，而且很難得到相應的補償，其生活往往更加艱難。在一些從事“三來一補”且競爭激烈的勞動密集型企業，如制鞋、玩具制造、服裝加工、塑料制品加工等行業，一些企業經常要求工人每天工作時間至少10-12小時，甚至遇到趕訂單時還要加班加點，然而高強度的工作卻并沒有相應的補償和保障。這些都在客觀上造成農民工外出打工成本不斷上升，收益不斷下降，必然直接影響著農民工的流動意愿，直接影響著勞動力要素的供給水平。

另一方面，隨著國家一系列惠農政策的出臺和實施，切實減輕了農民負擔，實現了農民增收，調動了農民進行農業生產的積極性，這也是引起農民工供給減少的另一個原因。減免農業稅、減免農村義務教育學費、以及農村合作醫療等幾項政策的推行，不僅解決了過去各項不合理收費，也為農村建設提供了制度保障和政策支持。隨著農民負擔大幅降低，農業生產成本降低，使得農民務農的收益直接增加，這也充分調動了農民進行農業生產的積極性。

最近幾年，在國家各項惠農政策順利實施的同時，糧食短缺也造成了糧價的上漲，于是涉農收入有了大幅提高。根據國家統計局2005年的一份調查數據顯示，2004年農民人均純收入為2936元，比2003年增加314元，增幅達12%，扣除價格因素，實際增長為6.8%，而這一數值是自1997年來首次超過城市。在這種情況下，也就必然形成城市農民工短缺的局面，現有從事農業生產的農民外出的動力減少，而現有在外打工的農民工返鄉務農的激勵卻增加。

2.從勞動力市場的需求方面來看，經濟的快速增長不斷推動著勞動力的需求增長

近年來我國經濟的迅速發展推動著勞動力需求的不斷增加。我國經濟發展整體態勢良好，國內外投資力度不斷增強，極大推動了市場需求增加，勞動力需求作為一種引致需求，隨著企業生產規模的擴大而增加。勞動和社會保障部對北京、天津等使用農民工較多的地區的多家企業進行調查的結果顯示，勞動供給增加5%，勞動需求增加13%，缺口約為800萬人。這個因素直接影響勞動力需求數量。從2006年全國工商聯上規模民營企業調研數據來看，我國近幾年企業數量大幅度增加，私有企業從業人員數量也大幅提升。據國家工商總局的統計，到2006年底，登記注冊的全國私營企業達到498.1萬戶，占全國企業總數的57.4%，比2002年增加254.6萬戶，增長104.6%；登記注冊的個體工商戶為2595.6萬戶，比2002年增加218.1萬戶，增長9.2%。2006年全國私營企業從業人員總數為6586.3萬人，比2002年增加3606.8萬人，增長111.1%；投資者人數1271.7萬人，增加648.9萬人，增長104.2%；雇工人數5314.6萬人，比2002年增加2586.1萬人，增長90.7%；登記注冊的個體工商戶從業人員5159.7萬人，比2002年增加416.8萬人，增長8.8%。對勞動力需求的日益增加也造成了勞動力供給的相對不足。

宏觀經濟的波動導致短期內農民工增長趕不上供應需求增長。2004年上半年，中國國內生產總值同比增長9.7%，許多內地省份的增長也在兩位數，廣東、浙江、江蘇的GDP的同比增長更是達到15%以上。一方面，經濟的快速增長對農村勞動力的需求增加，勞動和社會保障部對北京、天津、深圳等使用農民工較多的26個城市2600多家企業進行的調查顯示，2004年企業雇傭的農民工人數比2003年增加13%；另一方面，農村勞動力供應市場的增長卻相對平緩。據有關調查數據顯示，2004年外出打工的農村勞動力同比增長3.8%，與往年相比增長平穩。對農村勞動力需求增長勁升而供應增長平穩，使得全國勞動力市場供求狀況有了輕微變化。2004年第二季度，全國113個城市中，求職者總數略大于職位數，分別為408萬人和380萬人，與上季度相比，需求人數和求職人數分別增長了19%和11.6%，需求人數的增長幅度高于求職人數。

三、 勞動密集型產業面臨產業結構調整

我國勞動密集型制造業20多年來主要依靠農村轉移出來的大量勞動力的供給實現高速增長，并直接推動出口增長。“民工荒”出現，宣告這種依靠投入實現經濟效益的粗放型增長方式必須進行調整，我國勞動密集型產業面臨戰略性結構調整。

（一）企業要積極實現從“勞動密集型”向“勞動密集+技術密集”轉變，同時改變原有用工觀念

`我國出現的“民工荒”事實上不僅僅體現為用工數量的短缺，更體現為用工質量難以滿足經濟發展需要，招工困難更多表現為技術型、高素質工人的短缺。廣州市勞動力市場服務中心副主任張寶穎說，現在勞動力市場呈“啞鈴型”缺工的特點：即兩頭需求大，中間基本飽和。一方面，有一定經驗的高級技術工人缺乏，很多企業開出了較高的工酬也找不到合適的人。另一方面，大量手工操作、繁重體力勞動的崗位需求量也很大。體力型工人的缺乏與珠三角薪酬狀況、外省對勞動力的需求增加密切相關，而技術性工人的供給不足，則是產業結構升級換代和傳統產業轉移的結果。

勞動密集型企業要提高產品技術含量，改變依靠壓低勞動力成本實現經濟利益的生產方式。我國經濟正處于從傳統工業化道路向新型工業化道路轉變的過渡時期，經濟增長方式也逐漸由粗放型向集約型轉變，這不但意味著我國勞動密集型產業實現產業結構調整勢在必行，也為產業升級提供了有利條件。勞動密集型企業要把握這一契機，轉變為依靠科技進步和提高勞動者素質實現經濟利益。同時要改變以往的用工觀念，堅持以人為本，改善工作環境，提高工人待遇，并提供相應的學習培訓機會，為企業發展儲備人才。

（二）政府要致力于完善相關法律法規的制度建設

國家財政要加大農民工培訓的投入，全面提高勞動者素養，同時對企業尤其是中小企業的科技創新給予資金支持。對于提高勞動者素質，尤其是勞動密集型產業發展所需要的技術工人的培訓，應該由政府和企業共同承擔，雙方制定切實可行的培訓計劃，對農民工進行有針對性的基本技能培訓，提高外出務工農民的持續就業能力。

政府還要進一步完善相關法律法規，保障農民工的合法權益。對于故意拖欠工人工資、無償延長工作時間、甚至人身傷害等不法行為，法律應給予嚴厲打擊。完善社會保障機制，逐步解決工傷保險、醫療保障以及養老保險問題，逐步擴大保障覆蓋面，將農民工的養老、醫療、失業、工傷等社會保障問題納入到全社會的社會保障體系中。改善農民工的社會地位，解決農民工子女教育問題，為農民工進程務工消除后顧之憂。

（三）強化社會組織的積極作用

在解決“民工荒”問題，實現勞動密集型產業結構調整的過程中，社會組織也要發揮積極作用。一方面，社會組織可以通過開展農民工技能培訓，以提高工人素質。現在很多社區自發開展的技能培訓都受到了當地勞動力市場供求雙方的歡迎。另一方面，社會組織還應積極幫助農民工進行觀念的轉變，提高法律意識，學會用法律武器保護個人權益。與此同時，社會組織也要起到監督的作用，幫助農民工解決遇到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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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石銀）